【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请你圆润的离开   作者:阿在   part 1   [1]   尹三生赶到言家的那天,正是言老大的女儿两周岁的生日。   张管家拍拍尹三生的肩膀,指着软椅里胡乱拍打的小东西说:“这位就是你以后要誓死保护的言家小小姐,言女女。”   言家是S市有名的黑道世家,虽然现在正处在漫长的洗白阶段,但是言家大老爷言霸天(这名字很三俗但我懒得帮个老头想名字了= =)当年叱咤风云只手遮天的事迹至今也是当年知情人茶余饭后嗑瓜子抠脚底板时的最佳题材。   现任当家是言老爷的独子,言女女的生父,言枭风。言枭风虽没有如他父亲一般显赫招摇的事迹,却也把言家管理的相当妥善。   言枭风虽也曾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妻子死后对女儿却是宠爱有加,甚至还亲手为她换尿布,天气好的时候就抱着她坐在树荫下念童话故事,念完后一口一个“女女”的叫着亲着,最后被女女一巴掌扇歪了鼻子。   言霸天虽然不喜欢她的媳妇,却藏不住对孙女的喜爱。   张管家记得,有次言枭风有事外出便把女儿交由他暂时保管,临走前千叮呤万嘱咐,生怕张管家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的宝贝女儿失手扔池塘里。   言枭风一走,言霸天就出现了。   “真会挑时间啊!”张管家在心里小小的鄙夷了一下,却不敢说出口,还得赔笑地递过小小姐让他抱。   “咳……”言霸天故作冷硬,抱着孙女的动作却很轻柔,“去帮我泡杯茶。”   “是,老爷。”   张管家刚走,言霸天双手举平女女笑的满脸横沟,软声细语地谄媚道:“女女,叫声爷爷!爷~爷~!”   前面忘了说,言女女性格很古怪,对生人爱理不理,对熟人也是看心情。言枭风那时不知道有个词叫“闷骚”,他骄傲地自发总结:“看,我言枭风的女儿,两岁就霸气外露了!”   于是,言女女对着这个不算熟的爷爷只想伸手挥开,结果一不小心手指□了她爷爷的鼻孔里,指尖因为鼻毛的瘙痒触感还忍不住抠了两下。   本想返回来询问言大老爷是否还是喝家里新进的花茶的张管家看见了这幕,吓得腿都夹紧了,就怕言霸天一个咆哮把小小姐当抹布摔地上泄愤。   出人意料的是,言霸天只是小小地愣了一下,然后把孙女的手指轻轻抽出来,还朝她指尖吹了两口气,笑着说:“女女真乖,这么小就会帮爷爷挖鼻孔了,啊哈哈哈,不愧是我言霸天的孙女,卧霍霍霍!”   张管家石化了,心里挂满了咆哮体。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有什么啊啊啊!!!   你们父子俩当年的杀气被自己当宵夜吃了么啊啊啊!!!   关于言女女的名字,她之所以叫女女,用言枭风的话来说就是:“她背负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生命,一个是她母亲,一个是她自己。”   看着以45度角明媚忧伤地仰首的男人,张管家的眼睛变成了两个等号。   请原谅言枭风水分极多的初中毕业文化水平。   而多年后,言女女从张管家嘴里得知自己名字的原由和说着这话时的父亲的二货样,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没错,在言女女的眼里,她父亲就是个二货。   其实言枭风算是个难得痴情的男人了,他三十出头的时候遇见了言女女的母亲陌子玉,恋爱五年后正式结为夫妻,也因为陌子玉,言枭风打算漂白言家。两年后,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言枭风高兴的大摆酒席三天,但在第三天时,有蓄谋已久的仇家派来杀手潜入言家,陌子玉为保护女儿,被对方一刀命中要害。   那天是言枭风最后一次大开杀戒,之后,正式决定不再参入任何道上之事。   “我曾经想过安宁的生活,和我的妻女一起,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现在,子玉因为我的过去付出了她所有的未来。”   守灵那天,言枭风抱着女儿跪在言霸天的身前。   “我不想再犹豫了,女女是她留给我的最后的救赎,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因为我的生活伤害到我女儿。”   然后,言女女平安的迎来了两岁的生日。   言霸天的孙女过生日肯定是分外隆重的,幸好言家大宅够大,前院装个百来人不是问题。但是当主角言女女登场,却非常不给她爷爷面子,来人刚想伸手对她施展摸摸捏捏揉揉亲亲什么的,她就转过头,睁着两只眼睛把对方看着,连瞪都算不上,可就是让来人的手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最后只得尴尬的收回,一边赔笑道:“好杀气,好杀气啊!”   散发着二货气息的言枭风一听这话,笑的前仰后翻:“那是!我女儿,我女儿啊!”   身后的张管家,双眼再次变等号,无语望苍天。   后来不得已,张管家推着婴儿车把杀气腾腾的小小姐送回了卧房,留下外面的一干人喝酒聊天锄大地。   刚把言女女放软椅上,张管家就接到门卫的电话,说是门外有两个尹家的人前来拜访。   “尹家?”张管家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问,“是不是有个六七岁的少年?”   电话那边,门卫埋下头,看了眼身旁静默不语的少年。   “对,他说他叫尹三生。”   part 2   [2]   尹家也是非常有名的世家,但与言家不同的是,尹家是护卫世家,传言他们的身体里留着妖兽的血,与生俱来就拥有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身手。   事实不得而知,但是身手的不凡却是公认的,于是许多有钱人家纷纷愿意花高价钱聘请尹家的人常年跟随自己左右。   言枭风听闻了尹家的各种事迹后,亲自上门拜访,最后看中了尹家老七,今年才六岁的尹三生,并以传家宝刀为交换定下了十六年的契约,直到言女女成年那天为止,尹三生都要誓死保护她的安全。   “这位就是你以后要誓死保护的言家小小姐,言女女。”   尹三生站在那里,看着软椅里好动的小女孩,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看她拍拍椅背又拍拍扶手,最后转过头看着他。   言女女:“……”   尹三生:“……”   张管家:“……对不起,我们家小小姐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洪管家:“……对不起,我们家三生少爷一直很寡言少语。”   张管家像找到了知己一样,拉着带尹三生来拜访的尹家的洪管家出了房间,顺手关上门后两人就开始侃侃而谈。   “我们家小小姐性格那叫一个怪啊,都两岁了,除了奶妈喂饭以外,从来都喜欢一个人呆着,经常发呆看天一整天,一点也不像个正常的小孩。你说她冷情吧,她有时心情好也会傻笑两声流点儿口水;你说她热情吧,她也就在看上某样东西的时候非常执着,比如她上个月看上了一个玩偶,少爷就把同系列的所有玩偶都买回来了,结果小小姐就只玩儿那个土黄色的,玩儿了一天,晚上我去查房的时候差点儿背过气去!小小姐居然把那玩偶给拆了,眼睛上的纽扣扔在一边,棉花还塞在嘴里,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们家三生少爷从小就不爱说话,但也非常听话,你吩咐的他都会照做,也不反抗,让他在大太阳下练一天‘坐空椅’他也一声不吭。可是看似很温和的一个人,却和谁都不亲近,不吵不闹,不笑不哭,不喜不怒,一点也不像同年龄的小孩!但是年龄虽小,身手却很了得,虽然作为尹家的后代应该会变成……”说到这里,洪管家住了嘴。   张管家多少听了点儿关于尹家的传闻,也知道有些事是别人家族的隐私,也就没有多问,主动岔开了话题,聊上了别的。聊着聊着,聊着聊着,两人又默契的打开条门缝偷看起来。   尹三生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言女女却不安分了,毕竟是两岁的小孩子,毅力不如大她四年的人。   言女女背过身,抓着椅背上的绒布用力的扯着。   加一句,言女女力气异常大,和同龄人不是一个等级的,所以才能把他爸的鼻子都打歪了。   扯着扯着,扯着扯着,崩线了。言女女被反作用力弹的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摔下椅子,门外的张管家激动的夹紧了裤子。嗯,张管家是个一激动一紧张就要使出习惯性招式“双腿夹秋裤”的人。   千钧一发,尹三生跨步上前,弯腰接住了言女女。   言女女被肚子上的大手给烫着了,拍了两下没反应,于是转过头,向上一望。   那是一颗毛茸茸的头,毛糙的短发遮了眉眼,乱乱的,却感觉很柔软。   言女女往后扭着腰,向上伸着手,嘴里发着软嫩的音节:“摸摸……”   尹三生起初没听清楚,只是就着她的动作把她转了个身,举到眼前,两人的视线终于有了历史上的第一次平行。   言女女整个人就是个奇怪的结合体,性格古怪,力气奇大,饮食过甚,发育不良。两岁的年龄,身体却像一岁多的小孩,不到二十斤,不足七十公分。   尹三生看着眼前的小东西,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感叹:“好小只……”   言女女不甘示弱一般扯住了他的额发,常人一定痛的大叫了,尹三生却仍是一脸云淡风轻,任她抓扯。   言女女,这么小一只的家伙却从此直到她成年,都是他生命里的全部了。   尹三生这么想着,手里的东西也一刻不停的蠕动,扭动到最后,两手紧紧抓着他的头发,上半身凑在他脸前,奶声奶气地叫着:“狗狗,狗狗……”   很重的鼻音,以及很浓的奶香。   心里却忍不住想笑,被人买了十六年契约的自己,在这么大的一个家族里,说不定真要成为一条任人差遣的走狗了。   “狗狗……”   短小的手臂圈住大半个脑袋,女女几乎算是骑在了尹三生的肩膀上。尹三生也不反抗,任她蹂躏自己本来就乱蓬蓬的头发。   玩儿了一会儿言女女就累了,今天为了见客人清晨很早就被奶妈抱起来换各种衣服,现在一放松,眼皮就开始亲热,嘴里还吐着口水泡泡。   本来想把她放进小床里,可是使了半天力尹三生也没把头上的小东西取下来,她的两只手像粘了502一样牢牢抓着自己的头发,倒也不是怕痛,就怕弄醒她。   无奈之下,尹三生走到言女女玩闹的软椅旁背过身靠坐下来,手伸到脑后轻轻抬起小东西的下半身,自己把身体往后仰,头枕在椅垫上好让她趴睡在上面。   很近,短浅的呼吸吹打在眉宇间。尹三生侧着头抬高视线,看着近在眼前的睡颜,属于婴儿的细腻与红润,浅浅的眉毛和黑黑的眼睫。整个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心下一片平静。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尹家正在逐渐没落。   为了支撑起整个家族,长老们纷纷出谋划策,却也逃不过一个钱字。多现实,这是现在最有权力的东西,很多时候身手在钱的面前也一文不值。   于是,包括嫡子在内,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被“卖”了出去,为了挣更多的钱,为了保住整个家族。   言枭风贪了杯,其实他很久没喝酒了,烟也因为陌子玉戒了很多年。只是今天有个老朋友和他谈起了妻女的话题,让他心里的念想开始莫名发酵。   心里念着子玉子玉,酒也一杯一杯下肚。想他言枭风这辈子就对着一个女人下了跪,追了五年好不容易跪进了一张红本子里,才两年,两个人七年还没痒一痒就阴阳两隔了,虽然当日灭了那个仇家泄了一时之愤,可长久的疼痛却留了根,怎么都拔不出。   歪歪扭扭的进了家门,一步一顿地爬上楼,还没到女儿的房间就看见两个老家伙缩在门口偷窥。   言枭风有些忍俊不禁。   这么大一个言家,出门在外他是引领千百人的言老大,到了自家反而没了地位,除了最最基本的规矩,从管家到佣人,从奶妈到厨师,谁都可以没规没距地拐着弯儿说他的不是,责备他又偷懒,取笑他不吃韭菜。   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手下和佣人,谁见了他不是三弯腰四点头,让他们去死他们都争着抢菜刀。可是自从子玉住进了言家他就没地位了,所有人都向着陌子玉那个女人,想再一声令下让谁去死,那个人还要拿牙签去抠菜刀上的姜丝。   身份地位在言家变得不足轻重,所谓的威严也被收了爪牙,再没有什么血雨什么腥风。   可是,可是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挺好的,真的。   “怎么了?”言枭风也凑过脑袋偷看门缝。   浓重的酒气让张管家皱起了眉头,刚转头想说两句,却见言枭风睁大了眼,满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里还藏着压抑不住的欣喜。   那是一幅非常温和的画面,大大的窗户透着薄薄的暖光,光里装着细小的尘埃。   仰靠着软椅的尹三生不知何时被感染,沉沉的睡着,一手随意的搭在曲起的腿上,一手高抬扶住言女女的背防止她滑下来。而脸旁的言女女反方向趴卧着,双手抓着少年的头发,口水湿了他的发梢,背上有只滚烫的手,稳稳的靠着。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像,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和女女很像,气场分外相似。”言枭风回忆着,带着自豪和骄傲,“看,我言枭风选的人,多好,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睡在一起了。”   张管家囧了:“什么叫睡在一起啊,这话多招人误会!”   洪管家也不淡定了,心里为尹三生叫冤:“三生少爷是纯洁的纯洁的啊!”   言枭风合上门,一手搭着一个心态不怎么老的老人家,一边下楼一边说:“走,陪我打两圈麻将先!”   真的,挺好的。   陌子玉,你赢了,你让我确定想过这种安宁平静的生活,再不想踏入纷争里。   part 3   [3]   言女女三岁那年,张管家开始教她识字,从最简单的一二三开始。教到三的时候张管家说:“这个字就是三生小少爷的‘三’哦。”   一直神游太虚的女女扭过头,终于第一眼看向了张管家腿上的写字板,手指着那个“三”字,口齿不清地念了一声:“撒……”   张管家内流了,讲了半天白开水都喝了一壶结果一句“三生的三哦”就让小小姐开口了,那他前面的五千字口水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就在张管家擦着老泪时,奶妈敲门进来了。每天一到六点她就负责带女女吃饭。   “张管家,开饭了。”   门外,奶妈的身后站着一直守在那里的尹三生。   三生除了在女女学习的时间外都是和她寸步不离的,连睡觉都在一个房里。本来以前包括学习时间在内也呆在女女身旁,但是只要三生在,女女就不专心,一会儿扯他衣服一会儿抓他手指,最后吵闹着要爬到他身上。   女女很喜欢骑在三生的肩上,且不忘抓扯他毛茸茸的头发。   张管家对此很头大,偏偏三生也不反抗,一副“随你搓圆揉扁”的随性样,虽然不发一语,但看在张管家眼里就成了刺眼的“乐在其中”。   张管家记得那天他正在教小小姐数数,尹三生像往常一样站在一旁,听着张老人家从1数到10再从10数到1,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言女女问:“小小姐,你会了么?”   结果女女看也不看他,直接扭头把手伸向旁边的尹三生,含糊不清地念着:“抱……狗狗抱……!”   三生很听话地抱起了女女。应该说,尹三生只听言女女的话,虽然对方是个三岁的小屁孩儿。   把女女往肩上一放,她就自发地双腿跨肩,两手抓头发,软声软气地喊着:“狗狗,狗狗……”   说来也奇怪,别人嘴里叫着“三生”言女女就会回头,但到她一张口就成了专属名“狗狗”,尾音还微微上扬,怎么也纠正不过来。尹三生也随她,一声“狗狗”他就走过来。   于是,看着又一次骑在少年肩头的小小姐,张管家怒了,也不管言枭风同意不同意,一声下令让尹三生在女女小姐学习的时间一律不得靠近不得入室。   肯定的是,张管家的第一次造反是失败的,前面也说了,三生只听女女的话。   这件事终于还是让爱女如命的言枭风知道了,起初他也是站在三生的战线上,后来听着张管家声泪俱下地指控着两个未成年之间赤果果的基情后,言枭风动摇了。   “难道你忍心看着自己宝贝女儿的终身就这么给定了么?她才三岁三岁啊有木有!”张管家一个歇斯底里的怒吼把对方的动摇生生吼成了坚定。   但是,尹三生也是坚定的后生,宁死不屈,沉默抵抗。   言枭风一吸气,听着身后的张老人家怨妇一般小声地嘀咕着“终身终身私定终身”,王牌一甩:“尹三生!没我就没女女没我的钱就没有站在这里的你!你说,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的呢?”   蓬乱的额发下,少年的单眼皮抖了抖。   于是,言枭风赢了。   “张管家开饭了!老爷和大少爷都在楼下等你们!”奶妈又叫了一次,语气极为不耐烦。   言家奶妈是个对所有男人脾气都很火爆的老少妇,但对女人却极有耐心,比如女女,比如女女她娘亲。   张管家收回神,让奶妈把小小姐抱走。结果一到门口,女女就朝三生伸手了。   “狗狗抱抱。”   三生自觉地接过女女往肩上一放,沉默地跟在奶妈后面下了楼。   尹三生不爱说话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他寡言少语却不是冷漠,至少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低调不张扬的那种温和,倒是头发乱糟糟的很碍眼。   有次言枭风忍不住了,说要带他去剪头发,却遭到了三生的第一次反抗。其实他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眼前的男人。偏偏言枭风看出了他眼里的不乐意,就问他为什么。   三生顿了一下,低声说:“小小姐喜欢。”   现下七岁的尹三生和言女女相反,发育异常良好,不知是不是家族遗传,如今个子已经长到140多公分,和十岁的男孩子差不多,而他肩上的那坨东西至今也就充其量七十五公分,体重不到二十五斤。   到了饭桌上,言枭风立马伸手要抱女儿,眼角直接过滤了旁边某个言老人家的杀气,结果女女很不给面子的不肯下来,三生也不好拉她。言枭风那个羡慕嫉妒恨啊,撇着嘴一副没吃到糖的样子。   等三生坐下来,女女像爬树一样熟练地缩到他怀里坐他腿上,一手握着他的大拇指望着他说:“饭饭……”   三生抬头无言地看着言枭风,言枭风接收到他眼里接连传来的“开饭吧快开饭吧”的信息,于是大手一挥豪迈的一吼:“吃!”   奶妈把女女爱吃的菜都用小碗盛了点儿放尹三生面前,再递过勺子。三生接过,然后一勺一勺地喂着女女喝粥,女女牙都没长好,只能吃流失和软东西。结果女女喝了两勺就把头撇开了,在三生怀里扭了两下后,伸出短小的手指一指,说:“要吃肥柚,肥柚!”   因为年纪太小,女女发不准“r”的音,肉就成了柚。她喜欢吃肥肉,究其原因也就是因为肥肉不用嚼,软软的口感好。可偏偏今天厨师做的荤菜用的都是精瘦肉,桌上的菜里没一坨能入她的口。   这下难倒了听话的三生,他握着筷子却夹不出一块女女要的肥柚,眉头都合拢了,嘴唇动了动,最后低声地说:“没有。”   尹三生本来是想表达“要不你吃点别的吧”,可三岁的言女女哪里听得懂什么话外音,耳朵里就进了一个否定词,表情立马就不乐意了,嘴巴一扁,杀气立现,眼泪打转。   可是言女女她爸是什么人?她爸言枭风可是个疼女儿的二货二货啊,一看宝贝女儿的哭丧表情马上讨好道:“怎么没有怎么没有!爸爸这就给你拿去!”然后一转身扯过被召唤来的厨师的领子就吼:“给老子去菜市场进十斤新鲜的肥肉去!肥的只要肥的!”   厨师嘴角抽了抽:“大少爷,我、我机车刚拿去修了,明天才好!”   言枭风眼睛一瞪牙齿一咬:“行!我开车去买!阿威阿虎!”   “在!”两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张管家身后冒出,吓的张管家刚夹了颗黄豆的两只筷子□了一个鼻孔里。   言枭风接过阿威递过来的外套,一边吩咐道:“哪辆车快开哪辆!”   “是!”两人听命,一起跑了出去。   于是那天,言家大宅大门一开,三辆进口跑车马达轰轰地响着跑去了菜市场买肥肉。   而饭厅里,一直没说话的言老爷子咳了两下引起大家的注意后,状似随意地说:“柜子里有布丁。”   奶妈立马就心领神会了,老爷是在关心小小姐,让她先吃点甜食垫胃,免得饿。   布丁的口感比起肥肉那是有过之而不及,又滑又软又香又甜,世上又有几个女人不爱甜食,言女女也是女人,虽然还是浓缩版的浓缩版。她吃了一口后,嘴也不扁了泪也不飙了,嘴巴张的老大发出“啊——啊——”的声音让尹三生一口一口地喂着,吃的满脸甜渍。   三生耐心地喂着,一边用拇指抹净女女黏糊糊的脸,看她吃的高兴他心情也不错起来,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睛却亮亮的。   可桌对面的言大老爷不高兴了,他这个提议者明明是想借机亲手喂孙女吃东西的,怎么奶妈就那么顺手直接把布丁放尹三生的手里了啊!怎么就那么顺手那么顺手!?   等言枭风一干人开着跑车风驰电掣地赶回来,一人手里提着一坨肉冲进了大门,一声“女女~肥柚来了!”吼的响亮,接着就看见奶妈不高兴地朝着他做着噤声的手势。   言枭风一愣,把肉往奶妈手里一放,赶到客厅一看,圈圈那个叉叉,他可爱的女儿早就吃饱喝足的在尹三生的怀里睡着了。言枭风倍受打击,捂住胸口嘴里念着琼瑶体,要多二货有多二货。   于是从那天起,言家再没少过肥肉,但言女女却再也不嚷“肥柚”了,因为她改口吃上了布丁。   part 4   [4]   女女四岁的时候身高只有八十六公分,体重二十九斤,而三生已经一百五十多公分了。这鲜明的对比瞬间让言枭风不淡定了,一个电话紧急招来家庭医生。   “怎么样怎么样?”言枭风见医生又是听诊又是把脉的,一个西医都把望闻问切的中医精髓用完了,“我女儿是不是生病了?她每天饮食都很正常啊怎么就没咋长啊?”   一旁的奶妈也点头,每天的三餐她都有看着小小姐吃的。   医生默默地收拾东西,再默默地转过头,淡定地说:“小小姐没生病,身体状况很良好。”   良好你妹!良好的四岁女小孩儿是一百公分加十五公斤!你当老子是落后中年不知道问百度啊!   言枭风一阵内心戏,表面上还是耐着性子问:“那她为什么发育不良?”   医生的眼镜“叮——”的一个反光,嘴巴一个蠕动:“她只是发育迟缓,而已。”   这简明扼要的总结性发言听的奶妈没蛋都疼了,她完全能够理解少爷头上为何飞过乌鸦。   而处在状况之外的女女任由三生帮她重新穿上衣服。   “其实小小姐是个萝莉。”阿威突然站在言枭风身后,幽幽地说。   奶妈和张管家每次都会被他吓一跳,阿威总是神出鬼没,像背后灵一样出现然后说那么一句话,且句句精辟道破天机。   阿威还有个兄弟阿虎,同作为言枭风的左右手,性格却截然相反,比起灵异的阿威,阿虎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一感动就咬着手帕流着宽面泪。   奶妈有时候会觉得当年三个人提刀拿枪呼风唤雨的场面都是幻觉啊幻觉。   说起来,女女也到了该上幼稚园的年纪了。言枭风为此很挣扎,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了。本来平时女女就爱黏着尹三生,要是再把她送到幼稚园……   言枭风那个失魂落魄啊,差点儿忍不住想抽烟解闷。   但再怎么不愿意,该上的学还是要上的,于是言枭风忍痛割爱,把女女送去了一所私立幼稚园,一个班只有十五个孩子,每年还会出国春游。   言女女第一天上幼稚园,校长亲自站门口来接。她自认为自己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但当她见到言家的掌上明珠出现的场景,惊悚的差点儿劈叉。   三两黑色的四个圈牌轿车齐齐停在校门口,接着前后两辆车上陆续下来八个黑衣人往校门左右两边背手一站,然后两个司机也跑下来给中间那辆车开门。   只见言枭风黑衣黑裤黑墨镜地踏出来,手臂上坐着他的宝贝女儿,穿着白色的小裙装,两人形成强烈的反差。尹三生跟在他们身后下了车,一路尾随。当言枭风一踏入八人阵,八个黑衣男人哗的一个九十度弯腰,整齐到都能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   校长嘴巴都抿成了波浪形,见言枭风走到她面前,一边取下墨镜,额发被耳架撩动。他点点头,声音低沉:“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这架势哪儿是拜托啊分明是威胁啊威胁好不好!   校长那个悲从中来又不敢发作,瞟了眼两旁仍旧保持着九十度弯腰的人,她笑的满脸肌肉都在颤抖:“一定一定!”   听见校长的保证,言枭风笑了,侧头用鼻子蹭了蹭女儿的脸:“女女,快问好。”   女女一掌挥开她爸的脸,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校长:“你好。”   “你好你好!”校长忙点头赔笑。   言枭风皱皱眉:“女女,问好的时候要笑哦。”   女女转头盯着她爸好半晌,然后嘴角抽了抽。   见言枭风不怎么满意,校长马上拍马屁:“言小姐这是天生霸气!”   言枭风一听,乐了,大掌往校长肩上一拍,高兴地笑出声。可怜校长承受不起,一掌拍的她差点儿跪下来。   把女儿放地上后,言枭风蹲下身摸着她的头:“女女乖,爸爸晚上来接你。”   校长正准备上前牵她的小祖宗,却见言女女一个转身走到那个少年身前,抬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校长愣了,这是咋回事?   言枭风这才想起还没解释,转头跟她说:“三生是女女的保镖,以后都会跟在女女身旁。”   校长囧了,第一次见到送孩子来幼稚园的家长还附赠保镖的,而且这个保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看出校长的难办,言枭风拍拍三生的肩膀说:“他可是尹家的后人,好着呢。”   校长怔了怔,S市就只有一户大家族姓尹,关于他们的传闻还是听了不少。仔细一想,他们学校是这里最好的私立幼稚园,能来这里上学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宝贝,能有这个么厉害的一个人驻扎进来,不管实力如何,总归也算是增加了不少安全系数。   一想到这里校长连连说:“是是是!”   直到校长把女女和三生引进了校门言枭风才潇洒的转身,等他一踏入车,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灭了,然后开始捶胸口,一路喊着“女女啊我的女女”捶回了家,胸部差点儿成C罩杯。   而校长目送三辆四个圈开走后,想到下午五点他们又会准时出现,想到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做迎宾小姐,四十五岁的女人悲怆了。   女女因为晚上了一年,所以她算是插班的新生。   到了教室门口,校长告诉她不能牵着三生一起进去。   “女女,你已经四岁了,要学会独立自主的面对问题,不能总依靠着别人。”   女女看了眼校长又看了眼三生。   “狗狗白白。”女女握了握三生的手指最后松开,发音不准却透着稚嫩的可爱。   三生轻声回道:“拜拜。”说完后也没走,就站在原地目送女女进去,看着她被老师牵上了讲台。   校长轻轻合上门,回头问:“要不,去我办公室坐会儿?”   三生摇头,转身倚靠着墙,手放进上衣口袋里。   见对方也没离开的意思,校长也不好再劝什么,告诉他洗手间的位置后就走了。   走廊很安静,还未立夏的春末天气凉爽,窗外的树枝上叶子嫩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子在地上烙着一块块方正的白光。   三生闭上眼,深深吐纳着干净的气息。   “我叫言女女。”   女女软嫩的声音透出门缝流进三生的耳朵里。   “我今年四岁。”   “我爸是老大,我爷爷是我爸的老大。”   然后是老师尴尬的咳嗽,听的门外的三生弯起了嘴角。   心下一片宁静。   几日前,洪管家来看他,顺便带了些祖母做的糕点。   洪管家问三生:“三生少爷,最近过的好么?”   这个问题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被提及一次,三生总是不厌其烦的回道:“好。”   或许是三生没什么表情,洪管家有些不信。尹三生是他看着长大的,有什么苦从来不说,七岁以前一直过的那么妥协,现下到了这个黑帮世家里,又能好到哪儿去?   三生知道他不信,也不解释,刚准备伸手接过糕点盒子就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叫喊。   “狗狗——!”   三生立刻转身,接住冲撞进他怀里的女女,待她抬头朝着他傻笑时,他撩开她的额发,看见她额头上小小的红印子后皱了皱眉。他想,看来他得换条皮带。   一旁的洪管家手里还拿着盒子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抱抱。”女女一展开双手三生就把她抱起来放在右肩上让她跨坐着,一手习惯性地扶住她的小屁股。   “狗狗,奶妈不准我吃糖。”女女抓着三生乱蓬蓬的头发,小腿晃了一下,“她说我一天最多只能吃两颗。”   三生知道女女爱吃甜食,他仰头看着她:“会长虫牙。”   洪管家分明看见说着这话的尹三生望着言女女时,眼睛是亮亮的。那是他心情很好时的表现。   三生告诉女女:“虫牙会痛。”   女女眨眼:“很痛?”   “嗯。”三生点头,不小心顶到了女女的小肚子,“很痛。”   女女纠结了一下,最后泄气了,伸手抱住三生的大半个脑袋,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撅着下嘴唇摇晃着腿。   三生这才转向洪管家,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离开前尹三生又看向洪管家:“我很好,真的。”   虽然被言女女的袖子遮去了右眼,可是他左眼里的肯定已经足够真诚。   洪管家看着三生扶着肩上的女女往回走,姿态像兄妹一般自然,声音和身影一起渐行渐远。   “狗狗,我偷偷吃多一颗奶妈会不会不高兴?”   “会。”   “真的?”   “嗯。”   “那,那她会不会打我?”   “不会。”   “为什么?”   “……有我。”   我过的很好,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要好。   part 5   [5]   女女在幼稚园度过了平安的一年,因为整个幼稚园的老师都对她很好,非常非常好。为什么那么好?因为,对她好才是对自己好,谁都不想一个不小心惹言女女小朋友一哭导致第二日自己粉嫩青春的肉体就在自家床上挺尸了。   不过,女女虽是从小被精心照养万般宠爱,却也不是个爱撒娇加撒泼的人,除了性格古怪了点儿力气大了点儿表情少了点儿外,很难见她发什么脾气,都说三岁见老,院长断定她以后至少一定不会是个有公主病的女人。   元旦前夕,奶妈有急事要回趟老家,临走前便把照顾小小姐的各种注意事项说给三生听。   家里也不是没有女佣,但奶妈不放心,那些人和女女接触的时间太少了,不了解她的生活习惯,而三生成天跟在女女身边,女女又爱黏他,要说了解的话,自己可能都不如三生。   “小小姐虽然喜欢吃甜食,但每天不可以吃太多。”奶妈一条条地说着,“糕点和糖果在橱柜的左上侧,牛奶在冰箱里,记得用锅子加热不要用微波炉,不方便的话可以让厨师帮你弄。早上起来的时候先让她喝一杯蜂蜜水,不要给她吃太辣太咸味道太重的东西,会拉肚子。这两天天冷,出门的时候别忘记她的围巾帽子和耳罩。”   三生安静地听着,心里默默地记下每个小细节。   奶妈又数了一遍手指,觉得说的差不多了方才抬起头。眼前的少年背着窗,黑色的高领毛衣绽着浅黄的绒边,参差杂乱的发梢被光晕的轮廓模糊。九岁的身体里,像是放着十九岁的稳重。   奶妈忍不住伸手揉他的头发:“三生啊。”   三生微微仰起些角度。   “三生,一直想跟你说,很高兴你来到言家。”奶妈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发福的身体透着安详的气息。   三生看着她,最后又垂下了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并非腼腆,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人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些,奶妈都知道。   “好好照顾小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嗯。”   晚饭时开始落雪。   言女女很激动,饭都没吃几口就要往外跑,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人从身后给抱起来。   “外套。”三生的声音,带着一点点鸡肉蘑菇汤的味道。   女女朝上方仰起脸,望着垂脸看着自己的三生,这个角度显得他的眼睛有些狭长。   “喔。”   三生这才把她放下来,伸手取下架子上的外套,又顺手拿过帽子和围巾。   女女乖乖地高抬双手让三生套上外套,围巾一圈一圈绕上脖子,最后是毛线帽子,头顶的小毛球在她转头时还会晃动一下。   见她耳朵还露在外面,三生又要抬手拿耳罩,却被女女一把扯住袖子。三生侧过头看向她。   “不要了!”女女拼命摇头,她不喜欢那个东西,再软都觉得压着耳朵很不舒服。   三生皱眉:“会冷。”   女女一听,立马把耳侧的帽檐使劲往下拉,刚好盖住两只小耳朵。见三生勉强没了意见,女女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   不到七点的冬天天色已经很暗了,院子里的路灯全都被张管家吩咐点亮了起来。月亮很朦胧,雪很细,落在掌中还能辨出雪瓣的脉络。   看着手心里融成一团水的雪花,女女拉拉三生的手指,抬头问:“狗狗,为什么房顶和树上没有白白的雪?电视里不是都这么播的么?”   三生一边合拢女女的领口,一边说:“这里雪太小。”   说话时,嘴里呼出一团一团白色的气,吹在毛衣领子上时结出了小小小小的水珠。   “怎么才变大?”女女追问。   “再冷一点。”其实三生也不是很确定,没有人仔细地告诉过他。   很多的事,像是下雪在冬天,抽芽在春季,像是渴了就喝水,累了就睡觉。这些和这些,可能都没有人告诉过你,可你就是知道,像是长在身体里一般,从懂事以来就知道。   没玩儿多久,女女就腻了。   S市很少下雪,这一场是她出生以来看到的第一场,可也就这样了,兴趣短暂到不过三十分钟。言女女对任何新鲜事物的兴趣都很短暂,可是一旦执着起来时情感就近乎偏执。   回去的时候女女问三生:“狗狗,你冷么?”她刚才才注意到,三生没有穿外套,黑色的高领毛衣里只有一件T恤。   “不冷。”三生轻轻摇头。   “喔。”女女大步走着,一路摇着三生的手,“狗狗,我长大后雪也会变大么?”   “不知道。”眼睛却因为这样的问题变得亮亮的。   “雪人难做么?”   “不难。”应该。   “那,”女女停下脚步,望着三生,“等雪变大以后,教我做雪人吧。”   “好。”三生承诺。   直到言女女成年那年,那一场期盼多年的大雪才终于落下,那时,房顶车顶树顶通通被掩盖上厚重的雪白。   女女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做了一个很小很丑的雪人,她在它的肚子上用树枝画了一个“犬”字。结果没几分钟,因为技术含量问题,雪人的脑袋和身体就分家了。女女捧着只剩“犬”字的雪球,蹲在雪地里差点儿哭出来。   这是很久以后的事,那个时候,三生已经不在女女身边了。   “抱抱。”五岁的女女伸出双臂,鼻子被冻的发红。   三生抱起她,习惯性要往肩上放时却被女女叫停。   “不骑。”女女摇头,抱过三生的脖子,冰冰的脸贴着他热热的脖子,“今天不骑。”   “嗯。”三生抱紧怀里发育仍旧不良的小东西,慢慢往回走。   那天晚上,尹三生感冒了。   起初以为是浴室缺氧让人觉得头晕,于是三生快速地冲完澡就出来了。女女被她爸抱下楼展开每天一小时的亲密时间,三生便在这个间隙洗了个澡。   头还是很晕,三生坐到沙发上眯着眼打盹。   这间卧房有两个房间,内房是女女的,外面本来是奶妈的,三生来了以后就让给了他。   再次醒来时,三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上还插着针,一头连着输液瓶。   起身的瞬间因为四肢无力头昏脑胀又倒了下去,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清晰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手拿体温计的张管家,视线往下移,个子小小的言女女站在管家身旁,面无表情。女女很少对着他时表情这么僵硬,三生心里有些讶异。   见尹三生醒了,张管家俯下身:“三生少爷啊,你都烧到三十九度了!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啊,怎么能硬抗呢!”   三生一愣,抬起无力的手往额头上一放,结果掌心太热没什么温差感,他转过手背再往脸颊上一贴。确实很烫,连呼出的气都烧灼着鼻腔。   张管家说:“你好好休息吧,起来的时候叫我,我给你送点儿药汤。”说罢就要牵女女走,却被她一掌甩开。   张管家汗颜:“小小姐,三生少爷需要休息,我们不打扰他好不好?”又牵,又被甩,张管家石化了。   三生看着女女,一开口发现嗓子都哑了:“出去吧。”   声音不大,但他确定女女听见了,因为她随后补了一句:“不走。”   “小小姐……”   “不!走!”   张管家夹着腿,频频用眼神向三生求救。三生皱皱眉,伸手握住女女冰凉的小手,哑着嗓子说:“会传染。”   女女瞪着三生,眼睛张的老大,两秒后嘴巴一扁,三生以为她会负气离开,不料她嘴唇一抖,突然哇啊的一声仰起头哭起来,身后的张管家刚松开的双腿又给吓的夹了回去,三生直接呆滞在床上,第一次生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绪。   女女一直哭,一直不停地哭着,像是水闸坏掉一样哇啊哇啊的不见消停,好一阵后又哭的开始打嗝,肩膀一抽一抽的。   三生再没力气也把自己弄的坐起来,伸手把女女抱到自己腿上的时候手臂都在发抖,全靠张管家在后面扶了一把。   三生张了张口,不晓得该怎么劝,和女女一起这么久,最近一次看见她哭都是在她两岁尿裤子的时候。   “小小姐……”   “哇啊——!对不起,对不起啦……!”女女终于开口说话了,一边仰着头哭一边还打着嗝地吼,声音比三生还要破哑,“我不该、不该跑那么快!不该不让你穿衣服,害你、害你生病的……哇啊啊啊!”   张管家见尹三生抱着小小姐也没什么动作,话也不说就那么看着她哭,着急的原地打转,心想待会儿要是被少爷给听见了,他会扒了他的皮做鼠标垫!   张管家在原地转了两圈再转回来一看,结果傻了。   三生突然低下脸,用舌头舔去女女的眼泪,一点一点轻轻慢慢地舔着。   “不要哭……”声音沙沙的,却惊醒了张管家。   张管家立马遮着眼睛背过身,一边念着“少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一边快步走出房间,不忘关上门。   三生看着终于停止哭泣望向自己的女女,一遍一遍低声念着:“不要哭……不要哭,拜托你……不要哭……”   或许是他的动作吓到她了,或许是他难过的表情平复了她的情绪。女女还是一口一口抽着气,却终于没再哭出声。   “狗狗对不起……”女女声音里带着哭腔,泪眼婆娑。   三生突然抬手覆在女女眼睛上,手心里沾染上她的眼泪,又冰又烫。   他以为,这样做的话,心里烧灼的感觉至少会好一点。   “没关系。”   原来发烧是那么难受的事,连胸口都热的像要烧起来,带着点刺刺的疼。   “我没关系。”   那天,女女睡着以前拉了拉三生的衣服。   “狗狗,你舔我。”   “……嗯。”   “像狗狗一样。”   “……嗯。”   因为尹三生自身的某些原因,第二天他的病就好了。   这一次的生病风波促成了两件事。一是三生开始晨跑锻炼身体,一是女女开始习惯抱着三生睡觉。   奶妈回来的时候囧了,她才走了不到一个星期两个人就同床共枕了,她要是再走一个月,孩子是不是都满月了= =!   part 6   [6]   S市的浣花公园每年元宵都会举办热闹的灯会,因为人太多太杂,言枭风一直没让女儿去,而这一年,在言女女两个小时无声的注目下,他留着挂面泪妥协了。女女一高兴,抱着她爸给了个湿淋淋的吻,瞬间,言枭风觉得这个妥协值了。   但是为了安全考虑,言枭风让阿威阿虎一道跟着。其实起初更夸张,言枭风甚至筛选了二十个人准备安插在公园各个角落,女女得知后又用眼神烫了他一个小时,无奈之下言枭风再一次退步了,但是阿威阿虎他宁死不撤。   女女撇了眼那两个从长相到性格各种不像的兄弟,最后沉默地低头喝着她的睡前牛奶。   言枭风明白,他女儿算是默认了,虽然不怎么甘愿。   喝完牛奶,女女跳下椅子,咚咚咚地跑上了楼,完全无视餐桌上正向她敞开怀抱却因为她的转身直接龟裂掉的言枭风。言枭风望着女女离去的背影,哀怨地转头看向阿威阿虎,眼神里写满了“我可是牺牲了和我宝贝每天一小时的亲密时间才让你们能够跟着她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就让你们去拍GAY片啊GAY片懂不懂!”这种赤果果的威胁。   阿威很淡定,阿虎直接沙化了。   女女推开门时,房间里传来水声。她跑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站在那里等着。   不一会儿,水停了。   “……小小姐?”三生的声音隔着水汽和门板,闷闷地响。   “狗狗,我想洗头。”   因为天冷,奶妈怕小小姐感冒,于是两天才给她洗一次头。可是女女不喜欢,她觉得洗头洗澡就像换内裤和袜子,每天都要才对。   于是趁着奶妈打扫别的房间,女女跑回卧房找三生。之前奶妈走的那几天一直都是三生帮她洗头洗澡,三生不像奶妈那么熟练,第一次因为太小心动作又轻柔,女女直接在浴室睡着了。   门从里面拉开,水汽迫切地冲出,雾湿了言女女的眼睛。她眨了眨眼,身前的尹三生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和短裤,站在雾气缭绕的浴室中,有些透明的白。   三生低头看着脑袋才到他肚子的女女,声音被热气蒸的有些沙:“明天洗。”   他记得奶妈的吩咐。   女女不示弱:“今天。”   “明天。”   “现在。”   “小小姐。”这句喊的不冷不热,却透着浅显的不悦。   女女抿抿嘴,和三生对视好半晌后,她突然低头从他身侧钻了进去,等三生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跳进浴缸伸手去够墙壁上方的花洒,可是挂的太高,女女只能一跳一跳地去抓。   三生连忙跑过去把她捞出来,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   “会摔着。”   女女赌气,扭头不看他。三生也不说话,女女能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视线,和他手上的温度一般让人不容忽视。   就在女女快要沉不住气想回头看一眼他的表情时,耳边传来了三生几不可闻的叹息。   三生说:“我帮你。”   他把女女放到浴缸里让她坐在边缘上,自己再抽过椅子坐到她身后。   女女觉得三生又长高了,明明两个人坐在一样高的东西上,可是她的脑袋只到他的胸口。   三生取过花洒,打开水冲着自己的脚,试到水温合适后,轻轻压下女女的头,慢慢打湿她柔软的短发。   关掉水,三生伸手取过洗发精时听见女女埋着脸大声说:“不要草莓味!”   摸着草莓味的手缩了回来。   女女想了想:“要和你一样的味道。”   顿了顿,手往右移,取过那瓶杏仁味的。   洗漱用具都是奶妈亲自挑选的,她觉得小小姐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应该都喜欢草莓味的东西,却忘记了她家小小姐天生就不是喜好普通的小女孩儿。而买给三生的那瓶有修护受损发质、抚平毛躁的功效,奶妈觉得三生的头发需要这样的功效,非常非常需要= =。   三生把洗发精倒在手心里,搓出细腻的泡沫后再揉上女女的头发。   淡淡的杏仁味充斥在呼吸间。   清水冲过时,奶白色的水漫过脚趾。   女女张着脚趾去踩泡沫,玩儿的不亦乐乎,直到毛巾盖上头,三生开始给她擦拭头发。   水沥的差不多时,三生说:“脱衣服。”   女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站起身,乖乖脱掉打湿的睡裙。卧房都有开暖气,所以回房后女女都穿的很少。只剩一条内裤时,一张大浴巾搭在她的身上,擦了擦后,三生就着浴巾把她裹的像蚕宝宝一样,再伸手把她捞进怀里走出浴室。   女女扭啊扭的把四肢从浴巾里伸展出来,然后往三生身上一挂,像个树袋熊,任他走也不放手。   女女以为三生笑了一声,抬头见他仍是原本的模样,心想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把女女放到床上后,三生走到一旁拿过吹风机,等他脱了鞋坐回床上时,女女自觉的爬过来背对着他,往他曲起的两腿间一坐,抬高了头。   风筒呼呼的声音,暖热的风和暖热的手掌滑过耳际,三生一边吹一边为她理顺。女女头发很软,不长,她不喜欢长发,每次长过肩膀就让奶妈帮她剪掉。   像每次一样,女女抬高的头越垂越低越垂越低,到最后,她终于还是睡着了。   三生把她抱进被子里,起身收好吹风机后又走回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之前有一次,因为言枭风出言警告,于是晚上趁女女睡着后,三生偷偷起身回到外面的房间。第二天,他像平时一样去叫她起床,给她穿衣服,牵她下楼吃早餐,陪她去幼稚园。   三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直到女女朝着校门口的女人说:“校长好。”   方才发现,到现在为止,女女没有和他说一句话,没有抱他也没有要他抱,没有拒绝他也没有回应他。   于是尹三生后知后觉地发现,言女女好像生气了。   三生比平时更贴女女,只要她一出教室他就紧跟在身后,她上厕所他就守在门外,她吃饭他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然后,三生确定加肯定,言女女小朋友真的生气了。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冷战。   晚上回去的时候,三生急病乱投医,逮住花园里的张管家问原因。   “她……不理我。”三生垂着脸,讷讷地说着。   张管家拍拍他的肩:“孩子,这种时候你就要缠着她!”   三生抬头:“缠?”   张管家一个“对”字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背后用力扇了一掌后脑,痛的跳脚。   “听他说!”奶妈瞪了张管家一眼,回过头,“怎么回事?小小姐怎么了?”   三生抿抿嘴,却只能重复道:“她不理我……”   奶妈眼角抽了抽,这孩子是她见过最不善言谈的人了,于是她开始引导性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上。”   “昨晚上没有?”   “没有。”   “那……”奶妈摸摸下巴,“昨晚,你最后对她做了什么?”   三生想了想:“吹头发。”   “没了?”   “没了。”   “然后就睡了?”这就怪了……   “……”三生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奶妈,“我后来……回了自己床。”   “诶?”   “她睡着后,我就……出去了。”   奶妈眼睛一亮,拳头一捶另一只手心:“就是这个!因为你没有和她睡!”   张管家一听,差点儿喷出一口老痰。这两个孩子年龄加起来都没成年你这谁睡了谁的言论多招人误会啊有木有!   三生恍然大悟,但大悟后又纠结了:“言老板让我……”   虽然说的含糊,奶妈却一听就懂了,她揉揉个子快赶上她的少年的头发,说:“三生,你是听少爷的,还是听小小姐的?”   这下,三生大彻大悟了。   晚上回房,也不管女女是不是冷着脸,三生爬上床抱着她就要睡。女女又是打又是抓又是扯的想推开他,三生一点也不反抗,任她把自己本来就鸟窝的头发蹂躏成不知道什么窝。最后,女女累了,窝在那里瞪着三生喘气。   三生看着女女,眼睛很亮。比起不理不睬,这样撒泼反而让他舒服多了。   女女还是不解气,用力翻过身背对三生,一边推拒着环在她胸口的手臂,一边用屁股顶开贴着她的滚烫的身体。   挣扎了半天也没见什么成效,倒是背后的三生看着她那么卖力地想推开自己,莫名地让他很想……咬她。   等发现时,脸已经贴上她的肩背。三生滞了滞,慢慢开口:“对不起……”   女女一怔,一个用力转了回来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阵,而后,女女扁了扁嘴:“不准走。”   三生看着她:“嗯。”   “一起睡。”   “好。”   “我要抱着你睡。”   “好。”   “明天也要,后天也要,以后都要。”   “好。”   “真的?”   “真的。”   “不会再偷偷跑?”   “不会。”   于是从那天起,三生再也没有跑回自己床上了。   元宵当天晚上,女女和三生以及被她无视的两个保镖一起去了浣花公园看灯会。   然后,女女被绑架了。   part 7   [7]   灯会里少不了各种小摊小贩,从卖小吃到打气球再到捞金鱼,所有这一切对言女女来说都是新鲜的,基本上每走到一个摊位她就会按住尹三生的头兴奋地问:“那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三生扶住挂在肩上的两条不安分的腿,朝着女女指的方向走过去。身边的阿威阿虎两手提满战利品,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之前言老大嘱咐他们不准穿黑西装不准戴墨镜,以便衣跟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然而,适得其反。   阿威的鼻梁上横过一道醒目的刀伤,天生面露凶相,又剃了个平头,很像前科犯。阿虎皮肤很黑,衬得他两只灰色的眼睛和亚麻色的头发分外显眼。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近一百九十公分的个头放人堆里怎么看怎么扎眼。正常人第一眼看见他们都会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事实上他们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以前很不是= =。   “这个是什么?”女女埋头问三生。   眼前,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正用钢勺子舀起一旁铁锅里的糖浆,慢慢倾倒在白色的瓷板上,随着手腕的转动画出各种动物。   三生想了想:“糖人。”   女女让三生放她下来,然后跑过去趴在台子边上好奇地问:“爷爷,你什么都可以做么?”   老大爷抬眼一看,是个孩子,僵硬的表情瞬间缓和:“是呀,你想要个什么?”   女女说:“要只狗狗,毛绒绒的那种!”   老大爷笑道:“行!”   阿虎见还有一阵才好,于是告诉三生:“我们先去把东西放车上,实在是太多了,待会儿小小姐要是再买点儿什么我们就拿不了了。”   三生点点头。   等他回过头,女女已经不见了。   “大叔。”   “大叔,可以放我下来吗?”   四下无人的湖边,苍白的路灯拉长了影子。   男人一惊,这才发现他连人带包一起劫走了。   刚才,他明明是看中了一个小孩儿挎在身上的小布包,因为包上没合拢的拉链里露出了钞票的一角,还是红色的毛爷爷!于是他把毛线帽往下一拉,冲过去抓起包头也不回的跑,因为感觉包太重一路上撞了好几个人。   毛线帽子举起包,挂在背带上的女女和他平视一秒,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毛线帽子被打懵了,这一巴掌的力度完全在意料之外,他要是晓得一个小孩儿的耳光能打歪他的嘴,他绝对不会把她举的和自己一样高。   毛线帽子捂着红肿的左脸瞪着言女女:“你打我?”   女女举起手又要扇过去,这次男人学聪明了,伸手逮住她的手腕一边耻笑:“我又不傻,怎么会被你打两次!”   啪!   这次是右脸,毛线帽子震惊了,他听见言女女淡定地解释道:“大叔,你忘了我还有左手。”   毛线帽子内伤了,这什么世道啊!大过年的没香肠没腊肉没存款,好不容易重操旧业干一票怎么就遇见了个血气方刚天赋异禀的小鬼!   “大叔,你在绑架我么?”女女又开口了。   毛线帽子肿着两边脸看向她:“孩子,我只是抢劫。”   “嗯,我包里有钱。”   “……”不正常,这小鬼不仅力气不正常,整体都有问题,“小孩儿,你不怕我么?”   女女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了他无数遍后,问:“为什么?”   毛线帽子拉高他的毛线帽,露出整张自认为凶神恶煞的脸,眉角处还有一道丑陋的长长的疤,他瞪大了眼指着那道疤激动地问:“不觉得我可怕吗不觉得吗?!”   女女眯了眯眼:“确实很丑。”   “……”   “阿威叔叔背上有很多。”   “谁?”   “阿虎叔叔屁股上也有。”   “……谁?”   “我爸肚子上和我爷爷手臂上也……唔唔唔!”嘴巴被蒙住,女女伸手就抓,抓的毛线帽子手臂上几道红痕,痛的他只好松手。他一边放下言女女,一边不忘把她的包从她身上拽下来。   “小鬼,你们家到底是干什么……的哦!买!嘎~!”抓着钱的手抖的像帕金森,他以为一个小孩子的背包里面最多两三百块,没想到竟然掏出了一卷钱和两张银行卡,细数那卷钱竟然有三千多块!   “我爸说我家以前是黑社会的,他是老大。”望着数钱的男人女女回想着,说完她撇过头,发出一声不屑的“切”,小声嘀咕,“谁信……”   言女女至今都不肯相信言枭风那个二货是黑帮头子。   毛线帽子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望着手里闪闪发光的几十斤腊肉香肠二锅头,完全没有注意言女女说的话,所以悲剧的娃,你注定成为炮灰。   毛线帽子终于回过了头,重新上下打量了一边眼前矮小的言女女,一边不忘把钱塞进裤子里一边伸手抓过她的肩膀。   “放开!”女女拍打着肩膀上的手臂,对方这次力度很大,弄的她痛的要死。   “喂,小鬼,你包包里是不是还有钱?你脖子上挂的东西也很值钱吧?”毛线帽子红着眼睛蹲下身,一手扔飞空掉的包,“你裤子包里还有压岁钱对不对?嗯?”说着伸手就去拉言女女的衣服。   “放开你放开!”   当手指触到外套绒边的刹那,有人从背后抓住他的后颈,那力道痛的他松开了手,嘴里发出惊叫。   “她叫你放手了。”有声音,森冷,带着浓烈的杀气压迫在身后。   “痛痛痛痛痛……!!”毛线帽子痛的仰头。   上方一张背光的脸,蓬乱的头发盖住了眉眼淹没了表情,却盖不住隐隐辐射的怒气。   脖子上的力度再次加深时,毛线帽子痛的睁不开眼。   那不是手,是爪子,他清楚的感觉到那尖锐的爪刺进肉里,冰凉的触感想要夺去他的气息。   就在毛线帽子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时,那个小鬼突然弱弱地叫了一声“狗狗……”,就是那一声,脖子上的爪子瞬间松开了,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咳嗽喘息,眼泪都呛了出来。   尹三生把手臂藏到背后,直到恢复原状后才垂回身侧时,言女女已经走到他身前,手伸进他的外套里抱着他的腰,埋着脸。   三生以为她哭了,急忙拉开她的肩膀一看,她没哭,只是扁着嘴皱着眉:“肩膀痛……”   “右边?”三生蹲下来给她揉,刚好看见女女背后那个正要爬走的男人,眼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临界点。   毛线帽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跑,跑了两步又倒回来,掏出钱往地上一放,一边干笑两声一边后退:“都在的,都在这儿!”然后捂着脖子上的五个洞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头。   阿威阿虎赶到的时候,三生正抱着女女往回走。   阿虎一边抹泪一边说:“小小姐阿虎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走掉的!”   阿威接话:“两个人。”   阿虎愣了一下,继续擦鼻涕:“小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   女女看他一眼:“我给了打劫大叔两巴掌。”   阿虎:“……”   阿威:“威武。”   三生想,难怪那个男人的脸肿的那么不堪入目。   坐上车的时候女女还是巴在三生身上不肯下来,她抱的很用力,非常非常用力。   三生才发现,其实女女是害怕的,之前的镇定都是给她自己打气,现在用光了,什么防备都松成一块一块。   三生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女女耳际的头发。   过了会儿,元气恢复的差不多时,女女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于是抬起脸:“狗狗,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三生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味道。”   “味道?”   “嗯。”   女女扬眉,而后凑到三生胸前皱着鼻子用力嗅了嗅,再抬头:“像这样?”   看到她的示范,三生莞尔:“差不多。”   女女睁着眼张着嘴,半天后兴奋道:“好厉害!像、像狗狗一样!”   三生抬了抬眉梢。   女女伸手抱着三生的脖子,两只脚勾在他腰上,像抱着妈妈的小猴子般,脸埋在他的颈间高兴地笑着:“真的,真的像狗狗一样!你真的好像狗狗~!”   女女的高兴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味道,却很简单,无关乎金钱无关乎利欲,只关乎她的世界里那些小小的执着的以为。   而这一次,又是因为自己。三生意识到时,低垂的眼里笑意终于延伸至嘴角,喉咙深处有个气音再也控制不住,冲了出来。   “呵。”   那么简单,那么干净,像她一样。   阿威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发表一句感叹身旁的哭声就让他闭了嘴。   副驾驶上的阿虎双手扯着咬在嘴里的手帕,痛哭流涕。   言老大啊,小小姐最爱的果然是三生小少爷,你只能当老二了!   part 8   [8]   言女女从幼稚园毕业那天,她爸又一次开着三辆四个圈穿的一身黑手下双位数的高调登场,而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校长满面春风的送客。   姐送的不是学生,是寂寞!   就在言女女踏出校门的那瞬间,一声高喊从背后传来。   “女——女——!!”   众人闻声一起回头,就见一个胖小子快步冲到女女面前,嘴巴嘟的老高,差一厘米就要亲上了。但是那一厘米的差距就决定了他第101次的失败。只是这一次的失败不在于女女及时的耳光,而是女女身后的人及时地出手。   那一个千分之一秒,尹三生伸手将言女女举了起来,于是胖小子嘟着的嘴准确无误地亲上了尹三生的档中央。   孩子,你是一枚党员的潜力股= =。   而这个事故给言枭风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没想到社会进步这么快,连幼稚园都开始养狼崽了。   这个亲吻未遂事件直接奠定了言枭风让女儿读女校的情感基础。   炎热的暑假迎来了言女女七岁的生日。6月22日,巨蟹座的第一天。   这一次很低调,因为女女讨厌面对很多的陌生人,于是在言枭风和言霸天的商议之下,他们决定谁也不请,只让整个言家大宅的人包括女佣在内集体在前院烤烧烤。   言女女唯一不满的是,奶妈强行要给她套上裙装。   女女真的不是个正常的小女娃,不喜欢长发不喜欢裙子不喜欢蝴蝶结不喜欢草莓味不喜欢洋娃娃……这是奠定言枭风让她读女校的情感基础之二。他以为女女是因为从小生活在男人堆里受到了刺激,导致她对小女生的东西失去了兴趣。   环境决定成长,言枭风想,让女儿在女人堆里扎几年一定能挽回她纯洁的天性的!   然而,女女其实已经很有主见了,生活在一群说话都带“第二人称+兄弟姐妹”的五大三粗里,她一直秉持着骂人不带脏字原则,见到不爽的人最多最多只会面无表情地骂一句:“滚。”   这一点言枭风不是很满意,他一直致力于把自己的女儿塑造成一个淑女,虽然现实总是残酷的,道路也是坎坷的,成效更是木有的。   但是,言枭风是□的。他抱着女儿冒着被打的危险亲了亲她的脸颊后,说:“女女,女孩子说话不能那么难听。”   “我没有骂脏话。”女女有点不服。   “女孩子说滚字也不文雅。”对于自己能够说出“文雅”这种饱含文化水平的词汇,言枭风内心激动表面淡定,“而且是你在拜托别人,所以要用‘请’字。”   女女沉默,然后问:“请你滚?”   “NO NO NO!”言枭风摇头,开始教学,“你应该说,请你圆润的离开。”说完之后言枭风自我满足地叉腰笑起来。   “……”   太含蓄了,能从言枭风嘴里听见这么含蓄的骂句真要感谢他女儿。没有言女女就没有二货的言枭风。   不过,女女虽对她爸没什么好感,但是这一句化身成七个字单名一个“滚”的句子被她牢记在心,沿用了很多年。   “漂白,就要从语言开始。”言枭风这样总结。   女女鄙视了一眼,但对于文明地骂人这一点她是赞同的。   就在她难得对他爸有了赞同之意时,阿虎不小心把酒洒在了言枭风为了女儿的生日专门买的白色西装上,然后就听见言枭风非常顺口地骂道:“卧槽你奶奶个熊,你眼睛长菊花上了吗?!”   阿虎垂头:“老、老大,我只是……!”   “只是菊花长眼睛上了。”阿威接话。   阿虎:“……T皿T!”   张管家和奶妈站在一旁默默地挖着鼻孔。   晚上,三生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女女正坐在地上拆礼物,包装盒和丝带被她随手扔在一旁。   三生擦了两下头发,毛巾往脖子上一挂,走过去收拾地上那片狼藉,收了一半转过身时女女又扔了一堆,三生皱眉,干脆往女女身旁一坐,等着她一拆他就伸手去接,再往旁整齐的一放。   一来二去女女拆顺手了,动作无比麻利,左手把礼物一拿,右手把盒子往三生手里一放。很快,礼物全部拆完了。   女女扫了一眼所有的东西,想了一下,突然转身盯着三生。   三生被她盯的发毛,疑惑地抬了抬眉毛。   女女见他不懂,脸一鼓,手一伸:“礼物。”   这下三生懂了,她是在找他讨生日礼物。三生愣了愣,讷讷地问:“你……想要什么?”   也不是说没钱,可是真要说送什么,三生想的头疼。该送的别人都送完了,吃的穿的玩儿的样样不缺。   其实女女也不知道,衣食住行方面她也不少什么,可她就是想要,不管三生送什么她都要。   于是两个人一起头疼地思考起来。   奶妈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在一堆礼物和包装盒中间,两个一大一小的家伙面对面托着腮皱着眉沉思,气氛分外诡异又好笑。   奶妈清了清喉咙,示意性地敲了下门。   “小小姐,你的牛奶。”   三生和女女一起看向奶妈。三生起身就要过来拿,这时,女女突然抓住他的裤腿,仰头望着他,脸上是掩不住的激动。   “我帮你拿……”   “名字!”   “诶?”有听没懂。   女女重复:“叫我的名字!”   有听又懂后,三生愣住了。   奶妈识相地把牛奶往旁边的小茶几上一放,转身关上门。   女女又拽了拽裤子,示意三生坐下来。她可不想一直伸直脖子仰视他。   三生听话地坐回来,虽然背已经弓到极限,但两人的视线还是呈现着十五度夹角。七岁的言女女,至今才一百零一公分,他们之间的海拔差依旧保持着不低于六十公分的记录。   “不行。”三生想了想,觉得不妥,不管关系如何好,尹三生对于言女女而言,仍是带着一层雇主与雇员的隔阂。这种平衡很微妙,他从没试着也没想过去打破,总觉得如果破坏掉的话,一定会有什么会改变,会不受控制。   女女瞪着三生:“叫名字,这是礼物,你要给我。”   三生望天花板,居然有人要的生日礼物是让别人叫她名字,也确实只有女女这样的人才做的出来。   “就一次?”   女女翻白眼:“以后都要的。”   他就知道。三生叹气,轻轻摇头:“小小姐……”   “不准叫我小小姐!”女女炸毛了,女女执着了,女女偏执病犯了。   三生以退为进:“我去给你拿牛奶。”说完退了一步然后起身。   就在三生背过身子撑着地面站起来的瞬间,女女猛地往他背上一跳,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两腿圈着他胸口(没法她太短了没那么长的腿圈住三生的腰= =),死命地抱紧他,一边大叫:“不喝不喝!不叫不喝!”   “……那睡吧。”   “不睡不睡!不叫不睡!”   三生扶额:“小小姐……”   “不准叫我小、小、姐——!”女女对着三生的耳朵大声地吼。   这声确实有点大,三生觉得耳朵都被吼麻了,下意识抬起左手想去堵耳朵,结果食指还没到达终点就被半路杀出的嘴巴给咬了。   三生侧过头,见女女正咬着他的手指狠狠地瞪着他,恨的连舌头都在用力,用力抵着他的指尖。可是那是舌头,再用力也是软的,反而让三生觉得痒。   指尖痒,心里痒。   其实女女咬的并不用力。三生知道,从他感冒发烧那次以后,女女对他就特别小心。帮她穿衣服的时候她会一跳一跳地取下架子上的围巾给他套上,给他吹头发的时候她就把毛巾搭在他的头上两手握着两边上下互换着蹭着擦,磨的他耳朵痒。   很痒,温热的痒。   有时候细细地想,尹三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比起每天面对着穿金戴银镶钻石的大老板的兄长们,他的雇主是言女女,何其幸运。   女女双腿夹的没劲了,一点一点往下滑。再一次滑下去的时候,三生伸手稳稳地托住。   他仍旧看着她,看她咬着他,慢慢开口:“言女女——”   女女立刻张嘴:“不要言!”说话时不小心又咬了两次。   三生收回手。   女女说:“不要带姓!”   三生抿抿嘴,缓缓张口,启合唇齿:“——女女。”   不一样,女女想。   她爸叫她女女时,尾音总是被高涨的情绪带的上扬,而三生叫时,第二个女字被他咬的温和。   不一样。   见女女盯着自己发呆,三生扬眉:“很怪?”   女女使劲又使劲地摇头:“不怪不怪!”手脚圈的更紧,忍不住咧开了嘴角傻笑。   她在高兴,又是因为自己。   三生垂眼,望着冒热气的牛奶,半晌后弯腰拿起来递给背后的小东西,提醒道:“趁热。”   女女接过,刚喂到嘴边又停下动作。   “烫?”   女女摇头,说:“狗狗,再叫一次。”   正在试温度的手停下来,三生抬眼,看着她又是一脸“不叫不喝”的坚定表情,只得开口:“女女,喝牛奶。”   女女乐了,一边喝一边笑,奶渍顺着大开的嘴角流到下巴。三生一边伸手替她抹去,又怕她摔下去一手又去扶她的屁屁。   女女一口气喝光后,舒服地哈了口气,打了个嗝,满嘴的鲜奶味全都钻进三生的鼻子里。   三生放下杯子,说:“下来了。”   “不要。”一边在三生衣服上把嘴巴蹭干净。   “要刷牙。”   “你背我去。”   “……”   奶妈再次进来收杯子的时候,就看见三生背着女女站在洗脸池前对着镜子一起刷牙。   听见开门声的三生回头一看,见是奶妈,瞬间表情有些窘迫。倒是女女刷的那个自在,牙膏沫子都沾他肩膀上了。   奶妈立刻把眼睛蒙上,一边念着“非礼勿视啊非礼勿视”一边退出房间,脸都笑烂了。   直到睡觉时,女女才肯下来。   躺在床上,三生问女女为什么要这样的礼物。   女女躺成大字,一只脚还放在三生肚子上,她说:“我不想你像下人一样称呼我。”   “有区别么?”   “我又不是你主人。”   你是啊= =。这句三生没说出来。   静了一会儿,女女往三生怀里缩了缩:“不叫小小姐,总觉得不一样。”   “……哪里?”三生把她背上的被子合拢些。   “不知道。”她埋着脸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不一样。”   女女说:“不一样的。”   然后,她睡着了。   三生却睡不着,眯了会儿又睁开眼,借着月光看着食指上已经消失的齿痕出神。   还有十一年。   十一年以后,只要没有别的委托,他想他还是会继续保护她,无所谓利益。   十一年以后。可是,又能再有多久?   他的寿命那么短,又能再有多少个十一年拿给他用呢。   part 9   [9]   关于言女女上小学的问题,言家展开了一次不算激烈的家庭会议。   言枭风的立场一直是坚持让女儿读女校,言霸天虽然没有发言,但是表情里透露出的意志表明着他和言枭风的战线是统一的。两个当家的达成了共识,却又开始自我推翻。   因为多了个尹三生。   关于三生的安置问题,如果是普通学校还好说,但若是女校,他根本不可能跟随女女一起就读。   于是,言枭风自己和自己打起了内战。内战的结果是,他赢了(肯定的= =)。他满面春风地朝三生招招手,然后对走到身前的少年说:“三生,你和女女一起去学校。”   “可是”两个字还没从三生嘴里蹦出来,言枭风继续道:“你,女装,混进去。”   三生:“……”   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颁布以后,言枭风无视众人各种“你个二货你真的是个二货名副其实的二货”眼神,开始吩咐张管家和奶妈为三生置办装备。从衣服到假发,甚至是假睫毛。   女女站在一旁,看他们忙进忙出。虽然三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但她感觉得到他对这个决定的不自在。   对于一个即将步入敏感年岁的正常少年来说,让他忍受六年的时间装扮成一个女生,且不管多不愿意也因为契约和誓言必须做到。有多无奈。   言女女想,或许尹三生因为她,还要忍受更多的,更多的无可奈何。   女女走过去拉住三生的手。   她已经很久没有让他抱了,因为她已经三十五斤了,因为她已经七岁了,她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缠着人抱,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坐在他的肩头看烟火。   不能。   “狗狗。”女女仰起头,“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就去跟他说。”   三生低头:“不用。”   女女望着他看向自己时总是温和的双眼,试着张了张口。   “狗狗。”   “嗯?”   不能再。   “狗狗,抱抱。”女女还是伸出了手,头却埋了下来,不敢看他。   三生弯下腰,像每次一样,双手穿过她的腋下,轻轻将她抱起来托在胸前。只是这一次女女很安分,安分的有点怪,她不肯看他,抱着他时还把脑袋埋在他的颈间。   呼吸轻浅。   三生侧头,脸颊无意擦过她的耳朵:“怎么了?”   女女摇头,还是不肯说话,只是圈着他的手臂又收了收。   三生以为她累了,便抱着她回了房,刚走到床边还没坐下,女女突然叫了他一声。   “狗狗。”   三生停下脚步。   女女终于抬起头,眼睛有点红:“照顾我……是不是很麻烦?”   “什么?”三生一时有点懵。   “为了照顾我,你什么都得听。”   “为了照顾我,不愿意的事也要做。”   “我是不是很麻烦?”   女女说的那么认真,一点点红的眼里藏着一点点难过和一点点害怕。   三生顿了下后,把女女放在床上让她坐好,自己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三生问她:“怎么了?”   女女埋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互相磨蹭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见三生还是那样看着自己。他担心的时候,眼睛的颜色是深褐色的。   “你是男孩子。”女女又垂下眼,重新看向自己的脚,“对不起,你明明是个男孩子……”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   三生愣了愣,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不否认,对于女装混入学校这件事他是有些不情愿和无奈,但是都只有一些。比起女女遇见危险,就像元宵那次,他宁愿穿着裙子呆在她身边,那样才能安心。   三生说:“我必须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他说:“这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觉得抱歉。”   他说:“女女,我很好,所以你不用觉得难过。”   “难过”这个词,就像被迫承认了自己隐藏的软弱一般,女女抽了口气,眼泪开始打转。可是她不想哭,她不要哭,于是她张口开始骂,想要借此宣泄自己翻腾的情绪。   “言枭风是个大混蛋!他老是强迫你……!每次都强迫你!”   “我也不想强迫你,你不用勉强穿裙子不用戴假发不用……!”   三生急了,伸手蒙住女女发红的眼睛。   “不要哭,你不要哭……”   “我很好,真的很好,没有人强迫我,你没有你父亲也没有。”   “我是自愿的,自愿来到言家,自愿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所以女女,拜托你……不要哭。”   三生真的急了,他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女女抽了抽肩膀,终于安静了。等三生放下手,她看见他的手心里指缝间都是湿热的液体。原来,原来她还是哭了。   女女不甘地用力抹了抹眼睛,然后问他:“真的吗?”因为方才的吼叫声音有些哑。   三生点头,生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真的。”   女女想起被奶妈拿软尺量尺寸时三生僵硬的表情,有些不确定地说:“没关系,如果你不想,我真的可以去和他说……”   “我不会骗你。”三生直直地看着她,再次重申,“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看着三生眼里映着的自己,女女眨了一下眼,最后慢慢闭上。她弯下腰,额头抵上他的。气息撞在一起。   女女说:“嗯,我信的。”   六岁的初夏,尹三生第一次见到言枭风。   那天,长老把没有契约的人都招到自家的武馆。尹三生年龄最小,于是跪坐在最左侧。   背后的上方是一扇小窗,阳光从那里穿进来,晒热了膝盖下的实木地板。   大概等了有五分钟,洪管家便领着人进来了。在推开门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抬头望了过去,除了尹三生。   三生依旧埋着头,看着地上被阳光切割的两块颜色。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准确的说,他几乎没什么执着的东西,没有兴趣没有喜恶,甚至,没什么情绪。   他的淡漠,加上他尚且幼小的年纪,以至于至今都没有老板相中他。   脚步声从三哥那边传来,慢慢踱进。   是个男人,四十上下,脚步稳健气息轻缓。是个深藏不露的能人。   三生听的出来,或者说,尹家的人都听的出来。尹家后人因为某些原因,视觉嗅觉听觉等感官都比常人高出许多。   脚步声停在自己身前,三生看见一双赤脚。   “小孩儿,”男人开口,“抬个头。”   三生闻声仰起头,终于被动看清了他的容貌。   三生想,这个人应该是长的好看的吧,他对于美丑虽然一向没什么见解,但是每次路过超商时那些□上身的男士内衣广告里的男人大概就是长他这样,有很好的身材和深色的皮肤。   三生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在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男人抽出插在裤袋里的双手,一手环胸一手摸下巴。又一阵后,他蹲了下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视线距离。   深色的瞳目让人难以忘却,那里面藏着不容忽视的气魄。   两人沉默对视了好一阵后,男人裂开了嘴笑起来,一边抬手拍了拍三生的脑袋。   他说:“像,真像。”   后来,兄长都走了,偌大的武馆里只剩下尹三生一个人。   男人和长老在门外交谈,内容都和自己有关。三生知道,他被买了。他即将从这个牢房转移到另一个,十年,甚至二十年。   三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时的他以为自己以后要保护的人就是言枭风,他甚至怀疑现在的自己可以轻易被这个男人撂倒,奇怪他买下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反抗,再奇怪再不解也不能。这是他的命,尹家的后人一个个最后都会成为别人的走狗,没有自己的时间,只能活在别人支起的渺小的世界里。   长老叫了三生的名字,他起身走了过去。   那个男人站在他身旁,又一次伸手摸他的头。   “我叫言枭风,你呢?”   “……尹三生。”   男人点头,又笑:“我有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她叫言女女。”   “……”因为不明白也不想涉足他人的家事,三生沉默以对。   长老说:“以后他就是你老板,你们有十六年的契约。”   尹三生愣了愣,然后颔首:“言老板。”   那天傍晚,尹三生对着言枭风起誓。   “我宣誓我的忠诚。”   “我以性命担保主人的安危。”   “在契约结束以前,言听计从,不离不弃。”   言听计从,即便让他去死。   两天后,洪管家带他去了言家。   高大的铁门,藤蔓缠绕的院墙,宽广的前院,浅褐色的别墅。   从此,他要被关在这个新的牢笼里,整整十六年。   走进去才发现,今天似乎来了很多人,难怪外面停了那么多轿车。   6月22日,三生没有想出这是什么特殊日子。   言家的张管家走过来接应他们,他领着他们进了家门,上了二楼,最后推开一间房门。   张管家指着房间里的一处对他说:“这位就是你以后要誓死保护的言家小小姐,言女女。”   那个瞬间,没有愣住是假的。三生一时间脑袋呈现空白状态。   他一直以为他要保护的对象是言枭风,他以为他的老板在说到他女儿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向他介绍家庭情况,只是这样而已。   张管家和洪管家出去的时候,他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直到沙发上那坨小东西差点摔下来,三生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   很轻,又短又小。   三生抱过表弟,明明都是两岁,他的表弟却又大又沉。   “好小只……”忍不住感叹出口。   女女好像很喜欢三生的头发,又抓又扯又揉,明明那么小一坨,力气却很大。她抱着他的头,喃喃地念了一声“狗狗”。   很久以后三生才知道,言女女很像她妈妈,喜欢狗,却又对狗毛过敏,所以难怪有恋女情节的言枭风却不愿意花一点钱买一条宠物狗讨她欢心。   “狗狗。”   言女女这么叫着,一叫就是十六年。   那个时候尹三生不懂,他只是纯粹的喜欢言女女干净温暖的感觉,喜欢的非常纯粹,融着他的忠诚一起,笔直而坚定。   一年两年,一年两年,直到时间慢慢推弯了弧度,谁也没有发现。   part 10   [10]   直到开学前夕,夏季的燥热也没有褪去。对于言女女而言,就像炼狱一般。   女女非常讨厌炎热的天气,于是讨厌起夏天也在情理之中。而偏偏这个城市气候湿润,夏日里那种黏腻的感觉即便是躲在树荫下也不能阻隔,空气像水蒸气一般,被风吹到脸上然后粘住。   这是促成了言女女逐渐迈向资深宅女的重要因素。   女女早上醒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水声告诉她三生已经跑完步回来了。   尹三生一直坚持着晨跑的习惯,春夏秋冬日复一日,除了雨天,因为女女坚持,淋雨会感冒。   女女揉着眼睛跳下床,步子歪歪扭扭地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狗狗……尿尿。”   很快,门开了。水汽迎面,和卧室里的冷气形成强烈的温度反差。   女女走进去的时候,差点滑了一跤,三生手快地扶住,看着她打了个小哈欠走到马桶边,也不管有没有人就开始脱裤子。   七岁的言女女还没有很重的性别意识,可是三生有,尹三生已经十一岁了。见女女已经在拉扯内裤,他立刻转头走了出去。   在门外等了快五分钟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三生推开门一看,女女居然坐在马桶上睡着了。   “呼……”   嗯,还打起了小呼噜= =。   三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把她捞下来,帮她穿上裤子。   她还小她还小,她才七岁才七岁……   三生盯着瓷砖上的花纹心里默默地念着。   女女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咕哝着嘴巴。因为奶妈坚持要每个人必须吃早餐,所以再困也得爬起来,不然会被她当死尸拖到饭厅去。   “不想那么早死掉就必须给我吃!吃了再睡我也不管你!”有次奶妈把赖床的言枭风当麻袋一样拖到饭厅后这么吼着。   奶妈其实早就不算奶妈了,她几乎可以称之为言家的全职保姆。她到言家的时候言枭风才几个月大,她说言枭风都是喝着她的血长大的。再之后就是言女女。   言枭风说要改口叫奶妈老姆姆,结果话一出口就被她拍了一掌后脑。   “老你妹!老娘我还不到六十,第三春正旺呢!”   言枭风痛的龇牙咧嘴又不能还手。   奶妈后来说:“改什么口,我都听习惯了,连去菜场买菜听见人叫奶妈我都会回头看一眼。这么多年就像名字一样跟着我,和我在做的事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再后来,从佣人到言老头子,所有人都叫她奶妈。女女和三生至今都不知道奶妈的真名是什么。   三生下楼时,怀里的那坨东西已经流了他一肩膀的口水,睡的脑袋都歪了,额发骚着他的耳根。   坐上桌后,三生把依旧处于迷糊状态的女女放到腿上背对着他,一边接过奶妈递过来的米粥。   过了会儿言枭风也下来了,边走边举手套上T恤,短裤还是斜的,露出咖啡色的内裤上白色的LOGO。   再早个二十年,奶妈或许会对着他的身材流口水,可惜这种可能活在二十年前。只见奶妈一掌拍上言枭风的腰,骂道:“家里还开着冷气你光着身子找死啊!感冒了我才懒得淘神费力地照顾你!”   言枭风欲哭无泪地扶着腰:“奶妈你能轻点儿吗?腰是男人的重要部位之一啊!   奶妈哼了一声,三生默默地抱着东倒西歪的女女喝粥。   快吃完时,言枭风叫住尹三生,跟他说了一下学校的安排。   学校教学楼有三层,两个年级一层。因为那么大坨的三生不可能装成和女女一个岁数,于是言枭风想了个办法。   他让校长重新安排了一次,一四年级一层楼,二五一层,三六一层。三生和女女正好相差三个年级,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一直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他还让两人的班级在走廊的左右两边面对着,好让三生时刻注意女女的状况。   言枭风讲完又得意地狂笑。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办法,至于他是怎么说服那个校长的,奶妈一问张管家,瞬间就囧了。   简明扼要地说,那天言枭风带着阿威阿虎和张管家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人往沙发上一坐,腿往茶几上一放。   能当上本市最好的女子小学校长,言家他是认识的,所以端茶送水样样勤快。   言枭风也不绕弯子,他把关于六个年级的安排设想画一张纸上往桌上一扔,说:“我女儿要来读你们学校,您看能不能像这样规划一下年级楼层?”   校长一看,皱眉了:“这……”   言枭风说:“说起来,您孙女上幼稚园了吧?她是读的哪家呢……?”   校长点头:“行!当然行!”   言枭风笑了笑:“对了,我侄女也会来,她读四年级,您看能让她们两人的班级安排在走廊两对门么?”   校长皱眉:“这……”   言枭风说:“啊我想起来了!您孙女读的是XX幼稚园吧?”   校长拼命点头:“行!当然行!”能不行吗?!!   言枭风笑了:“校长真是通情达理的人啊。”说完招招手,张管家会意,上前把一个厚实的信封往桌上一放。   校长盯着那个信封内牛满面地想:“你那两个保镖给你递烟的时候枪都亮出来了你说我能不通情达理吗!”   脑补完毕的奶妈极其鄙视地看了一眼伸手抱过女儿嘟着嘴就亲却被扇了一巴掌的男人,忍不住横着眼挖鼻孔,一边心里总结:   言枭风就是个人前拉风人后骚的二货。   九月初,学校开学了。   当天早上女女是被奶妈叫醒的,她睁开眼看清是奶妈后就问了声:“狗狗呢?”   奶妈把衣服递给她,说:“在外面换衣服呢。”   “……女装?”突然想到这一点,也不等奶妈回答女女就跳下床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外房里有面试衣镜,女女看见一个头发长长的人站在那里,米色的短袖衬衫,咖啡色的过膝校裙。   女女不是很确定地喊了一声:“狗……狗?”   三生背脊一僵,有些窘迫地转过身。   发育中的少年躯体,被衣服一遮显得较为清瘦,没有过度突出的骨骼与喉结,略微狭长的眼与微微挺起的鼻,不算特别白但很适中的肤色,细碎的额发,耳朵探出两鬓,后背的及腰。   奶妈满意地说:“毫无违和感,真的。”   女女走近,仰起头看了好一阵,看到三生耳朵微微发红她才笑道:“漂亮的狗狗。”   三生更窘,下意识抬起手背掩住口鼻,视线左右游移。   奶妈提醒道:“小小姐,到了学校后就不可以叫三生‘狗狗’了。”   女女不解:“为什么?”   奶妈寻找着措词:“怎么说呢,总觉得不像是在称呼一个女孩子。”   “那怎么叫?”女女看了一眼三生,“猫猫?”   “……”奶妈汗颜,“你可以直接叫名字的。”   女女又望了一样三生,蠕了蠕嘴唇,“尹”字的气音已经破口,最后又被她吞了回去,嘴巴一扁:“不要。”   “……”奶妈又汗,“怎么?”   “……怪怪的。”女女摇头,“就是……怪怪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去浴室刷牙了。   奶妈看向三生,见他正安静地看着女女的方向。   三生想,或许他是明白的。   熟悉的人突然有一天改口称呼你,那种感觉非常微妙,像是有种距离感突兀地横亘。   而女女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如果哪天真的从她口中听见,他想他自己也会觉得生硬吧。   吃过早饭后,言枭风坚持要送女儿去学校,结果遭到了言女女无情的白眼。   言女女非常讨厌那种招摇过市的高调举动,她不喜欢呆在生人多的地方,更不喜欢被无数的陌生人行注目礼。   “那你们怎么去?”言枭风不依,坚持要送。   “骑车。”女女背上书包,“狗狗载我。”   三生蹲着身帮女女整理着衣领,没有发表任何怨言。他从不反抗言女女的任何要求,时刻贯彻着“言听计从”的誓言。   言枭风还要拼死挣扎一句时就听他女儿淡定地宣布:“如果你送我,我以后晚上就不和你一起看电视了。”   瞬间,言枭风石化了,这一军将的很好,他直接僵硬当场一脸受伤地捂着胸口,目送那个臭小子牵着他的女儿走出家门,看着女儿坐在后座上伸手抱着那小子的腰,一脸高兴地晃着脚。   但是言枭风是谁?打打杀杀的场面都见过了,这点挫折怎能撞弯了他的腰!   等尹三生一蹬车,他立刻又□了,大叫一声:“阿威阿虎!”   “在!”   “我们跟上。”   “可是……小小姐刚不是说……?”   言枭风有些得意道:“我是答应不送她,但我可以偷偷地跟!”   “……老大聪明。”   于是,言枭风领着阿威阿虎偷偷地跟了上去。   他偷偷地叫上八个手下,偷偷地开着三辆四个圈,偷偷地开出自家大门,偷偷地跟在前方的单车后面。   这是一幅非常低调的画面。三辆黑得发亮的轿车在晨光乍现的清晨以极度缓慢的速度跟在一辆脚踏车后面,引来了无数无知群众回首遥望。   真的非常的低调。   言枭风在打头的车后座里坐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两个人一边嘱咐道:“阿威你开慢点儿!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阿威只能沉默。   一旁的阿虎45度角仰望车窗外的天空,表情明媚眼神忧伤。   老大啊我拿菊花打赌小小姐肯定发现了!   当然,这个事实很快就让言枭风深刻地了解到了。   当三生和女女到了校门口时,女女跳下车,理了理裙子,仰头和三生说了句什么。三生点点头,推着车去了车棚。   女女站在原地,过了会儿,她转过了身,望向街对面那非常非常显眼的三辆黑色轿车,慢慢抬起手。   言枭风那个激动啊,整个人都趴到前座上贴着玻璃不停地挥手。   “爸爸在这儿爸爸在这儿哦~!”   女女的手停在脸前,转过手背,慢慢合拢了其中四根手指。她无比淡定地比了个中指。   “……”   “老、老大?!老大你要挺住啊老大!”   “阿威你有没有胶水?老大碎掉了他碎掉了啊啊啊~!!”   街对面的言女女无视车里的闹腾,转身跑进了学校。   九月初,言女女步入了小学。   距离十八岁,还有十一年。   _______   2011年6月24日下午14:06   阿在   part 11   [11]   “我叫言女女。”   “尹三生。”   “不用特意关照我。”   “请多指教。”   自我介绍是所有学校开学的必修课,而显然介绍的内容因人而异这个事实在三生和女女身上体现的很透彻。   一年三班和四年三班隔着一个走廊,室内方向相反。女女因为太袖珍被老师安排在进门的第一个位置,而三生相反,他因为发育过剩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角落里。也正因为这样,两人只要往门外探头就能看见对方,徒增了方便。   三生班里有个女校霸,当然,这是他之后才晓得的事,一开始三生以为就是个排场比脾气还大的野女人。不过想让尹三生注意上谁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大多数时候他都处于视线焦距涣散状态,比如现在。   望着讲台上正在写板书的老师的方向出神,三生双眼没有焦点,唯有耳朵时刻保持着敏锐的听力,方向肯定是对面教室的某坨东西。   是平缓的呼吸,一深一浅,一深一浅。   嗯,她果然又睡着了。   三生垂眼,嘴角微扬。   其实当初尹三生很想告诉言枭风不必那么大费周章的安排,就算不用安排他入学他也一样会每天陪着女女去学校,然后躺在窗外的大树上等她,或者就算让他入学也不需要刻意靠近班级,在限定的范围内即便隔了两层楼甚至一个操场,只要他想他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女女的气息。   但显然言枭风并没有真正了解过尹家的人,三生也不打算多做些无用的解释,况且距离近些也没什么不好,身体往后一仰就能看见对面垂落在教室门口的一只手,手里握着的笔随着呼吸慢慢滑落。   这样也挺好。如果可以排除掉这些无法理解的课本会更好。   视线放回桌上,看着花花绿绿的教材,三生忍不住蹙眉。   必须承认的是,除了个别的例外,尹家的孩子都不是什么高智商。他们都有灵活的身手,基本的数理常识,但在读书学习方面却是极度薄弱的。说的再简单一点,在学校的他们是十足的差生,除了体育。   三生翻开语文课本,看着一篇篇七字一行一共四行的古诗词,头上飞过省略号。   这是神马= =。   再翻一页,出现了一首第一行只有三个字的名诗。   三生一看,鹅鹅鹅……   ……鹅你妹啊!   少年默默地合上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古文什么的,完全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三生起身往外走。结果刚站起身就撞上一个同样要从后门出去的人。   这是狗血的一幕,非常狗血。   尹三生前脚踏出正好绊住一个来人,那人身体失衡往前一倾,三生下意识抬手一接扶住了对方的腰。而对方是个女的,狗血了有木有!   文灵抓着尹三生的手臂站起身,抬头一看,那个瞬间天雷勾地火,女校霸的初恋萌芽了,对象是女装的尹三生。   补充一句,文灵喜欢女人,她之所以读女校就是因为讨厌男人,她曾经发誓这辈子非女人不娶。   文灵直勾勾地盯着三生看,口水渗透了牙缝,内心呐喊着:“妹纸你是我的菜啊我的菜!”   三生见对方已经站稳了就收了手,准备继续迈上寻找厕所的道路。   就算是男主角也是需要解决内需的,何况这个男主角现在扮成了女主角潜伏在木有男学生的女校连上个厕所都要偷偷摸摸。   汤圆(文灵的朋友兼手下之一= =)抖着一身的肥肉走上去拍拍呆掉的文灵:“怎么了?”   竹子(又一个之一)站在一旁默默地梳着她那一头漆黑的贞子头:“她被射了一箭。”   “诶?”汤圆一愣,“谁?”   “今天来的那个新生。”   望着尹三生离去的背影,文灵拳头往胸前一握,自以为帅气地一甩短发,说:“劳资要把她!”   但是炮灰女二就是带着女二的头衔也避免不了炮灰的本质,她爱上的是女人面男人心的尹三生,所以她注定走上悲剧娃的不归路。   作为女校霸,文灵的根基是扎实的,她和自己的眼线左右开弓低调观察兼跟踪了一个星期后,发现尹三生有个妹妹叫言女女。因为不能具体判断,但根据每天上下学的情况来看,是邻家姐妹的可能性最大。   为了追求那个对人爱理不理的闷骚男,文灵决定从对面教室的学妹言女女下手。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早课休息时间,言女女正在教学楼的厕所里便便。   学校的厕所每个隔间只用一道墙分开,连门都没有。女女开学那天第一次去的时候纠结死了,憋了一上午差点尿裤子,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趁着上课的时候冲了出去,还很囧的巧遇了状况相近的尹三生。   女女正在便便时突然感觉一团阴影笼罩,她茫然地抬起头一看,身前一个身高和年级一样高的女生双手环胸站在女女眼前俯视她,身后还跟了两个跟班,一个还在吃包子的胖子,一个在梳头的贞子。三个人就这么站在茅坑前面默默地盯着言女女。   言女女那个郁闷啊,心想这屎是拉不出来了,估计又得憋到晚上回家解决。   女女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对面那个人站的太近她一起来头就要撞上那人的肚子。   姐啊,你要□去隔壁啊我都没拉出来你等什么新鲜货= =!   好半晌,文灵终于开口了,她说:“你叫言女女吧。”用的还是陈述句。   女女沉默,估算着腿会不会麻掉。   文灵又说:“我叫文灵。”   女女:“……”腿要麻了。   文灵:“我们交个朋友。”   女女:“……”腿要麻了。   文灵:“放心你不是我的菜我不会喜欢你的,你也不用勉强喜欢上我。”   汤圆吞下包子:“你不说人家也不会知道你的性取向。”   女女:“……”要麻了要麻了。   文灵白了汤圆一眼,回过头:“我不是为了接近尹三生才来接近你的。”   竹子梳着头:“我终于理解你小学四年级的语文为毛只有六十分了。”   “……”文灵坚强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道,“言女女,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所以以后我要和你一起上下学。”   说完,三个人走了。只听厕所里憋了很久的人终于把屁放了出来,声声不息。   女女扶着墙慢慢站起身,一边拉上裤子。   “啊……”腿一软,她低头,“麻了。”   part 12   [12]   女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上方的天花板角落被水渍腐蚀,悬挂的吊扇被风吹的发出吱吱的老旧声响,阴暗的房间散发着潮湿的气味,唯一的一扇铁窗在临近房顶的边缘,橙色的光从那里透了进来。   似乎是傍晚。   女女一张口才发现嘴巴上被人黏上了胶布,手脚也被人用麻绳捆绑在身后,身体一动,酸痛感迅速向四肢延伸。   “唔……!?”   用力挣扎了几下也只是让自己躺在地上逆时针转了个圈,而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房间里的另一端,那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女女怔了怔,蹬着双腿一蹭一蹭地靠了过去。凑近了一看,居然是文灵。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无数的问号钻了出来,女女用力回想了半天,突然一睁眼,“唔!!!”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她们被一个断臂男人绑架了。   今天放学的时候,文灵像往常一样跟了上来。   文灵算是个难得如此有毅力的人了,就这样打着“陪朋友言女女上下学”实则是“誓死把到尹三生做老婆”的旗号跟了三生和女女整整两年,无论刮风下雨日晒雨淋,只要三生骑上了车,旁边就有踩着脚踏板时刻准备着的笑的一脸女流氓样的文灵。   而至从为了追三生,文灵双腿练出了扎实的肌肉,因为三生让她切身领悟了“风驰电掣”这个成语的含义。只要女女一声“甩掉她”,三生的脚踏车瞬间就被他骑成哈雷,于是文灵每次都在快要接近她们家时就在三岔路口跟丢了。   就算这样,文灵也跟了两年。真的非常有毅力。   汤圆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文灵说:“姐追的不是女人,是尊严!”   竹子撇嘴:“你个十一岁的小孩儿尊严就像咸菜,还不够下饭。”   文灵:“……”   这一年,言女女八岁末,临近二年级的暑假。尹三生十二岁,语文依旧不及格,体育依旧让老师咋舌。   这天放学,女女在校门口等三生取车,而文灵已经扶着车站在了一旁,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女女不理她,自顾自地抬头望着天,看着远处一片的阴沉,心想可能那边正在下雨吧。闷热的初夏总是在热气侵袭两三天后就被一场暴雨压下温度。   两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大树下那两土黄色的面包车。   车的后座里,一个男人单手环胸闭目养神,仔细看会发现他的右手衣袖是空的。   坐在一旁的手下放下望远镜,转头问道:“武哥,现在去吗?”   闭眼的男人举起左手,轻轻一挥。   车门打开,两个行装低调的男人跳下来,朝着街对面的校门口走去。   竹子和汤圆大多数时候都会和文灵共骑一段,然后在路口挥手,分道扬镳。   今天是三生负责最后关好门窗,于是竹子和汤圆先他一步去了停车棚。两人有说有笑地推着车往门外走,走到一半时,竹子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惊恐。汤圆不解,朝着竹子的视线方向一看,叼在嘴里的包子啪的落地。   这个时间学校几乎没什么人了,连守门的大爷都去食堂打饭,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校门口的言女女和文灵正被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连推带拉地拽到街对面。   女女力气大些,几次咬的抓她的男人痛叫着松开了手,但没等女女跑几步又被身后的男人以更加野蛮的动作拽了回去。   文灵确实算是无辜受害的,当她看见两个可疑的男人走向她们时,她的危机感提醒她要逃开,可是对方没给她们机会,快步冲上来抓住了呆愣着望天的言女女。文灵脑子一热,想着“敢在我女校霸的地盘上抢女人!?”就冲了上去打那两个男人。于是最后,她被抓了,因为不安分还被打晕了。   女女又想咬人,刚一张口就被男人给捂住了口鼻,强行拖上车。   在门“砰”地关上那刹那,女女突然怕了。   刚才太激动,发泄的全是怒火,直到现在,身处在陌生又压抑的车厢里时,她终于发现自己怕了。迟来的恐惧非常陌生,四肢因此由麻转软,指尖发冷。   一只手突然捏住女女的两颊,一个让人生寒的声音钻出阴影。   “言枭风的女儿,嗯?”   女女瞪大了眼,抿紧了嘴用力地呼吸。   男人笑了笑:“眼神倒是挺像。”然后松开了手。   女女顾不上脸上的疼痛,转身使劲拍打着玻璃窗,一边大叫着:“狗狗!狗狗救我!狗狗——!!”   男人突然放声大笑:“听!言枭风的女儿在像一只狗求救!哈哈哈!”   手下跟着笑了起来。   女女不理,继续拍打叫喊了好一阵,直到那个断臂男人不耐烦地说:“吵。”   其中一个手下立刻领悟,拿出一张布巾,将一个瓶子里的水倒在上面浸湿。   浑然不知的女女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她因为惊吓用力吸了口气,一股刺鼻的味道猛地窜入呼吸道,片刻后便觉得全身酸软四肢乏力,眼睛里开始充斥着黑色的点,多到最后逐渐覆盖了整个视线。   “狗……狗……”   三生推着车正要往外走,一转身就看见满脸惊恐地朝他跑来的两个女生。他记得好像是文灵的两个朋友。   那两人边跑边喊,声音断断续续:“文灵和……言女……被……男人……!”   听见女女的名字,三生立刻冲了上去。   “女女怎么了?”一边扶住差点摔倒的汤圆,一边搜寻着,这才发现女女的气息正在快速远离他的捕捉范围。   竹子先行缓过气,揉着胸口说:“有两个男人跑到校门口把言女女和文灵抓上了一辆土黄色的面包车!好像是朝着浣花公园的方向……啊喂尹三生!你去哪儿!?”   只见尹三生快速跑向车棚对面的教学楼,眼见他就要撞上墙面时,他突然跃身而起踩上了一楼的窗沿,接着再跳起身伸手抓住二楼的,手臂一个用力将身体旋上了三楼,最后双手一抓跳上楼顶,裙摆和长发飞扬着消失在汤圆和竹子的视线里。   一切不过三十秒。   汤圆的嘴张的比头还大,竹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眼睛瞪的比包子还圆。   “她、她是人吧……?”   “……”竹子吞口水,“我……不确定。”   为了扩大视野和听力范围,三生跳上了房顶,疾驰在一栋又一栋的屋顶上,以常人所无法达到的速度和跳跃尺度追逐着气息。   近了。   攀上十层楼高的写字楼楼顶。   近了。   朝着对面的矮房纵身跳下。   近了。   假发被风吹落,掉入了两栋楼房之间狭小的路径上。   就在附近了。   双脚轻声落地,三生单手支撑起来。   十二岁的身体里所积蓄的力量再也掩藏不住,像扎破的水袋,流泻而出。   脚尖一个用力,压低的身躯像剪一般冲了出去。   等我。   等着我。   咔哒。开门声。   女女一惊,立刻闭紧了眼屏住呼吸。   皮鞋拍打着地板,慢慢逼近身后,然后是衣物摩擦的声响。   男人蹲了下来,查看着地上两个人的情况。   第二个人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还没醒。”蹲着的人站起了身,“估计快了,药效的时间就要过了。”说完就往外走,一边又问,“武哥呢?”   “在外面。“接着压低了声音,“在发火呢!”   “怎么了?”   “因为言枭风。”声音带着笑,“本来武哥准备给言枭风打个恐吓电话的,台词都写在本子上了,结果打了半天也没人接,武哥就让老六去看看,你知道,老六这两天都蹲在言家门口,蹲的都要长霉了。”   “结果呢?”   “结果……”终于忍不住笑了两声,“结果言枭风跑出去打麻将了,手机扔在车里!”   “噗——!”男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门被关上,挡住了后面压抑的笑声。   言女女睁开眼,眼角抽了抽。   果然是个二货。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女女努力蹭到文灵面前,抬起头用力一撞,只听对方痛的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起初文灵也是一脸呆样地盯着女女发神,两分钟后眼睛一瞪,嘴巴在胶布下发出“唔唔!唔唔唔!!”这类不知名语言。   女女知道,她清醒了,也想起来了。但是也是白搭。   两个封了嘴绑了手脚的小孩儿,别说缚鸡之力了,估计连缚小强之力都使不出来。而偏偏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打斗声,没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有两个男人冲了进来,是当时挟持言女女和文灵的那两个人。   “卧槽,她们醒了!?”   “管她们醒没醒,都是绑着的!快带走,快!”   说着两个人就跑了过来,伸手就将言女女和文灵往肩上一扛。被人像麻袋一样一甩,女女一口气差点儿喘不上来,偏偏嘴巴还被封住,难受的要死。   结果还没来得及转身,楼下就传来了惊叫,活生生让他们定在原地。   “他上来了上来了!你们小心!!”   女女明显感觉到身下的男人肌肉猛的僵硬时,方才发现这两个家伙似乎都受了不小的伤,手臂上腰腹上都是血。   女女仰起头,望向十步之遥的门。   那里站着一个人,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根钢管,上面残留着不知是谁的血迹,背向楼道的光,匿在阴影里的脸透着压抑的怒气。   是尹三生。   part 13   [13]   背光的少年,本就蓬乱的头发现下更加杂乱,白色的衬衫布满红色的血迹和黑色的尘土,衣摆破了口,下身的校裙两侧也被人撕裂。   “唔唔——!!”女女一见到三生就开始挣扎,反而让身下的人更加用力地钳制住她,痛的女女闭紧了眼。   就在这时,门口的身影一个虚晃,待男人反应过来时,尹三生已经跳跃到他上方,高举的钢管用力挥下。   女女在被敲的晕死过去的男人倒地时差点摔下,最后被三生稳稳接住。   “还好么?”三生撕掉女女嘴上的胶带。   她摇摇头,胶带脱嘴时痛的女女皱眉:“我没事……啊!那个谁!”指的是文灵。   而扛着文灵的男人本想趁机冲出去,可惜背对尹三生是个错误的决定,他刚踏出没两步就被钢管击中背脊,闷哼出口,身体向前栽倒。文灵“唔唔唔唔唔唔唔~!!!”地挣扎,险些摔下以前被三生拽住了胳膊。   眼看屋外聚集着越来越多的人,顾不得解开两人的绳子,三生一手抱紧女女一手扶住再次被扛上肩膀的文灵(差别待遇啊= =)跑出门外。   女女这才发现她们是在二楼,门外有条狭窄的楼道,探出身子可以俯瞰楼下的情况,一侧贴着墙壁的楼梯上站满了人。   三生往前走一步,楼梯上的人就退一步,而楼下的人群也正慢慢朝楼梯口聚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尹三生会冲进人群突破重围时,他突然向后一跳,一个转身踩上楼道扶手,纵身跳下一楼,落地时连声音都没发出,像猫科动物一般,上身刚一站起,腿一个用力就往大门冲了过去。   这是一栋废弃的低层写字楼建筑,门外有个宽广的院落,院落里杂草丛生枝叶茂密,石子路通向连接马路的铁门。眼见铁门外又加派了人手,三生一咬牙,侧身闪进了写字楼的侧面,那里与院落的围墙之间有个狭小的空隙,高长的杂草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楼里的人陆续追了出来,四下散开寻找着。尹三生压下呼吸,全身紧绷两眼警惕地盯着外面。   “狗狗……”女女小声的叫道。她也不想煞风景,但是捆绑她的绳子勒的她手腕脚踝火烧一样痛,再加上连胶带还没撕掉的文灵在尹三生背后频频向她眼神示意。   三生看向一脸难受的女女,这才想起她们的情况,连忙从腰后抽出一把很小的匕首,一边扯掉文灵嘴上的东西,一边割断女女腿上的绳子好让她能先伸展双腿,接着再是手上的。   三生已经通知了张管家,再一会儿他们就来了。   只要再一会儿。   有阴影,忽然笼罩而下,挡去了落日的红光。   三生感觉女女退了一步,身体遮住了他的脸。他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却终是晚了一步。   不知何时,那个断臂的武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藏匿的缝隙口处,手上提着的片刀被他一脸狰狞地举了起来。   那个瞬间太快太乱。   文灵高声尖叫,因为空间太窄三生只能揽过女女的腰往后一退,女女则下意识想要抬手遮挡,而刀却毫不留情地挥斩而下。   “这是言枭风的债——!!”   血从言女女的胸口飞溅而出,洒在狂笑的武哥身上,溅在尹三生惊愕的眼睛里,染红了一侧惨白的石灰墙。   那种痛无法言表。冰冷的刀片划过温热的肌肤,起初的知觉在下一刻被千万根银针扎刺一般的疼痛所取代,耳朵里全是轰鸣的心跳声,鼓动着耳膜。   人群因为武哥的笑声渐渐聚拢,而本来因为报了断臂之仇得意狂笑的武哥却在突然听见比沸腾的水声还要低沉的声音时停了下来。那声音,让人直觉汗毛竖起。   仔细一听才发现,那是类似野兽的低咆,来自尹三生的喉咙里。   表情隐没在阴霾里的三生慢慢仰起脸,金色的眼睛流动着血红的杀气,映衬着他左眼里未干的血迹。嘴角有尖牙缓慢冒出,双手逐渐向似妖兽的爪过度,尖锐的指甲近乎有五厘米长,有棕色的毛发从手背上长出,全身的肌肉贲张,连变尖的耳骨上都爆出青筋。   他发怒了。   当女女的血飞溅到他脸上时,三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女女痛的呻吟,身体软到在他怀里的瞬间,他知道,他发怒了,愤怒到无法克制自己压制已久的力量喷涌而出。   人群中有人先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叫了一声:“妖、妖怪啊!!”接着,本来围观看笑话的众人全都惊恐地四下逃窜,乱撞一气。   第一个吼叫的人被人撞倒在地,还没等他爬起身,一股强力忽然压在他的头上将他撞晕,脸朝着地面直直地倒下。   武哥根本没有看清眼前的那个少年是如何跳到他身后的,而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手下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昏死了过去。   武哥从没这么恐惧过,即便当年言枭风提刀砍断了他的手他都没有如现在这般感到彻身的寒意与恐惧,双腿软到无法动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妖怪一样的少年舔着指甲上的血,那是他刚才随意一挥手撕裂一个逃命人的背部时所沾染上的。   他看见他在笑,一边舔着血一边露出森冷的笑。   现在的尹三生谁都不认得了,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就会被他高兴地杀掉,连理智也被自己吃了。   像是禁锢已久的野兽终于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现下的行为都在流泻着压抑多时的杀欲。   看着脚边堆积的伤患,武哥握了握拳头。   双脚终于有了知觉,男人提着刀冲了上去。   反正都是死!   眼见有人握着武器冲向自己,尹三生眯了眯眼,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如嘲讽般的轻哼。   他砍到了!武哥惊喜,却不到半秒。   身前的妖怪被他一刀斜砍成两半残影,下一秒,一个重击撞上他的背,力量大到将他踹出一米远,落地时身体还向前滑去一尺。   尹三生收腿,他连脚趾上都长出了尖锐的指甲,脚背也覆满了棕色的毛,而束缚双脚的鞋子早已不知丢到哪儿去。   武哥挣扎着要爬起身,却只有力气让自己翻了个面,刚躺下还没喘上两口,一口血又差点儿喷出来。   尹三生突然一跳,重重踩在男人的肚子上,而后一跪,膝盖压着他的胸口,右手扼住他的喉咙,用力收紧。   就在武哥以为会被掐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开了,但是下一秒又移至他的头顶,用力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然后再使劲往地上一砸。   尹三生像疯了一样提着男人的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地面,松软的土层被撞出一个凹陷,泥土四处飞溅,地面震动。眼见男人头上的血都渗进了土里,三生仍旧没有停止的打算,像是发泄一般,抓着他的头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   这是张管家赶来时看到的景象,他惊愕的张大了嘴,甚至不敢靠前。他认得这是尹三生,可是眼前的少年模样太过狰狞,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   “言、言女女!?”文灵的惊叫声突然响起,“喂你别吓我啊!喂!!”   就在张管家以为三生会把手里的头活活撞烂时,他却突然停手了。   “言女女你醒醒!”   言女女。   “你给我撑着点儿别睡啊!喂!”   女女。   ——“我不该、不该跑那么快!不该不让你穿衣服,害你、害你生病的……!”   三生慢慢回过头,正好撞进了女女最后的视线里。   ——“我要抱着你睡。明天也要,后天也要,以后都要。”   那里有惊讶,恐惧,不安。   ——“你舔我,像狗狗一样。”   还有痛苦,以及难过。   ——“狗狗,抱抱。”   然后,言女女闭上了眼。   三生扔下手里的男人,转身跑了回去,那瞬间他的身体恢复了原样,变回了一个正常人类少年的模样,没有尖锐的指甲,没有金色的眼睛,没有怒张的杀气。全都收回了身体里,重新上锁。   他从文灵手里抢过已经休克过去的女女,不顾张管家的呐喊,紧紧抱着怀里瘦弱的小东西跃上了墙面,跳上了房顶。   有记忆,卷着昏黄的色泽涌入脑海。   ——“你算个什么东西?”   踩踏过一栋栋的房顶,斑驳的树形在脚下后退着。   ——“不过是个杂种,连你妈都守不住。”   穿过树林和草地,冲过公路冲过巷口。   ——“不人不妖的家伙,你什么都没有了。”   三生停在医院门口,一把拽过白袍医生,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胸前挂着的“妇科”吊牌,口气里恳求与威胁参半。   “救救她——”   连嗓子都哑了,声音止不住的抖,夹杂着喘息。   “拜托你,救救她!”   ——“看,你什么都没了。”   part 14   [14]   锁骨下方两寸左右,从胸口左侧延伸到右侧,横过近十五公分的伤口,虽然不深,却割到了动脉。   “幸好送来的及时,又是O型血。”医生摘下眼镜挂在胸口处的口袋上,抬头看了眼尹三生,又看向一旁的言枭风,“倒是这个孩子,外伤很严重,让他跟我来一下吧,给他处理下伤口,免得感染。”   闻言,大家这才侧头仔细一看。三生确实很狼狈,头发上脸上都是土,衣服残破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凝固的血,没穿鞋子的双脚更是被磨烂的惨不忍睹,好像赤脚跋涉了几十公里一样。   最让奶妈心疼的是,三生一直没吭声,面色惨淡的站在手术室外守着,没有疼痛与知觉一般,直到刚才医生宣布女女平安后,他紧握的拳头才松开。   奶妈知道,他很内疚,且非常自责。   三生正被医生拉着往前面走,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三生回头,看向言枭风。   谁都看得出言枭风非常愤怒,只是没想到他会把怒气全都迁就到三生身上。   只听一声闷响,言枭风一拳直接打在三生脸上,那一拳几乎用尽了全力,三生直接侧趴在地上。   “天哪三生!”奶妈吓得大叫,跪下去要扶他,却被张管家拉住。奶妈回头,见张管家摇头,示意她先别管。   三生也没有擦嘴上的血,在众人一脸惊诧的注视下慢慢站起身,其间差点滑一跤,他垂着手,站的笔直,抿着嘴看着言枭风,沉默不语。   言枭风更气,又是一拳,力道不减。   奶妈又要冲过去,张管家拽的更用力,连连摇头。   医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言枭风:“先生,这里是医院!”   “你他妈再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打!”言枭风侧过脸一瞪,满溢的杀气让人不敢不信他做的出来。   看着尹三生又不声不响地重新站直了身,言枭风拳头握的喀喀地响,骨节泛白青筋凸现。   他差一点,差一点又要失去女女了。   他是气尹三生,但是更气他自己。   当年他保护不了陌子玉,不要现在连女儿都保护不了。   眼看第三拳又要挥出去时,只听张管家一声惨叫,奶妈冲上去抬腿朝着言枭风的肚子就是一脚,力量大的他连退好几步,痛的直不起腰。   “卧槽你奶奶个熊!你镶的是钛合金的狗眼是不是?你看不出那孩子是故意激你的吗你看不出他比你还自责吗!?卧槽老娘踢死你个人渣!”奶妈又是两脚,边踹边骂越骂越气,一副被人坑了五毛钱的菜市场大妈样,“个混账东西,要不是我赶过去你还在搓你的麻将(一脚)买你的马(一脚)胡你的牌(一脚)赢你的钱!好意思打别人,嗯?!看我不踢爆你的蛋!!”   这下医生的下巴直接脱臼了,他以为言枭风算是很暴力的了,没想到这个大妈更恐怖,下脚毫不留情,看的他直捂自己的档中央。   张管家捂着红肿的脸,他就知道会这样,奶妈的火气不是一般的暴躁。   三生看傻了,阿威阿虎更是不敢上前,因为整个言家除了言老爷子和小小姐外,只有奶妈有资格和胆量敢揍他们老大,且揍的他手都不敢还。   言枭风被踹的躺在地上,一边滚一边挡,痛的他嗷嗷嗷地叫唤:“奶妈、奶妈你……嗷天!你真要我断子绝孙啊你舍得啊?!又不全是我的错要不是尹三生那小子没有好好……嗷勒个去!”   奶妈听他这么一说踢的更用力:“给我闭嘴你个混账东西!老娘的血奶是白喂给你了!要不是你砍了那个什么武哥的手他能想报复吗他能吗?!”   “我当初砍他一只手是让他吸取教训别再犯事,哪儿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他还惦记的那么清楚!不然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你当年就该毙了他以绝后患!”   “……”这个沉默来自于大家。   奶妈不愧是黑帮家族的奶妈,言辞犀利行为暴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老大。   医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拖着三生默默地离开,留下很黄很暴力的一家人解决内部纠纷。   “给他清洗一下身体上的伤口,然后上点儿药。”医生一进门就开始吩咐护士。   “我没事。”三生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医生皱着眉回过头:“孩子,你全身都是大小伤,不处理会感染的。”   “我没事。”   “……他好像确实没受伤。”检查伤口的护士讪讪地说,一边掀开三生的衣服再一次确认,“这些血好像都是别人的。”   “诶?!”医生不信,走过来一看,“不会啊,我刚有看到他的伤口还在流血的!”   “我没事。”三生再一次轻声重复,他确实没有撒谎,现在的他的确已经没事了。   医生再次检查了一遍,最后揉了揉眉头:“这样,你至少处理下脸上的伤,都肿了。”   “……嗯。”   就在三生合上衣扣时,医生又问:“小少年,你为什么穿着裙子?”   三生:“……”   医生:“哎,现在的年轻人,口味真奇怪。”   三生:“……”   护士给三生包扎了脚后,又拿了一双人字拖和一套病号服给他,本来想推拒的三生看了眼自己烂的不成样子的校服后,还是接了过来。穿鞋时,护士还好心地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   中途有个三十多岁的女医生进来交接班,正好看见被掀开额发让护士贴OK绷的尹三生,笑着走过去:“啧,谁那么狠,把这么俊俏的小孩儿的脸打成这样。”边说边揉了下他的头发。   三生窘迫地低下头,他很久没和二三十岁的成熟女人这么直接地接触过了。   很久了。有点熟悉,陌生更多。   站起身要出去的时候,有个母亲抱着受伤的孩子走了进来,边走边哄,但那个小男孩似乎真被吓着了,一直口齿不清地胡乱哭喊着恐惧,却有几句对话滞住了三生离去的脚步。   “呜哇啊啊啊~!好痛、好痛的!它的爪子好尖抓的我好痛的!眼睛好凶牙齿也尖尖的!呜哇啊啊啊啊~!!”   “乖,不哭不哭,妈妈在妈妈在!”母亲不停地拍着孩子的背安抚道,“那只是只狗狗,不可怕的,我们乖乖那么强壮,怎么会怕它?乖不哭了!”   无心之言倘若放入有心之人的耳朵里,本就不够平滑的字句更加粗糙,磨的人生生地疼。   两母子已经走了进去,而三生仍旧站在门口。他握了握手掌,慢慢张开,俯看着掌心的纹路。   眼前隐约浮现出女女躺在草地上时望着他的脸,望着他的眼睛。   那里流动着呢么多情绪,偏偏有他最不想看见的恐惧。   他不想的,却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害怕的眼神。她怕他。   他不想的。   听见脚步声,站在病房门外的张管家回过头,看见走来的尹三生神情恍惚。   想起之前的事,盘旋在心里的疑问被好奇涨的冲破出口,忍不住叫了一声:“三生。”   三生抬起头,视线慢慢聚焦在张管家脸上。   “三生,我想问你些事。”张管家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言枭风和奶妈都在病房里后,他回头,“虽然不属于我该管的范畴,但当时,当时不止我一个人,阿威阿虎也在场,还有其他几个少爷的心腹,所以这件事迟早会传到少爷和言老爷的耳朵里,所以,所以——”   “嗯。”三生垂眼,声音很轻,“我知道。”   张管家抹了把脸,问:“所以?”   三生顿了顿,组织着语言。   “S市主要有三个以护卫为营利的家族,除了我们尹家,还有申家和澹台家。”   “虽然隶属于不同的家族,但我们有个相同点。”   说到这里又停下,似乎难以开口般,三生抬手握住后颈,舒缓着情绪。   “我们,我们的祖先都是……妖兽与人类所生的孩子。”   part 15   [15]   就像传承黑道的家族不止言家一样,S市的护卫家族也不止尹家。除了位于东面的尹家外,还有西面的申家,南面的澹台家。   正如尹三生所说的,他们的祖先都是妖兽与人类所生的孩子。   而言家的祖先是犬妖。   张管家眼睛瞪的比嘴还大,消化了很久也不能相信。   这是二十一世纪啊!这是现代社会啊!这是科学打败迷信的2011年啊!!   ……原谅一个老人家的接受能力吧= =。   “所、所以……”张管家吞了口口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三生颔首:“空穴来风。”   消化不良的张管家双眼放空了许久后,问道:“那你说的另外两家人的祖先是……?”   三生正要回答,一旁的病房门打开了。奶妈先走了出来,激动地说:“小小姐醒了!”   言女女醒了,准确地说她是被吵醒的。   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疲累和困乏,却因为回荡在身边熟悉又讨厌的(= =)的声音吵的无法安睡,挣扎很久后只得睁开眼。   入眼的第一张脸在预料之中,女女抬手就是一巴掌,可惜因为受伤使不上力,反而像温柔的抚触。   言枭风那个激动啊,一把抓握住脸上的手热泪盈眶地呐喊:“女女!我是爸爸,爸爸在的,爸爸一直在你身边的!”   女女:“……”   阿威阿虎:老大你看不出来她是在打你么= =!   奶妈:二货你女儿是在打你= =!   张管家:少爷啊小小姐是在打你啊打你= =!   言枭风:“你还好么女女?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不舒服就告诉爸爸,爸爸看见你那么疼爸爸心也疼碎了!”   女女张了张口,声音哑哑的,她说:“……碎的好。”   言枭风:“……”   等所有人都慰问了一遍后,女女发现没看见三生,于是问了句:“狗狗呢?”   奶妈一见她到处找人的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了,转身掐了一下张管家。张管家以为三生是跟着他进来的,一回头才发现那孩子还站在门外。   张管家拉了拉三生,见他不动,干脆使劲把他拽了进来。   阿威阿虎自动让道,奶妈也往旁边一站,这下三生无处可躲,暴露在女女面前。无奈之下走了过去,却还是和床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看着床上的人胸前裹着纱布,三生握了握身侧的拳,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只能低声唤了声:“女女……”   唰——!言枭风的视线凌厉地射了过来,对于三生直呼女儿的名字他一直耿耿于怀。之前两个人虽然亲密但至少言语上仍旧守着本分,哪儿知女女一声令下,三生从此叫的也亲热了,气的言枭风拿阿虎练了几天的过肩摔。   女女一见到三生脸就黑了,她抬头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言枭风脸上,问:“谁打的?”   本来站在人群中寻求庇护的言枭风想埋头装鸵鸟,结果众人在女女的询问中很有默契的集体后退一步。言枭风凌乱了,心里悲怆地想原来他在家中的地位已经低到这种程度了,女儿都爬到他头上(其实是他自己捧的= =)。   女女没说话,就这么盯着她爸,盯的言枭风自己招认了。   “女女,爸爸、爸爸也被教训的很惨的!”说着还斜了奶妈一眼,却见她正望着天花板深沉地挖着鼻孔。   女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言枭风后,说:“没看出来。”   言枭风那个泪啊,才明白原来奶妈那么阴,踢的都是没露出来和露不出来的地方,比如档中央这种位置,他不可能对着女儿把裤子一脱指着XX部位说“孩子你看我肿了”什么的。他挨的都是内伤啊内伤!   女女无视流着宽面泪的男人,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三生,伸手要拉他的手。因为站的远,女女又躺着,够了半天手指才碰到三生的手背。   几乎就在碰触到的那瞬间,三生突然把手背到背后,甚至小退了一步。   刹那,室内一片死寂,包括言枭风在内,所有人打气都不敢出。   女女看着自己还未收回来的手,半晌后,视线慢慢上移。   同她一样浅绿色的病号服,白色的扣子,一边的领子翘了起来,然后是脸,有些肿,再上面是眼睛。   望着眼神左右不定却就是不敢看她的三生,女女终于缩回了手。   他在躲她。   女女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也有她们的情感和脾气,被人讨厌被人喜欢她们心里都有感觉,甚至爱憎分明的界限分的比大人还要清楚。因为她们的感情是纯粹的,直接的。   你抢了我的玩具,所以我讨厌你。你分给了我蛋糕,所以我喜欢你。   纯粹的,直接的。   衣料摩擦着棉被,女女背过身躺下,拉高被子蒙住头。   “我要睡觉。”   你躲开了我的手,所以我……讨厌你。   见状,奶妈拍拍三生的肩膀,示意他先出去,让女女一个人呆会儿。看见言枭风又要热脸贴冷屁股,奶妈一脚踢在他的小腿肚上,再瞪他一眼,嘴型示意着“出去”。言枭风这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跟了出去。   门一关上,言枭风就冷着脸要武力审问尹三生,结果拳头举了一半就被一旁的奶妈一句“嗯——?!”给吓了回去,一个人悲壮的躲在墙角画圈圈。   这是肿么了TT_TT!这还是我花钱雇佣的手下么,这还有天理么!!   “你们这次又是怎么了?”   奶妈把三生单独带到一边,耐心地问着。三生这孩子太寡言,平日里温和无害,执着起来的时候比谁都别扭。   三生静默两秒,轻声说:“没事。”   看,她就知道!   奶妈头疼。一个闷骚就够难应付了,偏偏家里还出了两个。   叹了口气,奶妈揉揉三生的头发:“有什么事想不通就来问我,嗯?”   三生点头:“好。”   那天之后,直到出院以前女女都没在病房里见过三生了。   其实三生一直都在,他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守在外面,或坐或站,静静地听着房里的动静,听着女女的一切。   最高兴的就属言枭风了,每天都跟刮有奖发票刮出二十块一样,走进走出都故意在三生面前显摆,不时大声地讲刚才又和女女怎么怎么互动了,要多二货有多二货。   女女出院那天,言枭风激动的三十年的死皮都要抖掉了,因为女女第一次主动愿意让他抱着回家,他高兴的差点儿连车都不坐准备徒步走回去。   “少爷,这里离家还有十五公里。”张管家好心地提醒道。   言枭风最后是被奶妈给塞进车的。   三生本来想同乘一辆,结果言枭风不让,霸占着车门旁的位置不给他进,而女女又背对着他不出声。   三生愣了愣,然后关上门。   言枭风那个得意啊,好久没占上风了。结果还没让他笑两声,左面的车门被人拉开,三生淡定从容的往里一坐,门一关。   “……”   失策啊太失策了!言枭风耷拉着脸无语地望苍天。   一路上,女女埋头不说话,三生侧脸看窗,车内气压降到临界值。   回家后,女女挣脱她爸的怀抱,一个人跑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冲进卧室后,女女跳上床趴着,埋着脸闷了一会儿后又翻过来仰躺着,躺了会儿又翻回去。来来回回煎鱼一样,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爬起来拿过床头的闹钟设定时间在五分钟后。   女女想,如果闹钟响了狗狗也不进来,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然后,五分钟后,闹钟响了,门口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女女安慰自己说可能奶妈找他有事,于是又调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又想,可能张管家让他去除草了,接着又调了二十分钟。   就这么调着调着,两个小时过去了,三生还是没有进来。要是平时,他再忙也会在半个钟头内出现在她眼前。   女女怔怔地盯着闹钟的秒针转了好几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抓起闹钟用力一仍砸到墙上,摔的电池都掉了出来,镜面也裂了。   这时,门开了。   张管家冲了进来,先是紧张地左右环顾一圈后,问:“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   女女没理他,眼睛盯着门口一角的鞋面。她认得。   三生一直都守在门外,直到刚才听见那么大的动静,情急之下就把偷听的张管家推进房里看情况。   女女抿紧了嘴,深吸一口气。   “尹三生。”   这声叫的很轻,落在三生耳朵里却像铅一样沉。   女女从来不这么叫他,即便是在学校里她来窜他的班,就是别人问她找谁时她都不理,直接进门去拉拉他,或者见他不在就坐在他座位上趴着等。   女女答应过奶妈不在学校里叫他狗狗,却从不开口叫他的名字。她说那样很怪,像叫一个陌生人一样拗口。   三生压着心里的诧异走进房间,一抬头就看见女女死死地盯着自己。   女女忍着喉咙里酸胀的感觉,尽力用平缓的声音说:“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三生沉默。   女女问:“你是不是不想理我?”   三生垂眼,不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酸胀感往两腮延伸,向上攀爬到眼睛里。女女攥紧了手里的枕头。   “尹三生。”   “我讨厌你!”   “我要跟你绝交!”这句几乎是吼的,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气。   三生抿了抿嘴,低声到:“……好。”   一个枕头砸在他腿上,最后噗地落地。三生顿了顿才弯腰捡起来,刚一抬头,在看见女女的脸的瞬间,三生怔住了。   女女哭了。又是因为他。   2011年7月6日下午17:25   阿在   part 16   [16]   言枭风给女儿请了长假在家休息,偏偏女女不想呆了,说要回学校上课。言枭风担心她的身体,坚持不肯让她去,但女女这次很执拗,拉开衣襟给他看早已愈合的伤。   “我已经没事了!”已经请假快一个月了,而她胸前横过的那条伤口,细长,苍白,却触目惊心。   女女不想呆在家里除了太闷以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三生。   因为外出禁令,女女每天都只能呆在家里,可不管有多少的房间多大的空间多广的花园,只要她移动,三生就会紧跟其后,却始终保持着两步之遥的距离。到了晚上,三生又睡回到外面的房间。   两个人一直没再说话,变成了最本分的主仆关系。当然,这是言枭风乐见其成的。   夜里,女女仰躺在床上,使劲捶着被子出气。   这些细微的声响三生都在外面听的清楚。   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明明言女女已经很明显的用行动告诉他她并没有因为那天的事而排斥自己,可是三生总觉得……总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靠近会换来对方某些他并不想看见的眼神,或是表情。   这种感觉很微妙,类似于尝了某种苦头后会对同一种事物产生本能的抗拒一般。   第二天,在言女女无言的抵抗下,言枭风终于答应让她回学校,不过要等下个星期,因为今天是周末。   女女扁扁嘴,只能妥协。   回房的时候奶妈正在整理床铺,女女走到她后面抱住她的腰,有点委屈地撒着娇。   “奶妈,他都不理我。”   奶妈对于言家的意义是非凡的,而对女女而言,她甚至就像自己的母亲。她的偶尔强势与善解人意总给人莫名的安全感,像强大的庇护一样值得依靠。   奶妈拍拍肚子上的小手,表情淡定内心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终于,终于有一个会向我求助了!老娘早就看不下去了TT皿TT!   奶妈转过身,蹲了下来。   “怎么了?”快说快说!急死我了你们!   女女有些别扭地撇撇嘴:“他都不理我,还不肯靠近我,老是站的那么远……”   “小小姐,”这是闷骚体质的综合表现啊……“你想一想,三生一定会在什么时候靠近你?”   女女认真地想了想:“让他抱?”   “……现在会么=……=?”   “……不会= ……=。”情绪一下子有些沮丧。   奶妈叹气,真是不省心的一对闷骚娃啊。   “来,奶妈告诉你。”拉过女女的手,“你想啊,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谁会第一个赶到你身边?”   “狗狗。”这句答的很流畅。   奶妈一听,心里冷笑:言枭风,你个杯具的娃,你在你女儿心目中注定永远当那个二了。   “这就对啦!”奶妈循循善诱,“所以你只要制造一个遇到危险的情况,比如从椅子上摔下来什么的,三生不就会冲过来接住你么?到时候你只要死死地抱住他不放……嘿嘿嘿!”   女女一脸恍然大悟醍醐灌顶灵光乍现的样,然后和奶妈一起猥琐的笑起来。   正在花园里帮张管家除草的三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奶妈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女女的理解和智商相结合的再创造能力,完全脱离了她最初所构想的“从椅子上摔下来”这种低等级的契机。   女女自己的主意差点把命都丢了。   等三生一回来,女女就往厨房走,走到厨房和阳台相连接的落地窗前,女女突然回头,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是不是要一直和我保持距离?”   三生愣住。   那天女女哭了以后,她把张管家赶出了房间,再反锁了门,任他们怎么敲都不给开。至此,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像慢性毒素,等发现注入太多时已经来不及去除了。   习惯有个绵软奶香的东西抱着你睡,习惯有只温软细腻的手牵着你走,习惯有个稚嫩微扬的嗓音叫你的名字。   无色无味,却慢慢侵蚀骨髓。   见三生不说话,女女以为他默认了,气的转身推开玻璃推拉门。   听见声音时三生才回过神,女女已经跑了出去。   阳台连接后院,那里有个宽敞干净的泳池。   女女一直沿着池边走,三生怕她踩滑,一直紧张地跟在后面。   嗯,言家的女人似乎水性都不怎么好……   女女很郁闷,她本想找个浅一点的地方好方便待会儿落下去的时候有个着力点,结果绕了一圈才发现,自己的尺寸似乎……短了点儿,任何一个位置跳下去都能没去她的头顶。   走在女女身后的三生看出她很生气,以为她是气他自己,却不知女女是在诅咒她老爸修个池子都木有一米以下的浅水区。   早死玩死都是死。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言女女蓦地顿下身形,转过去瞪着气死她的尹三生。   女女朝三生张开手,最后一次抱以希望:“狗狗,抱抱。”   三生愣住,张了张口,最后讷讷地问出这几天一直盘旋在心里的怪异情绪:“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果然,她猜对了。   女女很委屈,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的足够不在意了,没想到三生那么固执,一点都不相信她。   女女放下手,深吸一口气,然后像是死前宣言一般大叫一声:“狗狗大笨蛋——!”接着纵身跳进了游泳池里。   水花飞溅,折射阳光。   有半秒的时间,三生的脑袋一片空白。   女女不会游泳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她这个基本和自杀没有区别的举措彻底把他吓傻了。但是半秒过后三生就回神了,踢掉拖鞋追着跳了下去。   初夏,蝉鸣聒噪,树影斑驳,染绿了池边白色的瓷砖。   缓慢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远处的景象,午后清风带出沙沙的声响。   没有彻底热透的五月天,池水冰冷。   言女女在落水的那瞬间有些后悔,不会游泳的人对深水有着先天的恐惧,即便明明知道三生会来救自己,可是脑海里还是不可抑制地翻滚着和“死亡”有关的词汇。   还有一个月我才十岁。   真的……真的会死掉么。   闭着眼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只手穿过腋下横过胸前,力度将她往后上方一拽。   浮出水面的刹那,几乎本能的张口呼吸,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跪在了岸上。   整个落水的戏码,一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你还好么?”三生急切地问着,一边按着女女的肚子让她把水吐出来。   女女咳了两下,一把推开三生的手,没等对方再开口她就两手勾脖子两脚勾腰的四肢并用往他胸前一挂,死死地巴着不放。   谨遵奶妈教诲!   三生以为女女被吓着了,连连轻拍她的背,一边紧张地问着:“好些了么?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女女摇摇头,又点头,最后再摇头,三生彻底被她搞迷糊了,想把她拉开看看情况结果刚一使力就受到更强的反作用力,俨然有种和难民抢水喝的感觉。   女女抱的很紧,紧的手都在发抖,埋在三生湿透的胸前大口的呼吸着,尚未褪去的害怕和再次拥有的欣喜混淆,分不清理不开。   “女女……?”察觉她在发抖,于是用力的抱紧她,想把身体里的暖热都传到她身上,驱走她的冷意。   听着胸膛里躁动的心跳声,发现三生比她还紧张。女女抿抿嘴有些负气地说:“不是不要抱我吗?”   明明该是气愤的责问,出口后却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别扭,女女气的牙痒痒,张口就咬。   本来被女女问的怔住的三生被胸口上冷不防的一咬痛的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嘶……!”还真下的重口啊。三生低头,看见胸前的小脑袋上湿湿软软的短发顺着轮廓服帖着,藏不住某人气鼓鼓的脸,“女女,我……”   “哼。”脸一埋,手脚却不松一分力道,像个八爪鱼。   三生叹气。真是……败给她了。   “对不起,我以为……以为你会怕我,或是觉得我……很可怕。”   “没有。”声音从胸口处闷闷地传上来,“从来都没有。”   “也可能,可能是我自己在怕。”嘴角带出自嘲的弧度,“你看见了,我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   抓握衣服的手又收了收,女女蹭了蹭脑袋,嘴抿的很紧。   见她不说话,三生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你再躲我,我就死给你看。”说的是气话,没想到会换来三生那么大的反应,“死”字刚发音完,抱着自己的手臂一下子收紧,差点儿把她压的窒息。   三生不懂这股情绪是什么,只是觉得很难受,非常难受。他想这或许是害怕吧,那个“死”字让他有些心惊,他并不知道这是气话,再加上刚才女女确实当着他的面跳进了水里,那瞬间的恐惧即便到了现在也依旧清晰的萦绕着心脏。   赌气算什么,自尊算什么。   命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额头抵在她的耳际。呼吸很轻,声音很热。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part 17   [17]   直到回到房间,女女仍是挂在三生身上不肯下来。   三生无奈,再一次告诉她要把湿衣服脱下来,不然会感冒。   女女也再一次摇头,反正不管他说什么她就是不下来,想要把这几天的份都补回来一样的死死地抱着。   担心女女真的会着凉感冒,三生只好抱着她走进浴室,调好水温后,两人站在花洒下温热着身体。   到头来,最先投降的却是言女女。湿答答的衣服贴着身体,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女女因此在三生胸前蹭啊蹭的,最后非常不甘愿地仰起头,别扭地嘀咕着:“不舒服……”   三生忍着笑意,开始帮着还是不肯从他身上下来的女女脱掉湿透的衣衫。   这是个艰巨的工程,一手要扶着她以免摔下来,一手帮着她拉扯轻薄的衣服,然后是裤子。等脱到只剩一条小裤衩时,三生觉得要不是淋着水,自己早就满头汗了。   刚喘了口气,女女又不安分了,拱了拱身体,她说:“你也脱。”   “……”   三生不淡定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儿放,手更是抱的很不自在,虽然胸前是个完全没有发育的主,但是他已经十二岁了。   尹家人十二岁是个什么概念?他们十五岁就算普通人的成年了,十二岁就等于是正常少年的十五岁左右。这个年龄不管生理心里都是很敏感很脆弱的啊……   可是女女不知道啊,就某方面来说她还是白纸一张,虽然每天生活在男人堆里,但就是因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反而使她对性别意识更加钝化。   女女扒呀扒,终于把三生衬衫的扣子都解开了,然后手往里面一伸,抱着他的腰靠回了原样。   脸贴着肉,很好,舒服了。刚才的扣子和皱巴巴湿答答的衣服磕的她难受。   三生:“……”   这跟□裸有什么区别= =!   这时,门开了。   三生回头一看,是奶妈。   囧,怎么每次都是你!   奶妈愣住了,眼前烟雾缭绕之中,妙龄少年衣襟大敞,胸前鲜红咬痕一枚,双手环抱□女娃……真是活色生香少儿不宜啊!   奶妈五指大开的往眼睛上一遮,笑的无比猥琐:“路过路过,你们继续,继续哈!”   三生:“……”   感觉体温回升的差不多后,三生关掉水。   “闭眼。”按了按女女的后脑,然后退去完全湿透的衣裤,再伸手取过两条浴巾,一条裹在腰上,一条裹住两个人的身体。   三生抱着女女走出浴室,回了卧房。   “可以睁开了么?”   听到胸前闷闷的声音,三生这才发现女女还听话的紧闭着眼,失笑道:“可以了。”   本来打算起身去拿吹风筒,却在浴巾滑落肩头时生生怔住,看着女女胸前那道伤痕,三生眯了眯眼,已经踏下床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看着三生小心翼翼地抚过伤口,女女摇头:“不痛了。”   手指僵了僵,三生仰起脸,凝视着女女近在咫尺的眼睛。   她越是无所谓,他越是自责内疚。   即便当下已经没有了疼痛,可是这道丑陋的长长的伤痕,甚至会伴随她一辈子。   三生收回手,握了握,而后下了决定般站起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旁拉开抽屉开始翻找,好一阵后,抽出一条细长的黑绳。   食指的指甲突然变得尖长,划过右手的掌心后,血逐渐渗透而出。   三生把绳子往右手里一握,半晌,再松开时,绳子上多了一目鲜红如血眼珠般大小的血珠子,黑线从中穿插而过。   三生舔了舔伤口,随之愈合后,他转身,重新坐回到床上,将细细的绳子挂在言女女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女女捻起红色的血珠对着光一照,看见里面似有生命般发出流动的光,“好漂亮……”   “我的血。”三生说,“从此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女女惊讶道:“只要戴着这个?“   “对。”点头,“也只有我能解下来。”   “诶?”女女不信,扯了半天却发现真的取不下来,惊叹道,“好神奇!这是魔术么?还是法术?”   三生顿了顿:“……妖术。”说完后有些紧张,直到看见女女没有惊讶反而很兴奋很开心的样子反复翻看着血色的坠子,紧握着浴巾一角的手才松开。   心里的紧张与不安,像是褶皱的那角浴巾,随着她的无所谓与无所畏惧慢慢舒展,舒展回原本柔软的模样。   鲜红的血珠坠在苍白的伤口上,异常夺目,带着妖艳与清洌混合的气息。   周一回了学校,这就意味着要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文灵。   出事那天文灵是一直在场的,且清楚的看见了尹三生妖化的样子,虽然躲过了一个月,但终究是要见面的。三生为此在脑海里演绎了很多对峙场面,想了很多应付的台词,甚至想到找他二哥给她洗脑,消除那段记忆。   然而到了班里,三生紧张了一上午,结果文灵一次也没来找他对质过。本来还在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直到无意听闻了她和汤圆竹子的对话内容。   “我左一拳我右一拳!我一个扫堂腿再一个过肩摔!”边说边比划着动作,一副打了鸡血的亢奋样,“最后把他们都打回了原形,哭爹喊娘的向我求饶!”   汤圆震精了:“真的假的?!”   不等文灵回答,竹子梳着头说:“假的。”   叉腰还没狂笑的文灵因为竹子的揭穿,硬生生憋成了内伤,最后尴尬的咳嗽一声,说:“我只是用第一人称转述案发现场,其实那个第一人称的主角是个……”突然噤声,四下扫了一眼后,方才低头小声地说:“——妖、怪!”   “诶?!”汤圆和竹子一起惊呼。   生怕她们不信,文灵用力点点头加深着语气:“这个真不骗你们,千真万确!它的耳朵,爪子,我看的清清楚楚!”   远处的三生只剩下“……”了。   穷紧张了半天,结果文灵同学根本就没认出是他。   也难怪,那天天色已沉,他的衣衫又全部脏烂的不成样子,假发也不知道落在路上的哪个地方,实在是和平时在学校里塑造的形象大相径庭。   事实证明,文灵的确是个智障,且是个毅力持久的高端智障。   从那天起,她除了坚持着“把爱追到底”的行为外,还外加了一条“追查妖怪为民除害”的任务,不懈努力的尽力保持着十小时内视线里至少保有尹三生或言女女其中一人。   于是,上个厕所本身就是个技术活的尹三生,为了躲避文灵的视线,更是连翻出窗户飞檐走壁只为一泡尿的绝招都使完了。   言女女比较直接,每当文灵追问那天的事,女女就保持“三不”政策:不知道,不记得,不开口。   耗着耗着,又一年过去了。   文灵在六年级下半学期开学那天早早的来到学校,为了尹三生,她还特地偷偷喷了点儿她老娘的香水,书包里还藏了一支玫瑰。   到了点名的时候也没见尹三生来,文灵急了,忍不住把手一举。   “老师!尹三生没有来!”   老师合上花名册,官腔地说:“忘了告诉大家,尹三生同学已经转学了。”   “……”   香水有毒,火红的玫瑰凋零在书包里。   那年,言女女三年级还没有毕业就和尹三生一起转校了。   原因是——   “我要换学校。”   女女放下筷子,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为什么?”这句话同时出自言枭风、张管家和奶妈之口。   女女一回想原因,嘴角抽了抽,说:“女人……太可怕了。”   事情是这样的。   除了功不可没的文灵外,还有一些突发事件造就了女女转校的坚定信念。   那天下课,班里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激烈到面红耳赤眼冒狼光。   男人,肯定是男人!   可是女女不知道,她刷了黑板走下来,看着同桌位置上的一堆人很头大,她们挡了她的过道,没法坐了。   女女出于无奈外加一滴滴好奇,走过去一看。   几个人正在翻看一本漫画,画面上,两个□裸的肉体纠缠在一起,整篇的字幕只有无数的语气词“啊……”、“嗯……”、“唔……”。   女女多单纯的一娃啊,于是特别淡定地说出了她的不满:“这女人怎么都没胸?”   讨论声戛然而止,几个女同志都用见野人的目光注视着言女女,数秒后,她们开始争先恐后地解释起来。   “这个叫BL漫画,画的是两个男人的故事!”   两个男人?   “上面这个叫攻,下面这个叫受!”   公?兽?   “哎呀你不觉得小攻很有爱吗~?银发年下攻什么的我最萌了~!”   友爱?蒙?   “小攻脸上的疤也好性感!”   “就是就是,特别是他们H的时候……啊呀呀呀~!!”   H?   到最后,又变回了一群雌性动物相互□。   女女的头上只剩下“……”,脑海里因为她们的形容突然想到了亚麻色头发的阿虎叔叔,以及脸上有道疤的阿威叔叔,接着重合着刚才看见的OOXX的画面……   女女“……”变成了“!!!!!”最后又“……”了。   这中间的思想回路意味不是一般的深长啊。   那个时候女女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腐女”,望着一群平均年龄才九岁的小孩儿看着重口味漫画,成天生活在男人堆里的言女女蛋疼了。   回家的时候,坐在车后面的女女还没吹吹风醒醒脑消化消化下午学会的新词,一张扭曲的人脸猛然冲撞进视线。   只见文灵踩着单车火速追了上来,不忘侧着头看向尹三生,□又猥琐的笑脸因为逆风行驶的原因,被风吹的高频率地上下抖动,连下牙龈都暴露了出来。   女女被她惊悚的虎躯一震,疼的蛋都碎了。   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生活在女人堆里了!   于是,就有了餐桌上的那段对话。   女女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我要转学,我要读男校。”   五秒的雅雀无声。   “——呐尼?!!”   part 18   [18]   肯定的是,男校肯定是木有去成的。   开玩笑!言枭风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放进狼窝里!   但是女女还是如愿地转去了一所有雄性生物的男女混读的私立学校。学校倒是很大,从小学到高中部都在一个院校里,这也是言枭风选择这里的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这所学校是住宿制的,且男女声宿舍连在一起。   起初第二个原因是让言枭风差点放弃这所学校的主因,可是后来奶妈给他洗脑,告诉他距离近什么都方便。当然,奶妈的“什么都方便”和言枭风的从本质上就有区别。   学校宿舍楼成“凹”字形,男左女右,中间连接用的长长的走廊专门用来晾晒衣物和棉被等。其实最初学校的本意很简单,只是修建了一条过道,后来久而久之就被师生给物尽其用了。(我初中的学校宿舍就长这样,也曾男女混住过,不过我们是男生在一二楼,女生在三四五楼,每次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都会看到很多真人搞笑剧,很囧……)   “大不了想办法让两个人单独住一间咯。”奶妈这么说。   想的倒是挺好,结果一去才知道,因为这所学校很有名气,院方每年都是固定招生,人数不多不少,刚好住满所有宿舍,所以没有多余的空房,要么就和其他三个同学一起住,要么你就别来。   “不过,”宿管部的工作人员迫于言枭风和他手下面带微笑腰插手枪的压力,努力地翻找着名册,“初中部倒是有一间,现在只有一个人,要不让您女儿住那一间?”   无奈之下,言枭风只得让女儿和她学姐两人同住一间四人间,尹三生另行安排,住回男生宿舍。   言枭风心里打着算盘,他想:只多一个人而已,好解决好解决!有钱能使鬼推磨!   女女去学校那天正好是周日,因为本地学生居多,大多周末都回了家。   奶妈交代了几句后就拉着张管家先离开了,留下三生帮着女女整理行李。   过日子,就要从生活起居开始。奶妈笑的那个戝啊,一副媒婆皮相,完全无视张管家的囧脸。   寝室里,女女和三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两个人本都不是多话之人,三生多数时间是个聆听者和听命者的角色(忠犬啊姐最近好萌忠犬男啊~!)。   “有带几包巧克力?”   “一包。”拿出衣架。   “那么少……”   “一整包。”挂外套。   “……”有差么= =,“一天就可以吃完。”   “不行。”折裤子。   “……不会长虫牙的=。=!”   拿出小熊图案内裤的手僵了僵,三生说:“会。”   女女郁闷,有气不能撒,只好拿起那包巧克力用力咬着包装袋磨牙。   三生见了,觉得手心痒,想揉她头发的冲动像煮开的水,最近老是一次次冒出来。   记得很早以前,那时女女才五岁,喜欢甜食是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   可是糖吃多了不好,特别是长牙的时候,奶妈因此颁布了禁令,要求女女每天不得吃超过三颗,不管是水果糖还是巧克力,蛋糕只能一块。   女女可怜兮兮地向奶妈撒娇求饶也没换的多一点,只能妥协地说:“那我看总可以了吧?”   奶妈一挑眉毛:“怎么个看法?”   “就是,就是……”对着手指,“拿在手里,放在枕头边上,什么的……”   然后短时间内就有了晚上睡觉时女女把糖压在枕头下的喜好,那时候三生还没有和她睡在一起。   就这么放了几天,奶妈看她真的就是老老实实地看而已,想她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满足视觉上的欲望来填补味觉的,也就没再多过问了。   可是奶妈忘了,女女是个打持久战的种啊,她从小就有的执着和偏执一般人还真学不来的。比如对尹三生,言女女一执着就是十几年。   那是个夜黑风高适合作黑色案件和黄色案件的夜晚,趁着大家都熟睡的时候,言女女轻手轻脚地爬起身,慢慢从枕头下拿出她渴望已久的水果糖,慢慢撕开包装纸,慢慢拿出一颗,慢慢剥开,慢慢喂进嘴里。   甜味化开,她含着糖还来不及发出满足的呜咽,门开了,吓的女女双手一抖虎躯一震,糖撒了一床。   三生站在门口,背着光所以看不清表情,却让女女很害怕。   做错事的小孩儿见到大人都是害怕的,女女也不例外=,=。   三生一步一步走过来,扯过一张面巾纸,站在床边俯视着女女,伸手说:“吐出来。”   女女扁嘴:“然后?”   “扔掉。”   “好……浪费。”   “……”三生握住女女的后颈,轻微施力向下压了压,“吐。”   女女看着三生铺在手上的纸巾,犹豫了一下,抬头问他:“狗狗,你会长虫牙么?”   三生愣了下,说:“不会。”   女女“哦”了一声,然后低头把糖吐到手心里,举到三生眼前,说:“那给你。”   三生傻了,直直地盯着女女手心里那颗水润的糖果。这孩子什么意思= =?   女女解释道:“奶妈说了,浪费可耻。”   嗯,女女真的是个很纯洁滴娃,她吃饭都不留一颗米的,所以她说这话时真没什么意思,也不能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孩儿耍什么心思。   三生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片刻后,握着她后颈的手稍微侧移至肩膀,一手撑着床面,俯身埋首,凑到女女的手心前,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一卷,糖果入口。   橘子口味。   女女看着三生含走那颗糖,接着用纸巾擦拭着她的手心,却怎么也抹不去上面残留的热与痒,伴随着后颈和肩头上滚烫的温度。   “睡吧。”三生收拾掉被子上四处散落的糖果后,让女女躺了下去。   女女回过神,乖乖地躺回被子里。   三生说:“晚安。”   橘子香散出,浸入呼吸。   女女点头:“晚安。”   那个时候她还太小,连悸动也一并生涩而瘦弱,却从未停止生长。   再后来的后来,待那股莫名的悸动再次涌现时,它已经庞大到无法控制无法抑止,和心脏与血液融合在一起,深深的深深的。   后来的那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再也否定不了,再也回不了头。   咔哒。   三生合上衣柜门,挂上锁,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三生问女女:“饿了么?”   女女摸摸肚子:“还好……你饿?”   三生莞尔:“还好。”   “……”学的真快= =。   女女拉过三生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先陪我逛逛学校?”   “好。”手指卷曲,轻柔地回握。   还没到门口,外面传来了争吵声。   “还我!”   “不还。”   “那那那……那你放开啦!放手!”   “不放。”   一个男生强行拉拽着身后的女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手里的行李袋随意地往肩上一搭,任身后的人对紧握她的手又捶又打。   “妄也你个混蛋这里是女生宿舍!我自己会走啊我有力气拿行李啊所以你放手啦放手!”女生宁死不屈,奋力挣扎。当然,都是徒然。   妄也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的人因此撞上他的胸口。不过,正好。   待对方纳闷地抬起头,皱着眉一句“你干嘛啊”还没吐完,他立刻低下头吻了她,连带着咬了一口。   “……”=[]=!!!   很好,安静了。   看着石化掉的女生,他舔了舔嘴角,笑容带了点乖张的邪气,再回身时,只见不远处的房门口站着两个人,正囧囧有神地注视着他们。   嗯,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 =。   妄也没回头,只是拉了拉身后人的手,看着前方笑的意味不明。   “呐,铭双,你的室友已经来了。”   铭双一惊,往前一看,瞬间脸上又黑又绿又红又紫。   这下这下……这下丢脸丢大了!保守如她,现下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气急攻心,铭双用力一脚踹上前面人的屁股,大骂一声:“申妄也你个流氓——!!”   特别篇:子愈见风   [1]   像言枭风这样家世背景的人,肯定多少都有过一段糜烂的日子,但他的很短暂,一时兴起的东西总是不长久的。说不上好坏,但他的女儿却很好的遗传到了这一点。   那天言枭风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地点选在市区,两个人谈了很多,以至于回去的时候他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儿。但是放眼望去,市区的路上都是琳琅的商店和餐馆,开了很久的车才发现一间不怎么起眼的日本料理店,至少表面给人很宁静的感觉,还算差强人意。   这是他第一次去这种很小资的店,直到很久的后来,他将这间店买了下来,以此表达他的感激。   因为他在这里遇见了陌子玉,这辈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深爱的女人。以前的再多都像是为了衬托,而后来的再好,都再比不过她的一分坏。   其实起初进店时,言枭风就注意到了她。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何况陌子玉这般姿色的女人,难免勾人眼球。   不过,正因为第一印象太过美好,以至于后来的一切让言枭风措手不及,却从此深陷,不可自拔。   他挑了靠窗的卡座,喝着免费的茶水等待侍者,一边看她为隔壁桌的点餐。   发钗随意地盘住柔软的长发,垂落的些许遮住小块的纤长脖颈,米色的和服桃色与浅蓝交织的纹理,衬的肤色莹白,五官精细眉眼柔和,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干净的气息。   这种水乡的柔美女子虽不是言枭风的菜,但是看着还是养眼的。   而在他移开视线的前一秒,那桌点餐的男人突然伸手握住女人的臀部,用力一捏,表情和他的言行一样猥琐不堪。   “待会儿带你出去走走,嗯?”色狼什么表情他就什么表情。   “……”女人没有动,只是握着笔的手指抽了抽。   正当言枭风准备英雄救美时,囧雷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个女人握着笔的手一个反转,再用力向前一刺,笔头猛地□手脚不净的男人的鼻孔里。   那个男人估计被插傻了,呆愣地瞪着眼前的女人,嘴角脸颊和鼻孔都在抽搐。   言枭风也是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什么柔美什么水乡什么温润!狗屎,一个圆珠笔插鼻孔的招式就瞬间瓦解了!   那天的后来,那个悲剧的色狼被店长和厨师等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给扔了出去,而那个女人却握着那支沾着恶心鼻水的圆珠笔内流满面。   “我的招财神笔啊……”一边哭诉一边吸鼻子,方才如火的气势像被水浇灭一样,连烟都没有了。厨师和老板见怪不怪地安慰她几句后,又各自回了岗位。   女人叹气,抽过一张面纸使劲地擦拭着笔身,一边拿过单子走到言枭风桌前,声音还带着尚未消去的哭腔,软软柔柔。   “抱歉久等了,请问要点些什么?”   那天结婚的朋友是个拜把的兄弟,早些年就为女朋友走出了之前的道行,现在,女朋友终于如愿以偿地升格成了妻子,新郎官高兴地一杯杯喝着酒,明知大家都是对他朝死里灌也满面春风地一饮而尽。   反正……反正基本都是兑的白开水= =。   “学学我。”新郎拍着言枭风的肩,一脸春风得意。   言枭风嗤笑地顶他一肘。   “跟你说真的!”他突然一脸正经起来,“遇到合适的就给自己抓好了,过了就再没有了。”   言枭风不理他,自顾自地饮酒,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对方瞪的像死鱼一样的眼睛,无奈道:“还早。”   “早屁啊!你都已经三十……三十一了!”数着手指确认了一遍,嗯,是三十一,然后才想起要补他一拳,“老大不小的家伙,玩儿也玩儿够了吧。”   “……喝多了你。”这是实话,虽然白开水居多,但是白酒还是下肚不少,从他满嘴的酒味和潮红的脸就看得出。   新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又使劲拍了他两巴掌:“言枭风,等你遇见了你才知道,我为什么金盆洗手,为什么舍得千金买一笑,为什么和她一打电话就笑的像二货一样,为什么……嗝!……”酒嗝很煞风景,特别是味道还不是一般的……浓郁。   言枭风头疼的想:有老婆的男人伤不起的,有老婆还喝醉酒的男人更是伤不起啊。   那时候他想,结婚对他而言是多么遥远的事,像他这种身家背景不干不净的人,又有几个女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辈子?   把车停到日本料理店前,言枭风甩上车门,走了进去。   没有,他想,一个也没有。   [2]   所以说,话不能说的太死。   第二天,言枭风又来了这家店,坐在同昨天一样的位置上。   “请问要点些什么?”女人走过来,放下菜单,举手投足都是温雅的气质。   要不是昨天已经见识过了,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副姣好面容的女子会有那么彪悍的一面。   言枭风托着腮斜仰着头,视线从她上扬的眼角向下移,微抿的嘴,然后是脖子,锁骨,在领口处夹在白皙皮肤间的阴影处多逗留了一下,最后右移至她胸前的名牌上。   “陌、子、玉……”   就这么念出了口,而对方则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下意识“嗯?”了一声,抬眼的瞬间撞入言枭风的视线里。   两人静默对视,五秒之长。   而后,言枭风垂下头,习惯性地摸出烟盒灵巧地一抖,咬着抖出来的那一根,而后放下烟盒,掏出打火机,甩开盖子后一手罩着火苗,慢慢点燃了烟。   直到烟味入鼻,有些看呆的陌子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忙说:“先生,这里不可以吸烟。”   言枭风叼着烟一怔,抬眼望着她。   女人的眼睛里,正义,生机,以及极力掩饰的窘迫,相互掺杂在一起。   要是早些年,或许他还会帅气地吐她一脸烟,再很痞地问她:“我要是不呢?”   而现下,他已经三十一岁了,早过了那些冲动青涩的年纪,浮躁的心绪也被时间磨的平滑,亦逐渐习惯于用脑子而不是手来解决事端。   于是,言枭风从嘴里取下烟,按进烟缸里,还用力摁着烟头转了转,方才抬头,忍着笑意看着她的表情,问:“可以点餐了么?”   陌子玉囧,她居然又看呆了。她第一次看见有男人把点烟、抽烟、灭烟的一系列动作做的这么雅痞随性又不失大气与魄力。   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陌子玉握好笔,还是昨天的那根=,=:“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壶清酒。”   “还有呢?”   “……再一壶清酒。”   “……”哥你穿着几万块的衬衫跑我们这种店里来就是为了喝两壶掺了白开水的清酒吗吗吗?!   心里这么呐喊,表面上还是佯装淡定地说:“好的,请稍等。”   陌子玉拿着单子往回走的路上,一个男侍者拍拍她的肩,说:“子玉,他想追你。”   陌子玉:“……”   走到前台把单子一放,她说:“里哥,清酒两壶。”   老板笑着递上,一边说:“子玉,他想追你。”   陌子玉:“……”   往言枭风那桌走时又遇见另一个女侍者小桃,看着她笑的一脸暧昧:“子玉,她想追你。”   于是,陌子玉在沉默中爆发了,她拉着小桃的手,不容置疑地说:“跟我来一下。”   “诶?”怎、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言枭风看着陌子玉牵着一个女侍者的手来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清酒使劲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   “你想追我么?”她问的开门见山毫不避讳。   言枭风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不答反问:“你用昨天那招‘圆珠笔插鼻孔’解决了多少男人?”   陌子玉被问的一怔,说:“放心,我暂时不会对你这种语言骚扰者动手。”   “很好,我也不想尝试。”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陌子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想再气势上输掉,虽然……虽然已经输掉了= =。   言枭风抬眉:“不可以么?”   陌子玉一下子笑了,那笑容里的成分让她背后的小桃汗毛竖起。   什、什么情况=[]=?!   不容小桃多想,就见陌子玉突然转过身来,捧住她的脸,一下子吻了上来。   不是那种浅尝辄止的吻,连舌头都伸了出来。   被吻的小桃一脸中了连环雷劈的表情,脑海里只剩下一块墓碑,上面就写了两个字:初吻。前面还插了三炷香。   半晌,陌子玉退开,转头笑的无比妩媚无比优雅无比得意。   她说:“抱歉先生,我是同性恋。”   2011年7月14日   阿在   part 19   [19]   学校外面的家常馆里。   四个人围坐一张方桌,三个淡定一个窘迫,气氛分外诡异。   尹三生肯定是那个最淡定的人,因他对人对事一向表现的温和而兴致缺缺。   言女女也淡定,她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向来没什么话好讲。   至于对面的两个。   申妄也一副没事人的样把肉夹到铭双的碗里,铭双则捧着碗猛啃白饭,脸色潮红。她的脸皮不是一般的薄啊,到现在还惦记着走廊上的事。   碗里的肉越堆越多,饭却很快要见了底。   申妄也皱眉,道:“吃肉。”   铭双摇头,嘴里包着饭,鼓着脸没法说话。   申妄也托腮,好整以暇地看她又强行塞了两口饭后,淡淡地说:“你的胸部需要。”   “咳咳咳……!”铭双咳的脸都青了,死死地瞪着申妄也,眼里写着“老纸就是平胸肿么了肿么了=皿=!”然后……默默地吃了肉。   这边,三生舀了一勺宫保鸡丁到女女的碗里,女女把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挑出来又放三生碗里,三生也不反抗,她夹一粒他吃一粒。   嗯,那什么,犬科类的动物貌似都很爱吃这种土地里长出来的脆脆的东西 = =。   一顿饭吃的诡异至极。   而饭前,他们都有作非常官方的自我介绍。   和言女女同寝的师姐叫铭双,是初二生,却只大女女三岁,今年才十二,因为头脑聪明,小学连跳两级。   同行的申妄也已经十七岁了,却硬是挤进了初中三年级,说的好听点是方便看着铭双,直白点就是——笨啊,脑子不够用,成绩极差,还要铭双给他补习。   这也许是这些家族后人的通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   其实从走廊里第一次见面起,尹三生和申妄也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或者说,嗅出了味道。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没有互相揭露,为了各自身边守护的人,虽然迟早是要知道的。   回学校的路上女女才发现,申妄也其实长的很高。之前来餐馆的时候她和三生走在前面,所以没有注意到,现下正走在那两人身后,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女女侧头问三生:“狗狗,你多高?”   三生想了想:“173吧。”   “……”   怎么又长了?!你是13岁么你是么?!!   再往前一望,那个申妄也至少也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旁边的铭双虽然矮他一个头,但少说也是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129公分的言女女倍感压力,她个九岁的娃长着六七岁的体格,实在是很不堪啊。   走到宿舍时看见人头攒动,楼道里分外热闹。这个时间学生大多都回了学校。   宿舍楼入口在“凹”的中间,一楼走廊的正中央,向左向右分别是女生和男生楼的楼梯口。所以常常可以看见有情侣在此以各种热情姿态道别,又或者是三五成群的雌性团体集结在走廊里的某处聊天,而她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每有男生路过就装作很随意的撩头发然后自以为娇俏地和朋友笑骂。   这年头,饿的不止有男人,女人也是饥 渴的。   到了左侧楼梯口,三生停了下来,和女女道别。女女有些不甘不愿地拉着他的手腕,别扭地嘀咕了一句:“我怕睡不着……”   从来都是抱着三生呼呼大睡,如今要开始每晚抱着被子睡,女女很不习惯。   三生莞尔,眼睛亮亮地说:“习惯就好。”   这两个人倒是温柔含蓄,而那边厢,另一对的言行则异常的……囧。   申妄也头也不回地抬脚继续往楼上走,两手往口袋里一插,完全不理会身后人的叫骂。而铭双拼了老命地抱着申妄也的胳膊,死拉活拽地阻止他继续往上。   “妄也你不准上去上面是女生宿舍女生宿舍啊啊啊你给我停下停下来!”双脚蹬着阶梯使力,死命地想把人往回拉,但对方像山一样纹丝不动,不反抗也不挣扎,甚至慢慢一步步往上挪动着。   铭双急了,大吼:“你以为这里是家里啊?谁要和你一起睡!”一吼完她就囧了,无数的视线射过来,带着各种“哦哦原来你们已经睡在一起了啊”的看好戏的眼神,看的铭双面红耳赤无比窘迫。   再抬头,却见申妄也那个混蛋终于肯回头看她,眼睛嘴角都是笑意,看在铭双眼里分外欠扁。   申妄也说:“铭小双,你亲我一下。”   小双同学听的一愣:“呐尼?!”   “亲了我就不上去。”   “……”无耻,下流,不要脸,耍流氓……心里叽里咕噜骂了一遍,结果一句都没敢骂出来,反倒是耳根子红了个透。铭双抓着他手臂的手暗暗使力一掐,可惜,对方皮糙肉厚,不痛不痒。   眼见他家铭小双没有动作,申妄也作势回头要往上走,吓得铭双立刻使劲拉住他,口齿不清地含糊了一句:“qi、亲……!我我我亲……就是了TUT!”   申妄也强忍住得逞的笑意,一脸淡定地回过头说:“不准亲脸。”上次没说清楚就让她逃避开了嘴巴,这次学乖了,先申明一次。   铭双一听,气的就要大叫时,见对方眉毛一挑就要转身,立马说:“不要脸就不要脸!”说的太急,把“不亲脸”给说错了,囧的她直想一头撞死。   申妄也忍着想狠狠蹂躏她头发和脸颊的冲动,压低身子,凑近脸看着她亲。   铭小双同学是又急又气又羞又愤,眼睛一闭,踮着脚嘟着嘴用力一亲,一口亲在申妄也的鼻子上,把申妄也亲的愣在原地。   铭双逮着对方发愣的机会,大吼一句“亲也亲了说话算数!”然后拉着看了整场好戏的言女女往楼上跑。   等铭双已经擦肩而过火急火燎地跑的没影了,申妄也才回过神,站直身体,怔怔地摸了摸残留着热度的鼻子,片刻后,拳头抵着眉,终于克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真是,败给她了。   “青梅竹马?”   回寝室后,女女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铭双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在问自己。   “呃……算,也不算吧。”   “哦。”女女也只是因为刚才的事好心情的好奇一下,但也仅限于这么多了,毕竟才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她对别人的人际关系没有太多的兴趣。   晚上洗澡的时候,两人被迫一起共浴。原因是,学校临时通知今天维修水管,热水只供应四十分钟。   女生多少都有点矜持,更何况她们接触还不到一天。两个人在寝室的浴室里背对背脱着衣服,没有说话,衣物摩擦的声响反而凸显着尴尬与安静。   女女挂好衣服后伸手去拿花洒,可是脚一垫手一伸她就囧了。   她……她不够高!啊啊啊!!   铭双一转身就看见言女女小朋友无比尴尬地站在那里,仰头死盯着花洒。察觉到视线后女女回头看向铭双,而后又快速地移开视线,却掩藏不住红透的耳朵。   铭双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女女怒瞪,抿着嘴又不知如何开口。又不是她想长的这么……这么袖珍的=皿=!   铭双见她不高兴了,立刻绷住脸忍着笑,伸手帮她取下花洒,一边安慰道:“你还小,发育迟缓而已。”   女女听了这话,打量了一遍这位一百五十公分的女生,视线从她脸上移至胸部,半晌后开口到:“你也很迟缓。”都150了还没长胸。   “……”铭双内流,胸小不是她的错啊TUT!   递交花洒时,两人视线交错,相互盯着对方的胸部一看,真是平胸见平胸,双眼泪朦胧啊。最后,她们看着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就像男人的友谊是拳头或者啤酒,女人的友谊也很简单,一个笑容,一句问话,又或是某一个相似点。如此而已。   洗澡的时候,铭双憋不住好奇,问道:“你胸前的伤是……?”   女女应声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说:“之前不小心伤到的,没什么大碍。”   铭双汗颜。她的视力正常,看的出那不是什么小伤,况且对方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不过,言女女算是她见过的所有同龄人里最冷静成熟的了,除了体格过分□,有时候甚至觉得她的心智已经发育到十七八岁的状态了。   “女孩子有那么显眼的伤总是不好的。”铭双感叹了一句。   “还好。”顿了顿,女女垂下眼,“嗯……也的确不喜欢。”   “是吧。”以为是在附和她的感叹,铭双回应着。   女女却说:“狗狗每次看见都会露出内疚的表情,我不喜欢。”   “诶?”铭双诧异,“好人性的狗狗!什么品种?”   “……”知道对方理解错了,女女解释着,“是尹三生,和我一起的那个人,我习惯这么叫他。”   “……哦。”这爱称取的可真是……可爱啊=。=   女女突然一脸认真地对铭双说:“你不准这么叫他。”“狗狗”是她个人的专属名。   铭双一愣,而后笑着揉了揉眼前这个小女孩湿漉漉的头发,觉得她的占有欲和她取的名字一样让人觉得可爱。   “是是!”   女女对于她的这个动作露出一脸的“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的不满,可心里却是不讨厌的。   她不讨厌这个人。讨厌就像喜欢一样,往往说不上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的直率;或许是她和申妄也之间表面暴躁实则亲昵的举动让她觉得亲切而熟悉;又或许,或许是因为她散发着一股很淡很淡却不容忽视的寂寞,那寂寞的感觉,很像三生。   看着她仰起脸冲掉头发上的泡沫,水漫过脸部轮廓,沿着纤白的脖颈一路往下,迈过锁骨,胸线,小腹,最后落地。   冲净后,往后退了一步,抹了把脸,铭双看向女女,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抬了抬眉毛,“嗯?”了一声。   女女回过神,走过去冲水,一边随口问了句“你家很近吧”以此化解方才的尴尬。   “……不,很远。”   女女诧异,揉着泡沫的手顿了顿。   按理说,一般本地人都会选择离家较近的地方读书,所以她这一句问话纯粹只是想要得到一个“嗯”而已。   不过想想也是,也会有少数的学生在离家较远的学校上学,而他们往往也会选择寄宿制学校。   女女这样理解着,又问了句:“哦,所以才住学校?”   背后却没了声音。   只剩水流声漫过耳际,以及溅落在地面像搓揉着塑料纸一样的声响。   女女回过身一看,而后怔住。   虽然极短,但她仍是看见了铭双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   像是墨水低溅在湿润的白衫上,浓烈而厚重的寂寞,一瞬间化开。   铭双敛去情绪,笑容清清淡淡。   她说:“我只是,不想回家而已。”   七岁以前,铭双都是住在养父母家中的,直到七岁那年,有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接走了她,告诉她:“双双,我是你爸爸。”   那瞬间,铭双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句问话是:“你抛弃了我?”可是她没有问出来,不敢问出来。   她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父亲,有着说不上的恐惧与排斥。   铭双家姓钱,生父钱天海是个资本家,母亲许柔则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这些都是铭双到了钱家才知道的,她还知道钱家很有钱,还知道她还有个哥哥和弟弟。   哥哥钱林下半身瘫痪,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过日子,虽然能听能看,却不能说话。弟弟钱青才三岁,却很爱捉弄她,恐吓她,让她滚蛋。   很后来很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钱家在她出身以前其实并不富有,钱天海白手起家,为了资金和许柔结婚,好不容易挣了些钱,钱天海决定生个孩子。   钱家祖上是地主,有很重的重男轻女情节。而两人第一胎就是个儿子,这件事让钱家非常激动,只是没想到,生下来的却是个半身不遂加哑巴的残废。   其实钱林很聪明,甚至比他爸还有头脑,只可惜不能说话,也不能传宗接代。无奈之下两人决定生第二个小孩,但天不遂人愿,第二胎是个女孩,名钱双,也就是现在的铭双。   钱家重男轻女的程度是别人所无法想象的,他们甚至宁可不要这个小孩,因为对他们来说,女人除了持家,没有别的作用。于是,钱天海不顾许柔的意愿,执意把不到半岁的女儿送给了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妇朋友。他答应妻子,等他们再生个儿子,再挣多点钱时,就把女儿接回来。   后来,钱天海终于不负众望成立了自己的公司,挣到了这辈子也用不完的钱,也生了个健全的儿子。他还了妻子的愿,接回了女儿钱双。   “双双,你姓钱,叫钱双。”钱天海抱着女儿一句一句讲给她听。   铭双摇头,一脸认真地说:“爸爸说我叫铭双。我不姓钱。”   钱天海的脸一下子黑了,声音跟着冷了下来:“你记住,从今天起,我才是你爸爸,而你,姓钱,名双。”然后,从此,他再也没有抱过她。   钱天海非常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而铭双从到钱家那天起就经常哭,被弟弟钱青欺负的时候哭,走路摔倒的时候也哭。   铭双从小走路就爱跌倒,膝盖和手肘上总是常年挂着彩。以前养父母会疼她,安慰她,一声声温柔地告诉她:“小双乖,吹吹就不疼了。”   而现在,没有人关心她。她的父亲总是对她皱紧了眉头,母亲不敢当着丈夫的面来抱她,弟弟会笑她,哥哥也远远地看着她。   于是她只能哭,非常委屈的哭,不知道除了哭还能怎样宣泄内心翻涌的酸涩情感。   钱天海很头疼,但因为觉得亏欠她很多又不好开口责备。无奈之下,他跑去传闻中的那个申家买了一个小孩。   一是考虑到自己现在家底厚了,难免有些商场上的仇家,他不想那些人有机会借着自己的孩子做把柄要挟他;二是想找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儿陪着女儿,让她少哭少烦他。   多么利益而可笑。   就在铭双八岁生日那天,父亲送给她一个乖张的少年,告诉她:“双双,他叫申妄也,以后的二十年他都会陪着你,保护你。”   铭双看不清那人的脸,虽然背着光,却能感觉到那个少年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敌意,那种□裸的排斥让她害怕。   为什么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她看向伟岸而陌生的父亲,带着哭腔问他:“你不要我了么?”   钱天海见她又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他叹口气,拍拍申妄也的肩膀,对他说:“你的任务,就是不要让他哭。”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背光的少年几不可见的蹙了下眉。   待钱天海走后,申妄也伸手握住铭双瘦弱的肩膀,那力道让她痛的皱眉。   他俯身,凑近脸,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撞,声音清晰可见。   他紧紧地盯着她,目带仇视,语气冰冷地威胁道:“你再哭,我就咬死你。”   part 20   [20]   次日,言女女和铭双双双挂着黑眼圈出现在尹三生和申妄也面前。   女女一见到三生,走到他面前,双手都没拿出衣服口袋就把脑袋往他胸前一靠,不满地抱怨着:“狗狗,我睡不着。”   三生揉她的头发,觉得胸前这只蹭一蹭的小东西很像撒娇的猫咪。   而申妄也一见到铭双的挫样忍不住调笑道:“怎么,想我想的眼都合不上?”   铭双破天荒的没有反驳也没有吼骂,只是仰头看着他,看的申妄也胸口一窒。   他那么了解她,脸皮薄,人又保守,偏偏还不会撒谎,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有时候白痴的要死,有时候又认真到不行。所以她的没有反口就算是默认了,却没让申妄也有多高兴。   她的表情里带着许多不容错认的隐忍气息,他不喜欢。   “怎么了?”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后颈,安抚似的揉着。   铭双眨眼,浅笑着摇摇头:“没。”   申妄也挑眉。手指极轻地按了按她的后颈,而后收了手。   她不想说,他就不问。   言女女又一次成了插班生,站在讲台上重复着最简洁的自我介绍——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句话也没说,多简洁=……=。   因为身高,她也再一次被安插在了第一排。郁闷归郁闷,还是得乖乖地放下书本拉开椅子。   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次她的同桌是个男生。女女想,她终于摆脱了聒噪又可怕的女人了。   因为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女女直接连睡了三堂课,她的座位刚好在讲桌正下方,人往桌上一趴,整个人一瞬间就被遮的没影了,只露出椅背,以至于后两堂课的老师一直以为这个座位上没有人。她的身高劣在此刻究极进化成了上等优势。   下午是例行的开学大扫除,全校停课。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悠闲的度过了。   其间有个小插曲,发生在吃晚饭的时候。   学校食堂位于操场的左侧,教学楼的后方,两层楼建筑,一楼大锅饭,二楼是价格稍高的小炒。   几乎每所学校的食堂一到开饭时间都是人声鼎沸的。女女第一次见到,莫名兴奋。   言家把她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她很难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很平民化的事物,所以每次看见时言女女都难免有些小激动小不淡定。   女女拉着三生去排队打饭,跑的太急,一个没刹住,直接撞上了队伍最后的那个女生。   被撞的人骂骂咧咧地转过身,三字经才吐了两字,一看清身后的人,第三个字就给“咕”的一声吞了回去,两眼死盯着三生,盯的面色桃红心跳加速,一面拿手肘顶她背后的人。   “干嘛啊?”女生乙不耐烦地扭过头,结果一看见眼前的人,立马发出一声类似于中箭的闷哼,眼睛瞪的老大,脸比女生甲还红的像猪肝。   而后,两个女人开始面红耳赤地咬耳朵,一边不忘盯着三生双眼放着狼光。   女女仰头问三生:“你们班的?”因为她有“不小心”听见她们一副打了鸡血的样子低声咆哮着“就是他就是他这学期才转我们班的”。   三生摇头。他的确不记得。   三生不知道的是,他的到来给他们班的女生带来了末日的曙光。   本来一个班上女多男少已经很不协调了,没想到着寥寥可数的男生里竟一个灵长类脸型的都没有,全都长着一副出产自非洲大草原狂背野兽的猛样,让一群饥渴的女人痛不欲生捶胸又顿足。   眼看六年级过了一半,大家也早都把目光放远物色起别班和其他年级的人时,突然,一个名叫尹三生的转学生空降而来,性别“男”,至于外貌……   “上帝妈妈我不行了!翠花你快给我咬片洋参!”   “素芬你快扶住我!我怎么觉得我腿软了呢?”   “肿么办肿么办!我该选妄也师兄还是选这枚稚嫩的小菊花!?”   三生不知道,他的到来几乎改变了他们班所有女生的肾上腺激素状态,把一群本就如饥似渴的母狼从“天涯何处无芳草”生生拉回了“誓死吊死一棵树上”的优良品行。   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很快传到了申妄也的耳朵里,他拿笑话讲给了铭双听,铭双大囧,于是回寝室告诉了言女女。   这也是言女女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尹三生很抢手。   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每天看天天看,再加上很少接触同龄的男孩子,在没有参考对象的情况下,又每天面对家里一群五大三粗的老男人在院子里演真人版魂斗罗,于是对于三生的长相,她并没有多少美丑意识。   “狗狗长的很好看么?”女女擦着头发,问道。   刚换下内衣的铭双听的一愣,诧异地回头:“你不觉得么?”   女女老实的摇头:“不知道。”   铭双仰着头想了想,组织着语言:“应该这样说,虽然头发乱了点儿,但是站在人群中仍是那种辨识度很高的男生,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两手穿过睡衣的袖子,再一颗一颗扣上纽扣,“三生的身上有股很独特的气质,那种看似温和无害却又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似乎对于身边的所有事物都没有兴趣一般。女人也是有征服欲的,所以正常女人大多都会受他这种气质所吸引吧。”   女女听的似懂非懂,愣愣地点点头。   换好睡衣,她爬上床。   女女的床位在铭双的斜对面,当初她是有意选择这个较远的位置,那时候想的很简单,就是不想和同寝的室友挨的太近。转学前的心理阴影一直保留到现在,总觉得女人是种可怕的生物。   十一点准时熄灯。   睡不着是肯定的,言小朋友睁着眼在床上烙饼,翻过来又翻过去,最后仰躺着瞪天花板,上面印着透出窗户的白光,以及窗帘掠动的影子。   突然,有极小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传进耳朵里。   要是大白天,是人都不会注意到,可现在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一个寝室里就躺了两个发育不健全的少女,放个屁就像打雷一样响,于是这极小的声音便被扩大到令人背脊发凉的地步。   女女的第一反应是:贼!   第二反应是:……鬼?!   要知道,是学校都有灵异的传闻,偏偏她们学校的传说是“宿舍楼这片以前是块坟地”。   女女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爬起身,一抬头就见到对面床的铭双也撑了起来,借着月光可以看见她疑惑的表情和相似的猜测。   再仔细一听会发现,声音同时来自两个地方,一个是房门,一个是窗户。   还来两个,搞前后夹击么?什么时候连鬼也这么有智商了= =……   女女和铭双纷纷下了床,分别摸索着能用的武器。女女就摸出一瓶花露水,铭双的攻击力高一些,是把伞。两人互看一眼,分别躲在窗户和门后。   几乎就在同时,窗户被人从外面来开,门把也被人慢慢拧开。   女女拿起花露水就朝来人猛喷,心想我管你是人是鬼,是人会呛着是鬼……是鬼她也不知道了OJZ!   铭双也高举着伞用了全力挥了下去,心里念着:打中啊打不死都没关系但是要打中啊,打不中的那该是个什么玩意儿啊TUT!   那瞬间,言女女和铭双的手一并被入侵者制住,两人一起松了口气,再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口是“太好了是个人”,第二口就比较复杂了:“……这下完蛋了!对方是喜欢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或者边奸边杀外加□呢?!”   各种意淫一项也没实现,女女就听见这位女干杀先生呛了一声说:“是我。”   嗯?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抬头一看,囧,怎么是尹三生?!   女女内心戏更复杂了,她想:看来这学校风气不好啊,三生这么纯良的孩子才来一天就学会夜闯闺房,而且走的还是这么落魄又销魂的翻窗路线。这要是一个学期过去,她是不是还能听见有娃在后面叫一声“爸”呢= =?   下意识的回头一看,果然,门那边的是申妄也,此刻正一手擒住铭双握伞的双手,一手揽着她的腰笑的好不□。   铭双各种无语,连翻白眼,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上学期我一个人住也就算了这次还有个学妹在寝室好不好!”   申妄也无赖本色发挥到极致:“我睡的是你,碍不着她。”   “……”你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么=皿=!   还没来得及细问,走廊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手电筒的光也扫了过来。见状,申妄也和尹三生分别扛着胸前的家伙跳上了床,掀开被子躲了进去。刚用被子蒙住头,宿管阿姨走到了房门口。   “咦……?”   遭了!忘记关门!……好像还有窗户TUT!   铭双被那声荡气回肠的“咦”吓的脚趾头都抠紧了,偏偏背后有个混蛋贴的更紧,身体又烫,两手还在她肚子上乱摸,害她紧张的心跳声大到快要震聋耳朵。   铭双伸脚想往后一踹让对方安分点儿,可惜位置太窄姿势上又不好发挥力道,这一脚不仅没踹上,反而让对方腿一抬把她两只脚都给夹住了。这下,连下半身都肌肤相亲着,背后那人又故意贴着她的脖子呼吸,铭双只觉得耳朵都要烧化了。   女女这边更囧,他们没有对面那床的人有实战经验,刚才又躲的急,三生习惯性背对着睡到了外侧,女女被他护在胸前。于是这下好了,被子外面露出的头是三生的那颗,从发型到大小,各种不像,再加上是一个男生的体型,就算用被子遮住也掩盖不了那下面170的长度和女女一倍多的宽度。   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随着脚步声步入房间,三生的手臂收的更紧,紧的女女很想张口告诉他她快被勒死了。   哒,哒,哒。   夜风拂动窗帘,月光拉长了人影,一室浅短的呼吸清晰可闻。   哒。   哒。   脚步声停在房间中央。宿管阿姨左右各看了眼床上大小不寻常的两坨,顿了顿,走到窗前扫了眼,抬手关上纱窗,合拢窗帘,回过头又打量了一遍,淹没在阴影处的嘴角向上翘起。   半晌,她握好电筒,慢慢走出房间,关上门。   随着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四个人憋在胸口的闷气终于缓缓吐出,紧绷的肌肉随之松弛,两张床的被子一前一后被人掀开,大口地呼吸。   片刻,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铭双拿手肘顶了下后面的家伙,责备道:“你自己缺德就算了,连学弟也不放过!”   申妄也举起双手否认道:“绝对没有。”   铭双不信。   女女也奇怪,问三生:“你们约好的么?”   三生摇头。   “那你怎么……”怎么和对面的那家伙一起夜闯女生宿舍= =?   “你说你睡不着。”三生凝视着女女,眸光柔和,声音清清淡淡,像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女女眨了眨眼,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热热暖暖,她重新埋进三生胸前,抱紧他,闷闷的“哦”了一声,却是说不出的满足。   那天晚上,言女女一夜无梦到天亮。   而那天开始,她们寝室从此变成了四个人,且很狗血的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就这么平安的度过了两年。   女女升上了五年级,三生小学毕业读了初二,铭双高一成绩依旧年级第一,申妄也高二却以十九岁高龄和年级倒数的成绩以最高票数稳坐学生会副会长。本来他是会长的,但他嫌麻烦不想当,最后被铭双耳提面命了一顿后退居二线不甘不愿地当了个副的。   言女女十一岁生日那天离放假还有一个星期,也不是周末,她决定四个人在寝室过一过再吃个蛋糕就好,反正也只是走个形式,在她的观念里,生日过与不过都不会改变你长一岁的事实。   四个人席地而坐,拿椅子拼成小桌,给蛋糕点上蜡烛,女女许愿。   因为很突然,铭双来不及准备礼物,连连道歉。为了以防万一,她拿出纸笔开始记下他们两人的生日。   “三生,你是几月几号生?”铭双握着笔抬眼问道。   三生迟疑了一下,说:“7月21日。”   “诶?那快了呀!”想想觉得不妥,“那时候都放假了诶……”   “来我家吧。”女女接话,一边切着蛋糕。   “好呀好呀!”铭双点头。   三生抿抿嘴,说:“其实,不用了……”   女女闻声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交握的双手拢了拢,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三生看着女女说:“那天我……”   “言女女,有人找你!”门外传来一声叫唤。   女女放下塑料刀具,拍拍手站起身,临走前看了一眼三生,眼神里传递着“回来再说”的信息,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谁?”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个大叔,传话说‘我是她亲亲老爸’。”   “……嗯,一个二货。”   待言女女走远后,申妄也托着腮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尹三生,挑眉问道:“你没告诉他?”   三生滞了滞,垂着眼摇了摇头。   “呵,小心她不理你。”申妄也揶揄道,意料之中看见对方身体一僵。   相处这么久了,言女女什么性格他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几乎她的所有喜怒哀乐都是缘由尹三生,而尹三生也是个难得的忠犬,被吃的死死的,哪儿像自己。想到这里,申妄也忍不住瞟了眼身旁满脸呆样疑惑地左顾右看的家伙,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   铭双有听没有懂,好奇地拉拉申妄也的袖子,问:“女女为毛要不理三生?”   “因为她生气了。”   “为毛生气?”   “因为她喜欢他。”   “——诶?!”再看向三生,却见他一脸比她还吃惊的样子。   申妄也还嫌雷不够大,又加了一记:“她喜欢你,男女之间的喜欢。”   三生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怔怔地盯着对面的人看。   不是他反应迟钝。女女生在那样的家世背景下,性格那么乖僻,从小就不轻易和人亲近,所以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三生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只需看她的眼神就能解读意思,于是很多过于直接的亲密言行便被下意识的归纳在“依赖”里。   她依赖他,他以为,这就是缘起。   申妄也看着尹三生独自发神思忖,食指敲了敲脸颊,又问:“那么你呢?”   “……什么?”问完后才反应过来,三生沉默,很久,久到铭双快要忍不住打破这恼人的死寂时,他终于再次抬头,眼神看向半掩的房门,眼里似有雾气一般,模糊了情绪。   三生说:“我是她父亲雇佣的护卫。”   这便是答案。   门开。言女女走了进来。   那瞬间,尹三生眼里的光暗若死海。   一个星期后,学校期末考彻底结束,暑假来临。   言枭风亲自开车来到学校,想到又有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和女儿在一起,激动的都没有发现言女女和尹三生之间怪异的气氛。   从回家那天起,两个人又开始分房睡。   其实女女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三生就是知道,知道她在生气,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抗拒。   这一次他们冷战了很久,直到三生生日前夕也没能和好。   奶妈那个头大啊,偏偏头那么大的时候还看见某个二货暗爽地喝着洋酒,一脸的幸灾乐祸。   “少爷,有臭虫。”   “哪里?!”言枭风非常讨厌脚很多的生物,紧张的左看右看。   “这里。”说完,奶妈一掌拍在言枭风的后脑上,“很大一只。”   言枭风痛的嗷嗷直叫:“奶妈你干嘛每次都打我的头!我会被你打傻的!”   奶妈回过头,笑道:“都那么二了,还怕再傻吗?”   “……”   找了个空隙,奶妈支开了三生,牵着女女坐在前院的椅子上准备开解开解。这两个小鬼太难搞了,看来又得让她亲自出马才行。   “女女啊,你知道你爸追了你妈多少年么?”   女女挑眉:“五年。”这个她知道,张管家很八卦的。   奶妈点头:“那你知道,为你爸什么追了那么久?”   女女摇头,心想:他傻呀。   奶妈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不是因为你妈不喜欢她,相反,子玉对你爸也算是一见钟情吧,但是因为自身的一些原因,所以一直不肯接受你爸爸的追求。”   “女女,虽然你还小,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虽然都说是相互的公平的,但事实上,两个人想要契合的很好,总有一方要扮演付出较多的那个角色,而另一方则是相对被动接受较多的。就像是齿轮,要想卡在一起并维持转动,就要像这样才行。”说着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齿轮的模样,“女女你要知道,三生骨子里是个有点自卑的孩子,所以你要用你的自信去填补他,而不是用你的骄傲与自负去压制他。”   顿了顿,奶妈又说:“现在的三生还处在接受的角色中,所以女女,现在的你需要成为付出的那一方才行。”   女女仰着头看着奶妈,她的身后是大片成荫的绿叶,高处是无云的蓝天,衬的笑容像太阳,和煦而温暖。   她从来都是相信奶妈的,相信她所说的一切,从不质疑。所以女女想,或许真的是自己不够好。   女女看着奶妈,点点头,说:“好。”   但毕竟是冷战了快一个月,对于主动求和这件事,怎么都有点儿小紧张,紧张到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三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表情。   女女怀着忐忑的心情,抱着第二天要给三生的生日礼物,度过了最后一个自己睡的夜晚,决心一大早就冲出去找他,管他三七二十一,死抱着不放再说。   结果前半夜太紧张没睡着,后半夜累的直接睡死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女女跳下床跑出去,却见外房空无一人。愣了一下,她又跑出卧室,结果一头撞上张管家。   “小小姐你慢点儿!”张管家扶住女女,“饿了吧,我来叫你吃早餐的。”   女女拉住张管家,紧张地问:“狗狗呢?”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却扔不掉那种让人手心冒汗的情绪。   张管家诧异:“你不知道?”   女女一愣,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声音:“知道……什么?”   “三生小少爷已经走了。”张管家一字一句地说,“他回尹家了。”   2011年7月19日晚22:06   阿在   特别篇:漫漫白川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妖兽都是长命的,相反,有些甚至寿命极短,比如尹家的祖先,二十年就算作是同类里较为长寿的了。   于是,为了延长后代的寿命,他们选择与人类交/配,所生的孩子最长可以活到五十多岁。而所有子嗣里,对父方能力遗传最完美的那个人,就会成为下一位负责传宗接代的首领,而他的兄弟姐妹也将成为那一辈人里的长老人物。   为了扩张家族势力,尹家一直秉承着一夫多妻制,所以尹家的后人大多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   尹三生排名老七,母亲白川在他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   这是三生这辈子最深的痛楚,母亲的离世使得性情本就淡漠的他,更加寡言而隐忍。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的脸,永远记得他所说的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杂种,连你妈都守不住。”   “不人不妖的家伙,你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他那么小,抱着没有了呼吸的母亲,连流下眼泪的力气都失去了。   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他们这种家族的存在本就是异类,甚至太多的人坚信只是一种传说。   于是,他们活的那么低声下气,为了守住整个族人的存在,不惜出卖时间出卖肉体出卖精神,成为金钱的俘虏。   所以当他人用犀利的言辞揭露他们的状态,不管长老们怎样仰高了头挺直了背,也无法改变某些事实。   在这个以人类为主打的时代,他们活的那么自卑。   他是那么自卑。   三生抱着母亲冰冷的身体,把头深深埋进她的颈侧,那里再没有如溪流一般清洌的气息。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若害怕与恐惧,自责与伤悲,全部积压在心底同一块地方不肯出口,它们相互纠缠,缓慢生长。   于是,终于有一天,他在心里修了一间房,门和窗全都锁死,自己独自生活在里面,再也不愿亲近任何人。   他沉默地接受尹家的一切指教,从不反抗,生活单一地重复在“吃饭、锻炼、睡觉”上,甚至有时还要习惯几日不睡且保持高度的警惕状态。他们的体内只留着不到一半的妖兽的血,所以需要进行更多的后天累积,以成为雇主无可挑剔的完美护卫。   那时三生以为,他这一辈子,这短短的五十年就将如此过去,期间或许被某个金主看上,然后更加苟且的卖命地活着。   只是,他的雇主确实出现了,然而护卫的对象却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尹三生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是生在了尹家,而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遇见了言女女。   “狗狗,你生日是哪天啊?”   言女女刚满四岁那年,第一次问及三生的生日,三生告诉她:“七月二十一。”   女女扳着手指头一数,“啊”了一声:“下下个星期!”   见三生点头,女女急了,连问:“狗狗想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很有技术含量,三生一时语塞,答不出来。   除了妈妈,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而尹家也从不走这些形式化的东西,所以三生对此非常陌生。   见女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三生老实地说:“不知道。”   “……”   那时的言女女小朋友人脉非常有限,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奶妈。   “奶妈,狗狗要过生日了,你说我送他什么好?”女女仰着头一脸祈求地望着奶妈。   奶妈一听,再一想,然后猥琐地笑了。   等三生生日那天,众人刚吃完晚饭,言枭风上楼洗澡,言老爷子出门展开例行的老年人饭后散步,奶妈收拾着碗筷,张管家擦桌子。   女女撑起身站在椅子上,只比坐着的三生高出小半个脑袋,她伸出小手捧过三生的脸,大声地说:“狗狗生日快乐!”   然后在三生一脸诧异的目光下,重重的在他嘴巴上“啵”了一口。   三生傻了,张管家更是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   女女继续捧着他的头,认真又天真地说:“这是礼物!奶妈说女孩子的初吻很宝贵,所以把它送给你!”   嗯,女女小盆友真的是很纯洁滴啊,一点儿有色思想都木有=……=。   张管家一听,唰地回头一瞪:好你个奶妈,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腹黑啊腹黑!   奶妈无视他的怒目,满面媒婆得志的春风得意。   女女见三生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一下子奄气了,回头求助地看看奶妈,又转回头来望着视线开始左右游移就是不肯看她的三生。   女女紧张又有点儿失望地问:“你不喜欢……么?”   “没……!”三生急忙握住从他脸上耷拉下来的手,看着女女,一脸不自在地说,“喜……喜欢的。”   女女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奶妈看着三生红透的耳根,在心里“哦吼吼吼”笑的荡气回肠余音缭绕。   第二年,女女拉着全家人一起给三生过生日。   然后是第三年,第四年……每年如此,一直被她铭记在心,虽然她之后再没有给过他什么生日礼物,但年年都要逼着他说出一样想要的东西,然后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女女握着三生的手告诉他:“现在的我所拥有的,都不是我创造出来的,那些东西那些钱都是我爸爸的,所以等我长大以后自己挣了钱再一起给你补回来。”   她说的那么认真,下着这么重的承诺,坚信着他们更久以后的未来,从不质疑。   三生回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已经够了。”   你已经给了我足够多,我不可以再贪心。   “很抱歉让你生在这样的家族里,妈妈不能给你很多,所以在你出生那天,我祈求上苍至少让你这一生能够过得平安。”   “其实我很贪心,我不仅希望你这一生过的好,来生也是。”   “所以三生,你的名字是妈妈这辈子唯一能给你的福祉。”   倘若早一点察觉的话,是不是还来得及呢。   三生站在尹家大门前时,这样问着自己。   想起那天申妄也说的话,想起他问他:“那么你呢?”   那一瞬间,之前所有的不自觉的、下意识的亲近与迷惘,像台风过境一般吹散厚重的浓雾。   有情感,以排山倒海的趋势碾过血脉,加重喘息。   所有的拥抱,所有的追随,所有的意愿。全部,全部找到了“因为”的后缀。   “她喜欢你,男女之间的喜欢。”   “那么你呢?”   喜欢的。   无从计算起始的分秒,但现下的心里是这样的笃定着。   喜欢的。   却在自我承认的刹那,像是掀开了陈酒的瓦盖,浓烈的自卑四散开来,充斥在毛孔里。   一个是人,一个是不人不妖。   一个是雇主,一个是走狗。   一个活到一百岁,一个甚至活不过五十年。   喜欢的。那又怎样。   十五岁生日那天,三生回了尹家。   他踏进那扇高大的木门,跟着洪管家走过前院,走过水池,走过长廊,走到主会室门外。   洪管家跪下身,拉开门。   三生走了进去,意料之中,一室的长老和兄长早已等候在此。三生收回视线,握了握拳,他挺直了背,一步步走到坐在正前方的男人身前。   空气里充塞着沉重的严谨与压抑,让人不得不绷紧了身体里每一根神经。   果然,这里和言家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明明才离开不到两个小时,三生就已经开始想念那边,想念那边某个还在熟睡中的人。   三步之遥,三生停下,他闭了闭眼,而后伏下身,恭敬地行礼。   想念她。   “父亲,我回来了。”   可是,不管在言家呆了多久,他尹三生到死都是尹家的人。这事实,早已深入骨髓。   却贪心的想要永远的留住些什么。   像是声音。   “狗狗。”   像是体温。   “呐,狗狗。”   以及面容。   “狗狗,你想要什么?”   你。   我想要你   那又怎样。   2011年7月21日晚20:01   阿在   part 21   [21]   女女怔了怔,片刻后把张管家的手抓的死紧,指甲都陷在了肉里,脸色苍白地问:“你……你说什么?”   张管家被她掐的有苦说不出,尽力稳着气息道:“三、三生小少爷回尹家了。”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一样。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动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奔下楼,推开门,冲了出去。   她的耳朵里听不见身后张管家的叫喊,也听不见门外奶妈的惊呼,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是她不对,不该这么小气,不该赌气这么久。   可是,可是——   一堵肉墙阻去了她的道路,一头撞了上去。   “天……小鬼,你力气真的很大!”   小鬼……?至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女女怔怔地仰起头,望着俯视着她一脸调笑意味的申妄也。他看着她说:“小鬼,你们家还真难找啊,居然在这种深山老林里修栋别墅。”   “怎么了?”一旁的铭双扶住女女,“你脸色很难看。”   女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两个人是自己邀请来给三生过生日的。   三生——   女女看着铭双,抓着她的手,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哑着嗓子说:“他不要我了……狗狗不要我了……!”   “诶诶?”铭双诧异地回头向申妄也求助。   赶来的奶妈刚好听见这一句,问道:“谁跟你说的?”   女女看见奶妈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扑到她又圆又软的肚子上,攥着她的围腰,咽了咽喉咙里的酸意,说:“张管家说……他说他走了,回尹家了……”   奶妈挑眉:“就这样?”   女女点头,眼巴巴地望着奶妈,见她一脸哭笑不得地揉自己的头发,笑骂道:“傻女女,别把话听一半就跑呀,三生是走了,但他还要回来的。”   “……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回去参加「成人礼」了。”解答的是申妄也,他似笑非笑地说,“我们一到十五岁就要回去参加「成人礼」,为期一个月的时间。”   女女半信半疑:“真的?”   申妄也点头。   “必须去?”   “必须。”   有什么悬在半空中的东西,终于落回了地面。   憋在心里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女女伸手握住胸前那颗血红色的坠子,低低地骂了一句:“居然不告诉……再也不理你了!”   申妄也听的清楚,心想:看吧,我就知道。   这时,张管家跑了过来,喘着老粗气一边说:“小……小小姐……你听我、听我说……说完!”一抬头看见突然站在跟前的奶妈,一股凉意直窜背脊。   奶妈温和地唤道:“张管家。”   “奶奶奶……奶妈!?”惊吓地两手捂胸。   “咱们私聊一下。”   “……”可不可以说不要?   “来,乖。”   “……!!!”我错了!!!   认错已晚。   张管家被奶妈无情地拖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凄厉地惨叫。   “「成人礼」是什么?”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女女问道。   申妄也握着杯子,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娓娓解释道:“和普通人类不同,十五岁对我们来说便是成人了,这个时间点就像分界线,十五岁以前的我们或许在感官能力上卓越超群,但十五岁以后却不一定。要么,你成为彻底的妖兽,要么,你变回普通的人类。所以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临界点,这一天的我们必须回去接受「洗礼」,以保住体内妖兽的那部分血,成长为真正的家族后人。”   看得出,女女听的不是很懂,申妄也笑了笑,问:“你见过他妖化的状态么?”   女女想了想,点头:“好像……”   “我想,你见过的那个尹三生,至少还保留有人类的样子吧?”   女女又点头,然后不解地看着他。   “嗯,那时的他还没有成人。”拇指摩擦着杯口,“等「成人礼」结束后,如果他「洗礼」成功,那么下一次你见到的妖化状态,便没有人形了。”   “什么意思?”   “我记得尹家的祖上是犬妖吧。”挑了挑眉,“那么,他会成为一条名副其实的……狗。”一想到这个可能,申妄也哈哈地笑了起来。   狗?   铭双和言女女一起在脑海里展开幻想,看见了一只温顺的……忠犬!还是卷毛的=。=   申妄也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们的幻想:“怎样都是妖兽的后人,绝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美好。”   女女撇嘴:“狗狗是狗,那你又是什么?猫么?”   “……”清了清嗓子,申妄也说,“狼。”   这个答案让女女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扭头看向铭双,把她看的毛骨悚然之后再转头看着申妄也,总结道:“像。”   铭双:“……”我就是那个被狼调戏外加X骚扰的无辜少女啊TUT!   女女问:“可是他和我有契约了,也要回去么?”   “我想你父亲当年和尹家签订条例的时候,一定知道这一点。”   说曹操曹操到,言枭风从楼上走了下来,见到女儿飞快地冲向自己,他鸡冻地张开双臂热血沸腾地奔了过去。   “女~女~!”   啪!言女女一掌打开她爸的手,无视他的热情,开门见山地问:“你早就知道?”   “嗯?”言枭风揉着发红的手,女儿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狗狗今天要回尹家一个月的事。”   “对啊,合约上有注明的。”点点头,反问,“他没跟你说?”   “……”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告诉她?甚至连她自己都以为他该告诉她的。   可是他没有。   女女耷拉下脑袋,沮丧地走回沙发上坐着。   “没有……他没有告诉我。”   铭双见状,起身坐在她身旁,安慰道:“或许他想告诉你,但你没有给他说的机会?放假前那个星期你们不是吵架了么,后来和好了没有?”   这一问,女女才想起,之前三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她一直没有理会。   是她没有给他说的机会。   想到这里,灭下去的气焰又高涨了回来,女女猛地站起身,吓的一旁的铭双往后一倒。   “我去找他!”   “最好不要。”   迈出去的脚步顿下,女女回头,望向申妄也。   “第一,”他一手搂着刚才倒进他怀里的铭双,一手比出一根手指,“我想你并不知道尹家在哪儿。”   “……”确实。   “第二,你进去不。”   “……”我翻墙!……才怪,身高不够= =   “第三,他也不会见你。”   “为什么?”唯独这一点她不能接受。   申妄也放下手,随意地搭在腿上:“这一个月里,他的情绪会极度不稳定,上一刻他可能还认得你,下一秒或许会张嘴咬死你。所以,他不会允许自己见你。”   女女有点难以接受,张了张嘴,半晌道:“所以真的要等那么久?真的要等一个月?”   大家一起点头。   女女的脑袋又垂了下去,抿了抿嘴,喃喃道:“我会……睡不着。”   抱着一个人相拥入眠,三百天如一日,习惯到如同被褥与床垫一般的存在,倘若有一天突然让你直接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入睡,且不管多不自在多不习惯也只能如此。   如何是好。   本来就已足够令人沮丧了,偏偏有个人不怕死的在背后嬉皮笑脸语气轻松地说:“乖女女,来和爸爸一起睡吧~!”   女女右掌推动左拳,左手肘用力往后一顶。   言枭风一个痛苦的闷哼。   是夜,尹家。   洪管家端着盘子,上面搁着一个青瓷碗,碗里盛着碧如泉水的不明液体,一路走到后院的一座木房前。   他把盘子放在脚边,从腰间抽出钥匙打开木门上的铁锁。   木门里,数条钢柱插入地面,柱子之间的缝隙只有碗口大小,月关穿过其间,照到里面的一个角落。   那里蜷缩着的,是一只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大的妖兽,全身裹着棕黑色的柔软毛发,长长的尾巴搭在身侧,像一张厚实的地毯;后脚被厚重的铁链拴住,限制了它的活动范围;裂开的嘴角下,是长而尖锐的森白獠牙。   它听见了声音,缓慢睁开眼,红棕色的瞳目现下泛着浑浊的光。   洪管家把碗从缝隙中推了进去,一面道:“三生少爷,吃药了。”   耷拉的耳朵抖了抖,尾巴轻轻一扫,妖兽以及其慵懒的眼神瞄了眼那只碗,而后移开视线,继续瞌眼假寐。   洪管家汗颜,看见它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现在的尹三生谁都不认得。但这药无论如何都必须喝。   看着那只不理人的妖兽,洪管家叹气,开始掏腰包。幸好他早有准备,找言家的老张要了个东西,虽然不知道管用不管用,总之先试了再说。   掏了半天,洪管家从包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小小的……内裤。   夜风吹过,内裤迎风摇曳。   没错,这是言女女的小裤裤。   洪管家的眼角抖了抖,他明明记得自己说的是“有言小姐味道的东西”,为毛就被转化成“言小姐的内裤”呢= =?   像是闻到了什么,妖兽的鼻子动了动。   熟悉,却想不起来。于是……它又睡了。   “……”怎么没反应?洪管家看着手里白花花的小裤裤猜想起来,“难道是因为用了……汰渍?!”   囧rz   又走进了一步,洪管家大着胆子举着内裤往缝隙里伸了伸。不是他胆小,而是不认人的尹三生是会咬人的!现在的他一张口,吞脑袋就像吞鸟蛋一样简单。   良久,就在洪管家手都酸了准备另寻途径时,妖兽的眼睛倏地睁开,扭头盯着那条内裤看。   看了一会儿,它慢慢站起身,迈动前腿,一步步走到钢柱边,凑近鼻子嗅了嗅,又嗅了嗅。   蓦地,它张开口,咬着内裤用力一拽,直接从洪管家手里夺了过来。   以为它要咬人的洪管家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是,可是他分明看见,它的眼睛变得很亮,浑浊消失,尾巴在身后不停地扫来扫去,甚至觉得它在得到那条内裤的瞬间,周身都开满了粉红色的小花花……   洪管家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条内裤的功力那么深厚,让他第一次觉得他家的三生少爷很像一条见到主人的忠犬,特别的……可爱=……=!   妖兽用长长的嘴蹭一蹭拱一拱,最后成功地把内裤套在了嘴巴上,欢乐地摇着尾巴。   洪管家看的只能“……”了,他无法想象要是自己把这情景给拍下来拿给一个月后的三生少爷看,他会是何种囧雷的表情。   “三生少爷,先……先吃药吧。”   玩儿内裤,摇尾巴。   “……三生少爷。”   玩儿内裤,摇尾巴。   “三生少爷,天天喝药,天天有内裤。”   眼睛看了过来,扫了眼坐在地上的老人家,再看向那只碗,慢慢走了过去,低头舔起来。   “……”我X,管用过头了吧有木有!   女女洗澡前去衣柜拿换洗衣物,拉开放内衣裤的那一格抽屉,看见躺在里面的八条白色内裤,愣了一下。   怎么少了一条= =?   想了想,以为是奶妈扔的。她定期会检查每个人的衣物,然后把不能穿的替他们扔掉。   取下花洒,打开水。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言女女闭着眼在心里默数。   还有二十九天。   part 22   [22]   有暴风雨开始的前兆。   早上起来刷牙的时候,女女发现自己左上方的虎牙松了。   这是她最后一颗没有换掉的乳牙,如果今天没有松掉,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还处在换牙期了。   其实女女很怕换牙,因为牙不自己掉的话,言枭风就要带她去医院。女女不怕去医院,却很怕打麻药。   起始是七岁那年。   记得那年换门牙,新牙齿都把旧的那颗顶的松掉了也不见脱落的迹象,言枭风怕影响女儿新牙的发育,坚持带她去医院拔牙。   女女第一次因为牙齿去医院,躺在皮椅里,照明灯打在脸上,看着医生带上白色的硅胶手套,一边拿出各种冰冷的金属工具,然后转身对她说:“小朋友,张嘴,啊——”   女女张开嘴,看他拿棉签蘸了深褐色的水涂抹在牙齿周围(其实是消毒的碘酒,女女不懂),接着取过盘子里一只像钳子一样的东西伸进她嘴里,夹住那颗上门牙,还没怎么使力,就听女女“啊”的一叫。   言枭风被这一叫吓的跳起来,大步跨到女儿身边,俯身摸着她的头发问她:“女女,是不是痛?”   女女看向言枭风,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后来想想也还好,只是当时第一次让人给拔,没什么心理准备。   这头点的虽轻,但在言枭风眼里就不一样了。橙黄色的灯光照在女儿脸上,眼睛被照的亮亮闪闪,映在言枭风眼里就成了四字成语:泪眼汪汪。   言枭风那个心疼啊,立刻就吩咐医生打麻药。   女女没打过,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让你感觉不到疼痛的东西。”言枭风这么告诉她。   女女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转眼就看见护士拆了支新针管,往里注入了某种不明液体。   小孩子没几个不怕打针的,女女当即就腿软了,要不是躺着估计站都站不稳。   言枭风见女儿害怕,上前一步就要当她坚实的后盾温柔的港湾给她一个爱的抱抱,结果手还没伸就听见她紧张又胆怯地喊了一句:“狗狗……”   这两个字就跟雷一样直劈言枭风的天灵盖,震碎了他的玻璃心。他像坐在礁石上的美人鱼一样并着双腿瘫坐在角落里,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嗷……怎么那么痛!”   护士看的手一抖,差点儿把盘子打翻。她很想走过去告诉他:“言先生,隔壁就是神经科。”   三生一听见女女叫他,立马就走过去,紧紧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热烫的掌心传递着力量。   那时还是夏天,女女穿着一双凉鞋。当细长的针尖刺进牙龈时,三生看见她的脚趾一下子卷曲起来,身体整个一僵,眼睛瞪着灯泡,握着他的手瞬间用力一掐。   一共打了两针,内外侧牙龈各一针,打完后医生说等两三分钟,麻药一起效就拔。   “小朋友别怕,很快的,一下子就拔完了,一点也不痛。”医生在女女身边重复着这句不知灌输给了多少青少年儿童听的苍白话语。   几分钟后,麻药生效了。   言女女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从牙龈开始蔓延的麻木,牵连了周遭的牙齿,带出肿胀的钝痛感,一大块上嘴唇失去知觉,甚至用指甲去掐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宛如不属于自己的一块肌肤。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麻药,第一次发现,那是何等可怕的东西。   她害怕麻药,或者说,她害怕麻药所带来的那种效果,不知何时恢复知觉,那种麻木的等待让人恐惧。   就像医生说的,拔牙很快,几秒钟就结束了。   女女坐起来漱口,吐了几口混着血丝的水,医生让她咬了一个棉球,半小时后吐。女女听话的点头,转身看着三生,伸出手臂。   三生会意,弯腰将她抱起来。刚抱稳,女女两手环过他的脖子紧紧地搂住,脸埋在他颈侧,呼吸短浅,身体微微发抖。   三生一惊,手臂用力一收。心里有种闷闷涩涩的感觉,那时他不懂,不懂那就是心疼。   那天直到回到家,言女女都不肯理言枭风。   麻药这个主意是他提的,医生一开始都没说,所以,他活该= =。   言枭风垂泪,当个好爸爸真是个技术活啊。   他默默地出门,叫来阿威阿虎,说:“陪我练练过肩摔。”   阿虎听的虎躯一抖,问:“……谁当被摔的?”   言枭风笑:“你说呢。”   阿虎:“……”   阿威:“傻孩子。”   阿虎:“……”一把辛酸泪。   麻药的效果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疼痛感浮现,那种不钻心却钝钝地一跳一跳的痛,缓慢又持久,让人煎熬。   女女难受的坐立不安,一会儿又从三生怀里爬下来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又躺在他腿上,一会儿又爬回他怀里窝着。   奶妈见了,从冰箱里拿出一条冰棍递给她。   “小小姐,吃这个,消肿止痛。”   三生帮她接过,撕掉包装,露出一根冒着白烟的半透明冰棍。   女女拿过来,开始慢慢地吮。没法,现在牙口不好,咬不动。   电视里播着动物世界,小孩子多少都喜欢这个。这一期讲的是狮子,母狮子用嘴叼着出生没多久的幼崽走到树荫下乘凉,另外两只稍大点儿的小狮子在一旁玩耍,一个咬对方的尾巴,另一个不服输地咬它耳朵。   女女看到这一幕,抬头问三生:“不会觉得痛么?”   三生摇头:“玩耍而已。”   “它们都会这样咬自己的家人?”有点惊讶。   三生莞尔:“那是它们表达感情的方式。”   女女看着屏幕里咬来咬去的两只小狮子,又看见母狮子伸出舌头舔着幼崽的肚子,又问:“不会亲亲么?”说着嘟了嘟嘴做着示范。   三生忍不住轻轻揉她的头发,好笑地解释道:“它们的舔咬,就是我们的亲吻。”   “哦——”女女恍然大悟,“动物都这样?”   “不全是。”   女女了然地点点头,又默默地吮起了冰棍,半晌后突然问:“狗狗也是?”   三生被问的一愣,低头见她一脸天真的求知表情,反应过来她所指的后,说:“犬类,猫类,都是。”   拇指和食指搓揉着她的一缕软发。   他很想告诉她,他也是。   或许是天性,比起亲吻,他更喜欢用舔咬来表达情感。   女女吃的慢,好半天了手里的冰棍还剩大半截,肿痛倒是消了不少,冰也化了很多,在她专心看着电视时缓慢融化,顺着手流淌下来,漫过指尖,手背,越过手腕。   三生低下头,伸出舌头舔去她手腕那处的水渍。   淡淡的柠檬味在嘴里化开,鼻间因为靠近而越发清晰地嗅到某人身体上的奶香。   女女低头,疑惑地看着三生的举动。   三生抬眼,解释道:“化了。”   “哦。”女女转过手一看,长长的一条水渍,于是伸手举到三生脸前,“这里还有。”   三生握住她的手臂,伸舌,从手背开始,慢慢向上舔舐掉流下的冰棍液体,一路到指尖,最后轻轻一吮。   “——好了。”   “唔。”   三生又靠回沙发上,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搓揉着女女的一缕头发。女女则专心地吃着冰棍看着动物世界,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的。   奶妈和张管家躲在厨房里把刚才的一幕看的一清二楚。   奶妈想,要是放到别人身上,一男一女做出那样的举动,肯定暧昧又情/色,可偏偏让这两个小鬼一做,一下子成了小清新范儿,自然又妥帖,好像本该如此一般。奶妈因此更加坚定了她的“撮合大计”。   一旁的张管家抹了把脸,心想:幸好少爷不在这儿啊,不然晚上又要举着那块贴着三生照片的钢板练铁头功了。   他撞他的没关系,重点是他一边撞头一边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嗬!我让你抱!嗬嗬!我让你亲!嗬嗬嗬!我让你舔!!……”让住在隔壁的张老人家很难入眠。   睡不着也就算了,过会儿言枭风还会跑进他房间里让他给包扎止血。大半夜的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站在床边幽幽地对你说一句“我来了”,要多“……”有多“……”。   那天之后没多久,女女的第二颗门牙也松动了。这一次,她打死也不去医院,说要等它自然脱落。   几天后一个晚上,女女坐在床上,张着嘴捏着那颗松松的牙齿摇啊转啊地玩儿,过了会儿见三生擦着头发走进来,她说:“狗狗,好像要掉了。”   三生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走到床边蹲下身,捧着她的头说:“我看看。”   女女乖乖地张大嘴。   三生伸手轻微活动了一下那颗牙,仔细看了很久,指甲抠住露出牙龈凹陷下去的那个地方,看着她说:“你今天是不是有偷吃巧克力?”   女女正要心虚地撇开眼,三生抓住时机手指向下一个用力。   喀!   女女眼一睁,就见三生捏着一颗牙,眼睛亮亮地看着她,表情里带着点小小的小小的得意。   “好、好厉害……!”或许是因为被问题分散了注意力,疼痛的感觉很小,女女忍不住夸奖着,一边开心地露齿一笑。   不笑还好,一笑就露出缺掉两颗门牙的小黑洞。三生瞧见了,一下子没忍住,“噗”了一声。   女女一愣,问:“怎么了?”   “没。”立刻正色道,“去漱口。”   “嗯。”女女跳下床,咚咚咚地跑进对面的浴室。   三生看着手心里那颗乳白色的小门牙,想着她上牙中间的黑洞,嘴角弯的更厉害了。   片刻后,只听女女在浴室里大叫一声,接着是她咚咚咚跑回来的声音,这次连拖鞋也没穿,赤着脚冲进房间,一边大叫着:“狗狗你笑话我!”   三生还来不及解释,就见那坨小东西跑到他跟前,抓着他的手臂就是一口。   嗯,明显少两颗牙的感觉。三生心里这么想着,不敢说出口。低头见她气呼呼地瞪他,张口骂了个“你”字,像又想起自己没了门牙,立刻闭了嘴,抿的死紧,眼睛也瞪地更厉害。   三生弯腰抱起她放到床上,蹲下身以保持视线平行,然后认真地说:“不难看。”   女女将信将疑,瞟了他一眼后还是鼓着脸,倔着脾气不看他。   三生忍着笑,忍着想要……咬她的冲动,说:“挺可爱。”   三生从不对她撒谎,于是女女松动了,转头看着他,有点窘迫地小声询问:“真的……不丑?”   “嗯。”三生点头,声音低低柔柔,“不丑的。”   “小小姐,起来了么?”   奶妈敲门进来,看见女女正站在洗漱台前刷牙。   “奶妈,”女女侧头看着她,“我虎牙松了。”   “诶?”奶妈走过去,女女吐掉泡泡张嘴给她看,“呀,真松了……不过还不够,我现在给你取你会痛。”   全家都知道言女女小朋友不愿意去医院拔牙,所以每次牙松的差不多时都是奶妈或者三生帮她弄下来。   “哦。”女女垂着眼,看着手里的牙刷,上面乘着细白的泡沫。它们那么脆弱,经不起任何水流的冲刷,却又如此超能,可以阻绝很多的细菌。   奶妈拍拍她的头,转身走出浴室,一面道:“快下来吃早餐。”   “好。”   漱了口,盛了盆水,闭着眼把脸埋进去,差不多习惯水的凉意后,手伸进水里搓揉着两颊,片刻后抬起头。   水珠甩在镜子上,额发上的滴落在眼睫处。   女女闭着眼把手一伸:“毛巾。”   啊……都忘了。   手指僵了僵,慢慢收了回来。   她都忘了。   抹了把脸,自己走过去取下来。   差点忘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习惯是什么。   就像打了一针局部麻药,因为太局部,于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麻痹与知觉的交界。像是习惯与不习惯。   处在这个交界处,如同淤血阻塞般,不痛不疼,只是难受。   女女狠狠地擦干净脸,心里恨恨地想着等三生回来后要怎么泄愤。   远处的远处,阴沉了一片的天,是暴风雨的前兆。   倒计时二十七天。   (关于近期更新时间,请看一下【作者有话说】,谢谢)   part 23   [23]   回尹家的那天,尹三生喝下第一碗汤药后,他对洪管家说:“把我关起来。”   很久以前,五岁左右的样子,那时他还没有遇见言枭风,那年三哥成年。   三哥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凡是都追求效率,可偏偏到了成年也没有雇主看上他。他急了,在「成人礼」时瞒着全家一个人偷偷地超量服用了「融合剂」。   就如生病需要抗生素,效果好,却不能多用。   而「融合剂」的性质类似,饮用后能减少人类与妖兽两种血液与气息在体内冲撞的痛苦。但仅仅是减少,且在三十天内,越到后期汤药的成分越稀释,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自身逐渐习惯那种痛苦,到最后能够完全靠自我的意志力去控制。   三哥操之过急,饮用过量,麻痹了神经,导致兽性压过人性,最后彻底丧失心智,咬死了刚出生的小妹。   这之后,尹家的孩子每到成年就会由数位长老驻守监视,直至「洗礼」结束。   那时三生还不了解,不懂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但现在不同了,现在的他有想要保护的人,那是他曾经被动现在甘愿誓死守护的人。   他太了解她了,知道过不了多久,无论别人怎么劝阻她也会想办法来找她。   或许连她父亲也不知道,她是个非常寂寞的人,除了家人,她没有任何真正交心的朋友,她的全部几乎都寄托给了他。他想,这一个月,她一定非常的,非常的寂寞。   所以,所以必须——   “洪管家,把我关起来。”   当身体和意识一样不受控制,多数时候会变成妖兽状态,那时的自己谁也不认得,脑子处于放空状态,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声音模糊,视线模糊,意识更模糊。   有时又会变回人类的模样,衣服却在妖兽化时崩裂了,赤/裸着身体坐在草席上,脚上的链子带着冰冷的重量,意识混沌不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是一脸茫然地靠坐在墙边望着头顶那扇小铁窗外窄小的天。   记忆一片空白,却又觉得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次醒来,发现手里攥着一条白色的布料,拿起来一展开,发现是条内裤。闭着眼一想,好像是每天来送饭的老头昨晚给他的。   下意识拿在鼻间嗅了嗅,想起那个老头说“用了汰渍”,于是皱了皱眉,心想,明明是立白。   再次轻嗅,是极淡极淡的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拉开抽屉,言女女挑眉。   很好,又少了一条。   看着抽屉里仅剩的一条白色内裤,她再傻也不会以为是它们自己就地升天了,况且还那么有规律的一天死一条。   女女叫来奶妈告诉她这个情况。奶妈听后眉头一皱,问:“都什么时候发现的?”   “晚上洗澡前。”女女回想着。   奶妈摸摸下巴:“我早上都会去每个房间打扫,中午之前都会在家,再排除吃饭的时间和晚上……”   最后的答案是:下午。   她们依着这个判断,在第二天的下午躲在房间的衣柜里等待凶手上门。   果不其然,奶妈料中了,就在下午三点左右,房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奶妈想:家里居然有内贼,而且还是内衣贼!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让你恨不得变回受精卵!   等抽屉拉开的声音一响,奶妈一脚踹开衣柜门,那动静把内衣贼吓得手一抖,内裤掉在地上。   女女跟着跳出柜子,抬头一看,居然是张管家。   张管家一看见奶妈,脸都绿了,几十年的中文忘得一干二净,张大嘴半天才惊呼了一声:“Milk mother!?“   “……”   奶妈边挽袖子边走向他:“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张管家进退不得,前面是斗牛,后面是围墙,他笑的和哭一样难看,结结巴巴地辩解着:“是是是是洪管家!是他他他他让我、让我拿小小小小小姐的东西的……!奶妈你要相信我我身心都是纯洁的!”   奶妈一听,眉头皱的更厉害:“尹家的洪管家?他有这种……嗜好?”   张管家摇头:“他他他说,是、是给三三三三生用的!”   本来站在奶妈身后坐山观虎斗的女女,一听见三生的名字,三两步冲上前,抓住张管家的袖子就问:“狗狗怎么了?”   见奶妈一脸“你敢不说试试看?”的表情,张管家两腿一夹,一脸委屈:“这个我真不知道……”   女女不信,拿眼睛瞪他。   张管家哭笑不得:“老洪没告诉我,只跟我说需要有小小姐味道的东西,别的什么都没说!真的真的!”一边比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女女抿了抿嘴,说:“带我去尹家。”   张管家无奈道:“小小姐你进不去的,尹家没有长老的允许是从不接见外客的。”   “……那就带我去门口看看,看看就好。”女女满眼祈求地望着张管家。   张管家再傻也是看着他家小小姐长大的,这娃就是个隐形腹黑嫩苗,想要做的事、执着的东西,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所以这“看看就好”肯定还有下文。   他坚定地摇头,再摇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女女眯了眯眼,说:“好。”见对方刚要松口气,下一句跟着送来:“我让我爸开除你。”   一语戳中死穴。   张管家:“……”   这货不是嫩苗!这货是株仙人掌,上面开着食人花!   五岁那年元宵,言女女被怪大叔打劫,后来被尹三生及时救下。   七岁那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她又被父亲早年的仇家绑架,三生又一次救走了她。   如今,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得清楚,任何的,任何的细枝末节。   所以这一次——   女女下车,抬头仰望。   一扇巨大的木门立在眼前,门上写着大大的“尹”字,中间两个长着獠牙的犬妖铺首,嘴里叼着门环。两侧的围墙漆成了朱红色,墙头是茂密的枝叶,些许垂落下来。这般的宏伟,让人错以为来到了千百年以前的家族宅邸。   女女刚要往前走一步,张管家立刻挡在她前面,赔笑道:“小小姐,不可以……”   女女勾勾嘴角:“好……那你去敲门。”   “……”腹黑啊纯天然腹黑啊!张管家抹了一把辛酸泪,迫于“开除”的威胁,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门边,按了按犬妖的鼻子。嗯……那是电子门铃的按钮,囧。   过了会儿,“嘎吱——”地一声,门开了,洪管家探出头,一见是张管家立刻神采飞扬地说:“老张,内裤来了?”   何止,内裤和它主人一起来了!张管家使劲给他打眼色,结果洪管家脑袋不灵光,反问他一句:“你眼睛抽筋了?”   你才抽筋,你全家都抽筋!   张管家抹了把脸,英勇赴义地说:“我们家小小姐来了。”   这次轮到洪管家眼睛变八嘴巴变方了,头一探就看见站在老张身边海拔低到被他忽视掉的言女女。   女女仰头看着洪管家,口气带着强硬:“我要见狗狗。”   洪管家坚决地摇头:“抱歉言小姐,尹家有规矩,不随便接待外人。”   女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出手道:“那好,把内裤还我。”   “……”这比让他生吞一坨鲜粪还难,洪管家回想着那几条被三生少爷生生咬成清爽丁字裤的白色布料,背后一身冷汗。   就在他家规道义两难全时,有人走到他身后,问道:“怎么了?”   洪管家回头,见到来人忙颔首道:“晚风少爷。”   来人拉开另外半扇门,垂眼看向言女女,笑道:“你好,我是三生的二哥,尹晚风。”   尹家老二尹晚风。虽然排行老二,却是他们这一辈里最有能力的后人。   女女看向他,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心想:果然是狗狗的哥哥,眉眼里的那股温和气息非常相似,不过头发较短,看不出是不是同狗狗一样柔软。   女女回应道:“言女女。”   尹晚风勾起嘴角:“我知道。”   当大门敞开的那瞬间,远远的他就嗅到了她的味道。   言女女并不知道,因为尹三生,她在他的众多兄弟姐妹中非常有名。   在尹家,谁都知道三生的脾性,平时看似乖巧不忤逆,别人说一他绝不做二,但是骨子里却倔的要命,对谁都是淡漠疏离,表面上客气又礼貌,因为遗传而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似温和而友善,实则是对谁都不亲近。他坚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向外界划清了底线。   直到后来,三生去了言家。洪管家每隔几个月就会去探望他,每次回来带回的消息和近况越发让人匪夷所思。任谁都不信,那个对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尹三生居然会任由一个小孩儿搓圆捏扁。   商议之下,尹晚风带着众人的疑惑亲自去探望三生。   那时还是冬季,三生穿着他惯常的深色毛衣和外套,肩膀上坐着个身材极其幼小的女孩子。这是尹晚风第一次见到言女女,记忆力那是个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冷冷的小孩子,和她的身体年龄极其不符。   后来两人说了些什么,三生弯腰把女女放到地上。和三生说话时的言女女不像之前的面无表情,而是透着浅显的欢喜,明亮而干净。女女往前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又跑了回来,对三生招招手,三生乖乖的蹲下身疑惑地望着她。女女把的围巾取下来套在三生脖子上,饶了两圈后再合了合他的领口,伸手拍拍他的脸,又说了句什么才转身走开。   尹晚风永远记得尹三生那时的表情,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眼睛那么亮,一直注视着言女女的方向,而后伸手握住围巾,轻捂在脸前,闭着眼深深地呼吸,像是要将这股清淡的味道拓印在身体里极深的地方一般。   女女说:“我要见狗狗。”   “狗狗?”   “就是三生少爷。”洪管家接腔。   尹晚风饶有兴味地看着言女女,笑意更浓:“好,我带你去。”   夏日的六七点,天气较好时大多能看见火烧云,暗红的厚重的云层,带着暖色的绒边,葱郁的绿树被映衬成橙黄。   言女女跟着尹晚风,洪管家随后,三个人左拐右拐,最后来到后院的一座木屋前。   四周是绿竹与栅栏,远看像是深山里高人独居之处。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开在屋顶上,两米高的门从外面用铁链锁着。   女女问:“狗狗住这里?”   尹晚风说:“暂时的。”   女女蹙眉,跟着他走到门前,看他打开锁取下链子,拉开了门。   落日的红光慢慢渗透眼前一条条反射着冷光的柱子间狭小的缝隙,她看见屋子里的角落处趴着一条巨大的犬科类动物。比起多日前它的毛发颜色变得更浅,浅棕色长长的皮毛覆盖着庞大的身躯,却掩藏不住前爪锋利的爪牙,同身体一样巨大的尾巴盘踞在身侧,遮住了大半个身子。   听见动静,妖兽抬起头看向门边。   尖锐的獠牙探出嘴角,浅色的浓密睫毛下是一双栗色的瞳目。是慵懒而淡漠的眼神,无所谓一切一般。   女女看着它,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三岁的小孩在看成年的萨摩耶犬,如果它四肢站立起来,说不定自己还要仰望它。   但到底,女女并没有觉得害怕,即便第一眼看见这条巨型的说不出名字的狗时,在心里与三生画上等号让她着实惊讶了一下,但片刻后就坦然接受了。   就像亲近人的人有一天毁了容,起初的震惊淡掉后,你也仍旧能够接受全部的他/她。   女女尝试着叫了一声:“狗狗……?”   嗯,没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懒得再睁开,脑袋又耷回了前爪上。   就在她准备再靠近一点时,尹晚风提醒道:“只可远观,不可伸手。”   女女默,心想:又不是莲花= =。   不理会尹晚风的警告,她走到柱子前,从比她脸窄一点点的缝隙中望着那条假寐的犬妖,又唤了一声:“狗狗,我是女女。”   女女没有看见的是,黑暗中,妖兽的鼻子动了动,像是嗅到了什么,眼睫随之一颤。   来不及阻止以前,妖兽突然站起身,带动脚链发出清脆的声响,一瞬之间就跃到门前,两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矮小的人类。   它不认得这个人,但它记得这个味道……和内裤一样的味道。   女女仰头直视着它,果然,好高大,简直就是加大号萨摩耶。   一人一狗隔着柱子静默对望。女女确定,它就是三生。她认得这双眼睛,像湖水一样澄澈却又深不可测的温和的眼。   妖兽有点小兴奋,鼻子耸出缝隙去嗅闻她的脖子,女女躲了躲,最后笑着拿自己的鼻子去顶它的。而后,女女从缝隙中伸进手,惊地洪管家和尹晚风大叫:“言小姐!”   只是,并没有发生想象中血腥的撕咬,相反,妖兽默默地接受了她的抚摸,尾巴偶尔扫一下。   洪管家大呼一口气,尹晚风却眯了眼,脑中飞过万千思绪,最后低叹一声。   女女不知身后的情况,只是好心情地摸摸它的下巴,又揉弄它的耳朵。妖兽也很乖顺,被摸下巴时它就侧着脸去贴她的手,揉它耳朵它也乖乖地压低脑袋,用鼻子蹭她的脸,最后趴下身眼巴巴地望着她。要多温顺有多温顺,看的洪管家连连咋舌。   女女蹲下,和它玩儿的不亦乐乎,看它尾巴摇的像螺旋桨,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   女女说:“狗狗,我等你回家。”   言女女被洪管家送走后,尹晚风站在木屋前,看着又一次缩回角落里的妖兽,叹息道:“三生,你完了。”   约是几天前,有雇主上门,男人说是为女儿寻护卫。   男人看遍尹家所有人也不是很满意,他女儿更不安分,小姐脾气颇重,全院子里四处乱跑,洪管家追的差点儿交代在路上了,好不容易赶上时就见她站在一座木屋前。   小孩子大多都是好奇心过甚的产物,她命令洪管家把门打开。   来者是客,何况这还是个大金主,长老让他不得怠慢。无奈之下,洪管家开了门。   见到里面的东西,这个小孩倒是一点也不害怕,还连连追问洪管家那是什么。洪大爷秉着“吓退你个小屁孩儿”的原则,一脸阴森森地说:“尹家的后人都会变成这样,它们不近人情,专吃小孩!”   可惜,恐吓不成,反倒是让她莫名兴奋。她问:“所以这个家伙也是护卫候选人?”   洪管家对于没有吓到她赶到无比囧,半晌才道:“对,这是七少爷。”   女孩点头,说:“我就要他了。”   她的父亲完全依从女儿的选择,听闻尹三生已有契约在身后,父女俩商量片刻,男人便道:“这样,我买了他,等他这份契约结束那天起就归我女儿,时间是二十年。”   月光惨淡,妖兽继续假寐。   尹晚风轻声道:“除非有人愿意买掉我们一辈子,否则,任何的依恋都是痛苦的来源。”   他说:“你不该那么喜欢她,喜欢到连失掉记忆与情感的状态下仍旧想要亲近她。”   他说:“三生,你完了。七年以后,你要怎么离开她?”   暴风雨过境,空气里透着清冷。   距离再次相见,还剩十三天。   part 24   [24]   铭双和申妄也来言家找过女女好几次,起初以为是申妄也答应三生帮忙照顾女女所以拉着铭双来的,后来才晓得,实际上正好相反,铭双怕女女无聊于是来找她玩,申妄也才是那个跟班。   女女有时候会觉得奇怪,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明看起来是申妄也属于较为强势的那一方,而铭双更像是喜欢黏在他身后的弱势群体成员。但接触一段时间后慢慢发现,有什么和最初的感觉大相径庭。   甚至常常会觉得,申妄也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紧张兮兮,嘴上不饶人眼睛却时刻放在铭双身上,看似乖张言行轻佻,细细回想就发现,那其实是他对外界的占有宣言。   而铭双,看起来任何事都是以申妄也为中心发展着,宛如拿着全部的精力去应付了他,但到底,她似乎保留了某种底线,像是用刀切开的布丁,不管分给你多少,剩下的那部分是谁也动不得拿不走的。   或许这个部分便是申妄也紧张忐忑小心谨慎的来源。   像是这样的感觉,倘若有那么一个人,你再如何细心地守着护着,一旦一个不小心一个错误的决定错误的话语下,便再也找不回来。怎么办。   言女女想,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她所无法想象的厚重的过往。   距离开学还有不到半个月,距离三生回来还剩五天。   这个暑假是女女至今过的最无聊且无奈的一个,所以开门时见到铭双,她多少还是有些高兴的,至少不用每天重复地面对着一群十大十粗的男人,看他们肉搏友谊看他们大太阳底下烟熏肌肉。   女女问:“这次是去哪儿?”铭双每次来都让她陪着去各种地方,女女反正也是闲的发慌,索性就跟着她四处晃荡。   铭双笑道:“我想去买点衣服。”   对于铭双的印象,大多数人第一眼都会觉得她是个没什么性格和脾气的普通人。接触久了才会发现,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副老好人好说话好欺负的样子,好像对所有事都能一笑了之,偶尔会对申妄也无耻下流的调戏发发恼羞成怒的小脾气,事实上,她骨子里却是个很有原则和坚持的人,只是她的底线设立的极低,低到让人错以为她没有底线,任你欺压。直到触碰到,从此便将你拒之千里,再不亲近。   起初女女会很奇怪,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伪软妹怎么就没被人欺负整蛊到哭过。后来一想,有申妄也那家伙在,确实也为难那些想要行动的人了。   世上正是有这样的人,自己看上的女人自己怎么欺负都无所谓,但偏偏容不得别人动她一丝一毫,心眼小得不得了。   说起来,他们四个人虽然性格迥异,却有一个共同点:不喜欢人多口杂之地。   铭双牵着女女走过繁华的街道,选了一家人口密度最稀薄的商场逛起来。   乘电梯到了四楼,那里是内衣专柜楼层。   女女“……”了,半晌才问:“你要买内衣?”别的她可以帮忙做参考,这内衣实在是她的空白区域。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还有没出现需要购置文胸的发育征兆。   铭双走到一个专柜前,回头说:“嗯,不过是买给你的。”   这次连申妄也也一起“……”了,他毫无顾忌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再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眼前发育不良的代表,然后继续沉默。   白了一眼申妄也,女女问:“为什么?”   铭双拿起一件看了看,说:“就当做是生日礼物吧。”   “已经过了。”   “那就当是礼物吧。”   “……应该没我的号。”   “可以留着以后穿。”   “……”是谁说她好说话的= =。   到最后,如女女所愿,还真是一件也没选上,虽然大小不合适是首要原因,但在铭双的眼里还有个关键,那就是风格。   铭双一直觉得,女女是个很有个性的小孩,短发,面瘫,冷情,执着,有时特别像个很有气场的黑帮女头子。当然,事实证明家庭因素造就了绝大部分的缘由。   于是,眼下这些花花绿绿蕾丝边加豹纹细肩带的款式,每一件往女女身上一比就觉得充满了违和感,有种拿沙滩裤往人民解放军身上套的感觉。   到最后,铭双反倒是给自己看上两套,虽然她不是什么丰满的料,但是A罩杯还是有的。   找服务员要了两套的尺码,铭双掀开一旁更衣室的帘子。女女和申妄也坐在外面的小沙发上喝着茶等着。   言女女第一次来这种充满女性荷尔蒙的地方,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反观申妄也,翘着二郎腿翻着品牌杂志,眼都不眨一下地看那上面一个个内衣模特遮着三点摆弄各种妩媚的造型。   女女突然就想起了三生。每次她没穿好衣服就在房间里到处跑时,他就会带着一点点尴尬和羞涩地捉住她,帮她穿好衣服时眼睛也有意无意地避开。   真是天差地别。   没多久,帘子后面传出叫唤。   两人座位离得近,一下子就听见是铭双在叫女女。女女刚站起身就被申妄也给拦了下来,疑惑地抬头看他,就见他泰然自若地说:“我去。”   女女挑眉,最后还是坐了回去,心想反正都是小两口子。   铭双听见身后有人进来,开口道:“女女,帮我弄一下。”   刚才把衣服换回来时,发现衬衫里外两面穿反了,再脱下来时内衣后面的钩子勾住了衬衫背面的绣花。这下穿也不是脱也不是,看又看不到,只得找救兵。   熟悉的气息贴近,当手指的热度覆上后背的蝴蝶骨的瞬间,铭双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她猛一回头,果不其然是申妄也。   “怎怎怎么是你?!”捂着衣服遮住胸口后退一步,铭双死瞪着这匹名副其实的狼。   申妄也勾着嘴角:“不是你在求救么?”   “我找的是女女!”不甘示弱地顶回去。   申妄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铭小双。”   “干、干嘛?!”每次他这么叫自己,准没好事。   “我给你两个选择。”比出两根手指,“一,就这么不穿直接被我抗回家;二,让我帮你。”   知道他不是开玩笑,铭双气得磨牙喉咙里一声怪叫后,一脸敢死队的表情比了个2,在申妄也得逞的笑容中别扭地背过身,慢慢掀高衣服,露出后背。   申妄也走近一步,热气侵袭。   他垂下头,观察了一下卡住的线头后,将指甲变长,轻轻划断那根症结。衣服随之而落,他伸手接住,绕过铭双的肩侧递给她。   铭双一抱住衬衫就想转身往后缩,对方动作更快,突然从身后以极度暧昧而危险的姿势环抱住她。   一手贴着她心脏的位置,一手按在小腹下缘牛仔裤上方。因为取了皮带,裤子几乎滑到臀部,露出一大截内裤。真的是非常危险非常暧昧。   铭双紧张的口水都不敢吞,死死地抱着衣服,瞪着眼前的镜子里紧贴在她身后的人。   申妄也半眯着眼,拿鼻子在她颈侧轻轻慢慢地嗅闻,铭双下意识偏头想躲,反而弄巧成拙露出更多的颈项。   “你……!”   “淡了。”   “什么?”   申妄也又嗅了嗅,抬眼看着镜中的她,说:“味道淡了,属于我的味道。”   铭双一下子反应过来,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口,声音都哑了:“你、你……外面有人……!”   话还没说完,申妄也已经开始动作。   他重新埋下头,嘴唇贴着锁骨游移,而后探出舌头,从颈部下方一路向上舔至耳根,力道不轻,宛如要深深地留下他的味道一般,徘徊半晌后咬住她的耳朵。   铭双气的用手去推他脑袋,不料却反被他死死捉住。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舌尖却暧昧的在她的手腕上打转。   人的体味出处同擦拭香水的部位相似,如耳后、颈侧、手腕、手肘内侧、膝盖内侧等。这些地方最容易散发,同样,也最容易持久保留。   在妖兽的世界里,它们通常都会在自己看中的猎物身上留下自己的体味,以向外界宣布所有权。   三生在女女的脖子上套上了他的血,申妄也则把自己的气味赋予在铭双的肌肤上。虽然方式不同,性质却一样。   用三生的话说,就是:“她是我的人。”   用申妄也的话说,那便是:“这是我的女人。”   女女等了很久才看见帘子被重新掀开。   申妄也牵着面红耳赤的铭双走了出来,一边把那两件试穿好的内衣放在服务员手中,吩咐道:“包起来。”   回去的路上,铭双拉着女女走在后面,一边问她:“当时我叫的不是你么?怎么成他进来了!”   女女反问:“有差么?”   “哈啊?”差远了!   “他是你男人,羞什么?”   铭双听的一愣,表情有些古怪:“……你误会了。”   女女看出她说这话时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光,于是问出心中一直做着肯定答案的疑问:“你们不是在交往?”   铭双的浅笑有些僵硬,她把脸侧的头发夹到耳后,垂着眼,声音同身后的落日一样温和:“没呀。”   前面的申妄也听的清楚,背脊在T恤下有些僵硬,低头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沉默的走着。   他想,他活该。   有时候,那些明明看起来“是”的东西,吹散白雾后才发现,分明是“似是而非”。   倒计时最后一天晚上,女女兴奋的一夜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明天一定要早早地起床,让阿威叔叔开车送她去尹家,她要给三生一个惊喜,亲自去迎接他。女女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从洗澡到衣着,甚至连台词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   直到窗外泛出鱼肚白,她终于被困意打败,睡的像尸体一样。   结果一觉醒来,本来计划好的六点准时出发被闹钟上大大的数字10给彻底粉碎了,女女连呆毛都来不及梳理就跑出卧房,一边呼唤着司机。   刚起床的言枭风一出房门就看见女儿急的连连踩自己的脚,忙上前扶着她问:“怎么了?”   女女一边用手压着头顶那根不听话的毛,脸色因为情绪激动略显潮红:“我要去接狗狗!”   言枭风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心里那个翻江倒海情绪复杂啊,他的女儿一向那么清心寡欲无焦无躁的,怎么偏偏就对那个护卫小子那么上心啊,他这做爸的还上哪儿找什么人生定位orz……   趁言枭风走神之际,言女女三两步跳下楼梯,拉着楼下的阿威就往门外跑,阿虎不放心,紧随其后。   三个人开着车往尹家赶,可开到半途才发现,他们都找不到路。阿威阿虎没去过,女女也只去过一次,城里的路她还勉强熟悉,可往山里走的那截她就懵了。   人急马不快就是用在这种时候。   情急之下,女女给张管家打电话问路,结果他说了半天也说不清。这也不能怪他,这山路要口头描述还真是个技术活,张口闭口都是雷同的“有棵树有座山有条河”。   迫于无奈,三个人只得在原地等待张老人家开车过来接头。   等张管家找到他们,时间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两辆车慢慢绕回正道,赶到尹家时已经临近中午。   女女跳下车跑到大门前猛按门铃,开门的竟是尹晚风。他似乎早料到是她,笑容立刻浮现,只是这一次带了些看好戏的成分。   “他已经走了。”   女女听的傻了,问:“去哪儿了?”   “你家。”   “……”转身就要跑,又被尹二哥给叫住。   “你等等。”说完进了里面,过了会儿拿着个布袋子交到女女手里,说,“他落下的。”   女女“哦”了一声,不愿多停留,拿着袋子又跑回车上,催促着阿威往回开。   一路树影飞驰,心跳连绵而不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又回到了家。   远远的,有个高瘦的身影立在家门前,视线望向这边。   不等车停好,女女飞快开了门跳下车,用力跑了过去。   她看见了他。看见他头发长了许多,几乎遮了整个眉眼,脑后过长的用黑色细绳束了起来,深色的T恤衬的他有些许苍白,唯一不变的是那股温和之色。   到底是什么台词都忘了,一干二净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顾不得说。女女几乎是撞进三生的怀里,还没站好,双手双脚就往他身上缠,像无尾熊环抱树干。   三生失笑,动作是不变的轻柔,看她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头顶是一根压不下去的呆毛。   “狗狗,你又长高了。”   “有点。”   “……声音怎么怪怪的?”   “变声期。”   “哦……你头发长长了。”   “有点。”   “剪剪吧。”   “好。”   女女不肯下来,三生只得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抱着她进屋。   张管家进来时很煞风景地叫住他们,在女女不乐意的眼神中他特狗腿地把袋子拿给女女,然后速速撤离。女女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东西,立刻转交给三生。   “你二哥给你的,说你忘了拿。”   三生奇怪,打开袋子一看,只一眼就立刻收紧袋口,表情极度怪异。   女女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让他再打开,三生很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乖乖地拉了开来,一边假装咳嗽的别开眼。   女女探头一看,面部表情比三生还要抽搐。   那不是别的,正式她失踪多时原形已失的……白色内裤。   part 25   [25]   新学期开学没多久就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这种往往都是自愿者少数参加者多数的集体活动,都是迫于一条“每班每人至少一个项目”的条款压榨。   等言女女在课桌上一觉醒来时发现大家都选完了,女生组这边唯有一项高难度与高强度相结合的项目无人问津。   四周充满看好戏的眼神。   言女女因为寡言,又不爱交友,再加上和尹三生与申妄也关系较好,一不小心成了女生心目中的头号公敌。现下,她们正抱以看她出丑的态度各自沉默着。   女女拿过单子一看,好巧不巧,剩下的这个居然是她的强项——实心球。   别的不敢说,但力气方面女女不是一般的有啊。   她想也没多想,提笔就把名字工整地写了上去。   晚饭时,女女问三生:“你参加的什么?”   三生从她碗里夹走洋葱,回答道:“三千米。”   “哦。”把隐藏在肉片下面的一小片也夹到他碗里。   晚上回了宿舍,铭双正在做作业,申妄也靠在一旁打PSP。听见有人进来,铭双抬头好奇地问道:“女女,你们报名参加了什么项目?”   “我是实心球,狗狗三千米。”女女也问,“你们呢?”   “妄也是一千米,我是四乘一百。”   过了会儿,三生从窗户翻了进来,手上拿着课本。高年级的作业相对要多很多,再加上这是他极不擅长的领域,每天都会囤积很多无解的难题,到最后,他和申妄也就会由他们专业的讲师在连连的哀叹声中亲力亲为地帮忙辅导完成。   比如说现在,四个人席地而坐,围着那张女女让张管家买来的折叠式小木桌,桌上摆满了书本与作业。   “妄也你还想留级吗!”铭双捶胸又顿足,“这是根号啊根号不是除号!别把那个勾看掉好不好!”   妄也:“……”   半晌。   “三生,‘like yes but no’是what?”   “似是而非。”   铭双:“……”   再半晌。   “妄也,作为一名高中生你的语文作文为什么出现了空白区域?”   “我本来想写拼音的,但是我想不起来那个字的拼音怎么拼了。”   “……”谁来给我一刀!快!   运动会前夕的数个夜晚,就在铭双自插双目中有条不紊地度过了。   开幕式当天天气非常糟糕。虽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但若要在这样暴晒的操场上站着聆听一个小时的开幕式废话演讲那就是相当要命的,并且就算是再怨声载道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每次发泄在每个演讲者结束后的用力击掌中。   最后上台的是学生会主席和副主席。申妄也被安排在主席后面,他上台后,先是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喂喂了两声,说:“该说的都说完了,开始吧。”   一秒的全场寂静后,如雷的掌声震耳发聩。这是救世主啊,是遮阳伞啊。   没有学生不喜欢速战速决的演讲稿,何况还只有一个逗号。   铭双在申妄也上主席台之前就被他强行拉到后台等候。这是申妄也的恶劣习惯之一,时刻都要让她出现在他目之所及之处。   铭双在那儿百般无聊地踢石子,就听申副主席一句简明扼要的总结,掌声后紧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呃,妄也牌后援团来了!铭双赶忙找地方躲,她可不想被踩死或者瞪死。   主席台后面有个临时搭建的蓝色棚子,是给运动会期间主持人和校园记者团审稿用的。   眼看一群雌性灵长类动物以排山倒海之势涌向这边,铭双吓的连门都找不到。   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拦住她的腰,另一手捂住她的嘴,身体被人向后带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铭双瞪大了眼,从缝隙里看见一群娘子军嘴里叫着“妄也啊姐姐来疼你了!” 就冲了过去,没人注意到这间帐篷里有人。   申妄也的笑声从脑后传来,胸膛贴着背脊,震动越发清晰。   “好玩儿么?”   铭双瞪他一眼:“才怪!”说罢就要站起身,又被身后的人一把拉坐回他怀里。   他揽着她的腰,脑袋埋在她肩侧,声音带着倦意:“睡会儿。”   “诶?”   “就一会儿,乖。”   扭头一看,他还真闭了眼。   也难怪,昨晚四个人集体通宵。   申妄也和尹三生是为了赶作业,铭双作为技术指导肯定要舍床陪君子,女女因为三生不睡也跟着坐那儿安静地看着小说。后来,女女熬不过睡意趴在三生腿上打起了小呼噜。铭双怕她着凉,拿了毯子给她盖上,三生则一手覆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轻轻地摩挲,一面好心情地写着鸟语作业。   申妄也被对面极度和谐的那一对刺激的眼红,特不甘心地朝铭双抱怨:“我也累了!”   铭双当时正在给他的书本画重点,听他这么一句,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他自个儿不争气,拉她下水还对她叫苦。可是心里郁闷嘴上也没这么说,她是那种典型的刀子心豆腐嘴,只能干干瞪他一眼,说:“喝咖啡。”   “木有。”   “喝茶。”   “木有。”   “……抽自己一巴掌。”   “……”   申妄也转着笔,突然凑过脸重重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铭双被他这没脑子的行为惊的花草面容都失色,转头张口就要大骂,结果反被这无耻无耻加下流下流的狼又在嘴上用力啃咬了一下。   对于这名副其实的“啃咬”,铭双嘴角抽搐地问:“你是畜生么?!”   申妄也摸摸下巴:“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说——”   “……”败给他了。   女女和三生的比赛项目几乎是同时进行的,一个在跑道上,一个在操场内部,这样安排互不干扰又缩进时间。   因为没有人看好她,所以女女到场地时除了本来参赛的年级人外,没有遇见任何前来捧场或是看好戏的同班人。她倒也无所谓,反正不熟,落的清净。   转头看见不远处三千米起跑线上,三生站在二道,一个人安静地卷着袖子。光线太强,女女只能眯着眼遥望着,眼里的身影被强光撕扯的像一层薄薄的宣纸。   “言女女!”裁判叫着名字,抬头就见一个小个子女生举手,他有点不相信地再次埋头审视了一遍名单,上面确实写着“六年级”而非“三年级”。   女女捡起沾满沙土的实心球时,远处传来了枪声,三千米也开始了。   第一球,裁判以为出现了幻觉。   第二球,再次落在上一个男生最好的成绩线上。   第三球,女女刚举起来,就见正前方两个男生跑在队伍最前方,其中一个是三生,而另一个她不认识,但显然那人认识尹三生,而且是带着单方面的仇敌情绪,几次三番故意拿肩膀去撞他。   三生也是好脾气,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自己稳住身子继续跑自己的。   可是女女不乐意了,有人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动她的人,这气不能忍。   不顾裁判和众人的目瞪口呆,她单手举起球,两腿张开,一脚后迈,腰上一个使力,球对准那个男生直直扔了过去。   炮灰男出门都是不看黄历的,在他第四次企图撞击尹三生时,一个球体咚的一声击中他脑袋。   世上有那么多种球,他偏偏被铅球的孙子实心球给打了,七十荤八十素都形容不出那种赶脚,只能当场直接晕死过去。   三生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就看见刚才撞他的那个男生此刻正仰躺在跑道上,眼睛都变成了蚊香。   医疗队和言女女几乎同时赶来,带队的老师见了情况就问:“谁扔的?”   女女一脸的愧疚委屈,默默地举手:“对不起,我不小心失手……”   这手失的真远,但那老师也没多想,见到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学部小孩子,也不好多追究什么,吩咐几个人抬着担架迅速撤离。   医疗队一走,女女什么愧疚委屈都变回了面无表情。   三生问她:“你打的?”   “嗯。”女女点头,“他活该。”   三生垂眼看她:“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女女仰头看三生,表情和眼神一样认真,“他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   有什么东西快要满溢而出,带着胀胀的满足感,像毒药一样麻痹所有不快与痛觉。   三生觉得手心又开始痒的厉害。想要揉抚她的头发,碰触她的眉眼,拥抱她的身体。   很痒很痒,挠心的痒。   之前有一次,校篮球队比赛,三生被自己班上的人挤兑。   三生和女女的情况类似,女女被班里的女生排挤,而三生则被班里的男生排挤,不过三生是因为太招女生喜欢。这年头,闷骚又有皮相的男人实在是大熊猫。   那天女女也刚好在场,看着几个男生故意不传球给三生,又每每在他快要进球时抢他的球,甚至有次撞的他跌倒在地,近乎就是狗□简洁版。   女女气的脸都绿了,等比赛一结束她立刻冲了上去,拉着他们班的队长似笑非笑地骂:“肌肉都长脑子里了么,打个球都跟得了帕金森一样,连自己队的人都能撞!”   三生的护卫队一听这话,立刻配合的哄笑起来。那队长拉不下脸皮,立刻凶了脸:“小妹妹,我不打女人的。”   “所以就打队友么?”   又是哄笑。   队长怒了:“信不信我一掌就能拍死你?”   三生上前一步护住女女。惹他没关系,碰女女就不行了。   女女也不怕,微微抬高下巴鄙视道:“我一掌也能拍死你,你信不信?”   几个男生嗤笑成一团,队长好笑地瞧着她的小身板:“小孩儿,吹牛不是耍宝。”   “不信?”女女笑了,“敢和我比力气么?”   这战书下的很微妙。说“敢”就是小瞧自己,说“不敢”就是大瞧对方,说“不屑”又显得装清高。   反倒是围观群众直呼“比”,有人甚至搬来一张桌子,众人就等着看热闹。   队长无奈接下这战帖,随言女女走到桌子旁,两人各据一方,弯腰伸手,以腕力决胜负。   队长说:“我就用左手,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低年级的学妹。”   “好。”女女答的爽快,也不争,右手一伸。   为了颜面,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队长又补充一句:“我先说,我左手受过伤,真没什么力气,所以我们算是旗鼓相当。”   女女不语,笑的意味不明。   两人手腕相抵,两眼直视对方,周遭的群众也集体默契地屏息凝神。这是关乎尊严与名誉的对决。   裁判是三生。一声“开始”刚出口,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女女已经把对方的手压在了桌面上。   队长惊的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被打败了!?他结巴的“我”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控诉:“我刚才没准备好,重来!重来一次!”   女女点头:“好啊。”   两人重新抵住手腕,队长又说:“这次我来喊一二三!”   “好。”   “我喊了三才开始!”   “好。”   “一……二……三!”一个用力。   咚!   看着对方被拧弯的肩膀和扭曲的表情,女女忍着强烈的笑意,一字一句地宣布:“帕金森,你输了。”   在群众的惊呼和口哨声中,女女站起身,一面揉着手腕走到三生身边拉过他的手就要离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那位石化掉的仁兄说:“我忘了告诉你,我天生发育不正常,力气比正常人大那么……一点点。”   那天下午,女女从此名震江湖,谣传她是吃菠菜长大的。而那个队长从此在女女面前抬不起头,见了她就躲。   后来两人去了医务室,女女担心三生的伤口会感染。   校医仔细检查了一遍,扶了扶眼镜:“没事,擦伤而已,擦点药消消毒就好了。”   女女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床上,继续揉手腕。   三生在她旁边坐下,神色担忧:“痛?”   “嗯,一点点。”   “我看看。”执起她的手,拇指轻轻帮她揉搓,过了会儿转头想细问,就见她倚着墙埋着头睡着了,呼吸吹打在领口,拂动衬衫领子一角。   女女有个很奇怪的地方,每次花费了大力气后就要睡很长时间来恢复元气。   三生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腿上,慢慢收紧手臂。为她顺了顺头发后,想起什么,解开她领口的一颗扣子,看见那颗红色的血石仍是挂在她的胸口。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有意无意地继续揉她的手腕,视线放空地望着前方背对着他们写病历的校医。   揉了一会儿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三生低了低头,吻住手腕上那处红痕,而后张嘴,轻轻细细地舔着,将自己的味道一点一点留在上面。   即便身份与时间成了阻碍,即便所有的亲近都会在下一瞬间轻易瓦解消失殆尽。   即便如此。   而我只是想再贪心一点。一点就好。   2011年8月15日晚22:34   阿在   特别篇:似是而非[1]   [1]   大概是十三岁那年,申妄也被一个姓钱的有钱人买走了,契约二十年,守护对象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钱双。   说是失而复得也有些不恰当,据妄也后来了解,钱双是她父亲当年亲手送给别人的,后来挣了大钱又厚着脸皮要了回来。   真好笑,养不起就扔了养得起就拿回来?妄也一直很鄙视这类人,最厌恶把人当东西的家伙。但偏偏碍于家族的身份地位又不得不向这种人低头,实在是一种慢性折磨。幸好。幸好那个人的女儿看起来很像个出气包,软骨头一把,除了哭还是哭。   “双双,他叫申妄也,以后的二十年他都会陪着你,保护你。”   钱双那年刚满八岁,扎着长长的辫子,张着双湿答答的眼睛巴巴地把他望着,望的他心烦气躁,总觉得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很令人生厌。他一向瞧不起软弱无能的人,一直在心里秉持着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原则。   妄也故意拿眼神凶她,似乎是成功了,只听她抖着声音问她父亲:“你不要我了么?”   后来钱天海吩咐妄也别让钱双哭,说完就走了,留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头疼。   对妄也来说,止哭的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恐吓。于是他用力握住钱双的肩膀,靠近她,一字一句冷冷地说:“你再哭,我就咬死你。”   软弱无能,弱不禁风,又爱哭鼻子,没主见没思想,走个路还容易跌倒。   这些所有糟糕的字眼在申妄也的眼睛里不知放了多久,久到已成为他看待钱双的一种固有模式后,却终究被全盘推翻,让人措手不及。   他确定第一天见面时他真的做到了十分十足的恐吓,普通孩子特别是小女孩早就对他敬而远之了。可偏偏他估算错误,钱双还真不属于那类正常的小孩儿。   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他躲树上睡觉她就坐树底下看书,他跑到屋顶上晒太阳她就去找梯子想跟着上来,结果梯子太重,搬着没走几步就摔地上,眼见梯子重重地朝她压下来,钱双抱头闭眼下意识紧缩身子。   “有时间自卫不如躲开。”妄也一手撑开长梯,一手插在裤兜里,垂着眼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东西。   钱双睁眼,仰头看着他,有光穿过他的额发,照亮了他清俊而深邃的眉眼,以及因为不悦而蹙紧的眉头。   “嘁……!”又是那种眼神,尽是好奇与探究,带着一点点的怯生,并没有他期望中的恐惧与害怕。真是糟糕。   妄也扔开梯子,蹲下身,依旧是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她,隐藏着心中小小的不甘,问她:“你一点也不怕我?”   愣了愣,钱双张口,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有点涩:“我妈妈……我养母说,看起来凶凶的人不一定真的很坏。”   她养母还真是教了她一句好话啊,一面说别人看起来很凶,一面又委婉地说对方应该是个好人。想到这里,申妄也嘴角抽了抽,说不出话来。   对着个有点儿傻帽的东西,你对她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想吓唬她偏偏她又不觉得你是个坏人,说你好还说的振振有辞,真是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那天后,妄也也就随她了。她要跟着就让她跟,也不再故意躲着避着,反正躲也躲不了,来到这里的目的本来就是保全她的安危。   就是那时,妄也发现,钱双是个连走路都容易跌倒的人。   虽然从来都是走在前面,但身后的动静他却是一清二楚,有时是噗的一声,有时伴随着“啊”“呀”“哇”等语气词,而无论什么声效,回头看见的都是钱双狗□的模样,两条长长的辫子落在两旁摆了个八字。   头两次她还特别委屈地望着他,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了,最后都被妄也给瞪了回去,瞪的她猛吸鼻子眨眼睛强忍泪水,一面歪歪扭扭地爬起来。   再后来,她的跌倒次数有增无减,却升级成“默默无闻”版,除了身体发出碰撞声外,嘴巴闭的死紧,眼睛瞪的老大,好像这样就不会哭出来一样。   冬天还好,夏天短裤衣裙的,膝盖手肘这么磕磕碰碰免不了大小伤不断。她母亲许柔看不下去了,对申妄也拿出贵妇人的高姿态连连指责。本来本着叛逆原则申妄也是不屑的无所谓的,可是身旁摔伤的家伙却影响了他。虽然不帮腔,但钱双每次总是有意无意地支开话题把许柔拉走,弄的他很狼狈,总觉得自己像个做了坏事还找人顶包的犯人。   十三岁的年纪,傲气与正直都有了雏形,被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挽救颜面这种事,他申妄也不干。   次日,钱双又一次完成每日必修的跌倒仪式。这次妄也没有继续走,而是回了头走了回来,伸手一把把她拉起身,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很不情愿地贡献出一角衣衫。   “抓稳了。”   诧异变为惊喜。对钱双来说这就像是一种认可,一种示好。她想他终于接受她了,终于愿意和她做朋友了。   妄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眼前瘦小的东西两眼放光地把自己给盯着,盯的他浑身不舒服。   那天后,常能看见这样的景象:一个少年两手放口袋里走在前面,身后跟了个矮了一大节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女孩,一手紧抓着前面人的衣角,一面小心翼翼不落一步地走着。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再没有更多的更深的发展,彼此维系着距离与空间,安分守己地过日子。白天互相出现在对方视线里,到了晚上,钱双回房,而申妄也不知去向。   那年,妄也对钱双的印象依旧维持在“软弱无能、弱不禁风、爱哭鼻子、没主见没思想、走路超级超级容易跌倒”里,维持了整整一年。   钱双的弟弟钱青过四岁生日那天,钱双笑着问他:“你想要什么,姐姐送你?”   那时在申妄也的记忆里,钱双的表情是单调的,自从慢慢改掉了爱哭的毛病后,就只剩下他一向不屑的假笑了。他总是爱骂她笑的假笑的难看,好像对谁都笑的起来,不管那人对不对得起她。   钱青爱欺负钱双是全家上下乃至保姆和下人都知道的事,但她们从不敢吱声。钱天海一向漠视这种事,认为人际关系是从小就需要发展的。许柔虽然心疼这个迟来的女儿,但也溺爱自己的老幺,权衡之下选择了沉默。钱林因为残疾,永远都是个安静的旁观者,他什么都看的清楚,只是不说,也无法说。   申妄也一向看不起这一家子人的行为作风,所以也懒得插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不会管,反正一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子再欺负的厉害也伤不了另一个小孩多少。只是偶尔的,很偶尔的,他会看不下去地臭骂钱双,骂她笨骂她无能骂她不敢还手。   那时的申妄也,总是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钱双的身上,又或者,那是另一种关心,至少在钱家,除了钱双他再没有如理她一般理会过其他任何人。   钱双通常只是笑笑,揉着伤痛的地方不言不语。   “你想要什么,嗯?”   钱双低下头,看着弟弟又问了一遍。   钱青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跑开了,片刻后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他说:“我要你的头发。”   钱双的头发很长,长到及腰,又黑又软,平时不是扎成一条麻花辫在身后甩来甩去就是扎成两条垂在胸前。   妄也只见过她一次未束头发的样子,但仅那一次就够了,足够明白她为何那么珍惜。或许没有很好的容颜,但那头长发却能掩盖住所有的瑕疵,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证实心里所猜想的柔软微凉。   钱双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看他一脸天真眼神坚定的模样,不确切地询问道:“什……么?”   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就坐在沙发上,父亲看着报纸,母亲佯装喝茶。一旁的哥哥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眼睁睁地看着。而申妄也,他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倚着门抱着手臂不知在看哪里。   钱双从未觉得这样无助过。以前被父亲从养父母那里带走时至少还有人试图挽留她,而现在,明明那么多人在场,却由着一个小孩拿自己的任性践踏别的人。   钱青猝不及防地伸手抓扯住钱双胸前的一条辫子,扯的她头皮都在疼。他握着剪刀不顾她的意愿一刀就要剪下去。   钱双吓的用手一拉,险险躲开,但刀口还是擦过了头绳将其隔断,左边的头发随之散开。   钱双护着头发后退几步,尽力维持着气息,笑容却有些艰涩:“钱青,换个别的好吗?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头发。”钱青握着剪刀迫了上来。他一眼就看上了那头长发,那么漂亮,却偏偏长在这个女人的头上,碍眼的要命。   钱双见他就要靠过来,转身就逃,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扯过遗漏的一缕长发。有一利必有一弊,头发长了就容易被人捉辫子。钱双疼的只能停下,转身想夺回来,不料剪刀唰地刺了过来,直直穿过她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   左手没了着力点,软软地垂下。   钱双望着手心里那把漆黑如墨的头发,和手臂上那条长长的伤口渗出的鲜血纠缠在一起,像此刻的心绪一般纷乱。   没了,就这么没了。   谁都不会明白,这是她唯一的,最后的——   ——“小双,你把头发留长吧。”   ——“看吧,我就知道会很漂亮。”   ——“小双。”   ——“小双,留下来。”   有手臂,横过肩膀,将她揽进一处温热之地。   申妄也将钱双的身体紧紧按在胸口,却软不下她僵硬的背脊。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甲变的出奇的长,尖锐地指向钱青,似警告又似宣布地说:“你伤害到她了,所以我有义务阻止你。”说着看了看钱双被剪刀划出血的伤口,又看了眼钱天海,冷笑一声,“不管是以怎样的方式。”   钱青被指在眉间的尖锐指甲给吓住了,四岁大的小孩子胆量也是幼苗。   而不为所动的钱天海终于咳嗽一声,放下报纸皱着眉呵斥道:“青青,别胡闹!”   钱青见父亲不高兴了,嘟了嘴不满地大声抱怨:“反正都剪掉一半了,另一半留着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是针,扎的钱双身体一抖,手里的头发随之纷纷而落。她合了合眼,推开胸前的手臂,一步步走到钱青身前,一把夺过剪刀。   “反正都要死,现在死了也一样么?”   钱双平时温吞惯了,所以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钱天海和许柔几乎同时起身,钱天海大怒:“钱双,你想做什么?!”   许柔软着声音劝道:“双双,弟弟只是贪玩儿了点,你别怪他呀!”   妄也觉得好笑,同样是自己的孩子拿了把剪刀,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   钱双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吓傻的弟弟,笑的有些苍白。   她说:“我给你。”   说完,用力撕扯下头绳,一手握着发尾,一刀剪去了另外一半的头发。   钱青被她的气场彻底震慑住了,呆呆地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那束头发。   钱双走到茶几前,弯腰放下剪刀时露出脑后参差不齐只到肩膀的头发,她望了眼愧疚地不敢看她的母亲,以及依旧扬高了下巴不愿低头的父亲。   这世上这么多人的人,她只是运气不好,暂时还没有遇见那个舍得心疼她的人。   所以没关系,慢慢等就好。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铭双最后还是笑了,她说:“你们要的,我都可以给,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姓铭,不再姓钱。”   说完,她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家门,与申妄也擦肩而过。   很后来,那时的铭双再没有留过长发。   妄也问她为什么,她顺了顺颈边不长不短的黑发,笑着说:“没了,就不心疼了。”   申妄也冷着脸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忍着恶心弯腰颔首,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什么软弱无能弱不禁风,什么没主见没思想。   她是软弱,却不无能。她是小时候生长环境不好所以体弱。她明明有那么多的想法那么厚重的自尊,只是从不拿到太阳底下见人。   那些糟糕透顶的字眼与认知,从此全盘推翻。   特别篇:似是而非[2]   [2]   表象就像外包装,看的再完整也不过是糊的一层纸膜,只有拆了才知道,里面到底是黑是白,是死是活。   申妄也循着气味找到铭双时,她正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她正在……爬树= =。   妄也有点小囧,这人真不能拿常理去推测,本来猜她大概伤心过度虽不至于自寻短见但少说也是抱头痛哭或是夺门而出离家出走。   现下,门是夺了,不过夺的是房门,不是院门。   “你在干嘛?”   被身后的声音一吓,铭双从树干上掉下来,幸好爬的还不算高,一米不到。   妄也从身后把她接住,又问了一次。   “爬树呀。”从他怀里跳下来,铭双伸手指着最高处,“我想去那里。”   妄也抬头一望,是他平时躲着偷懒睡觉的地方。他问:“上去做什么?”   铭双干笑两声,蹭了蹭手心里磨破的皮。   妄也低头看她发顶露出的小块头皮,看她脑后被剪的乱糟糟的碎发,想着方才她当着父母的面那样气势凛然不卑不亢地说着那些话的样子,现下全都没了。要不是亲眼目睹,真是无法想象,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身体里藏着那么多的不屈。   他说:“我帮你。”   “诶?”扭头望向身后的人,可脸还没瞧清,双脚已经离地,吓得她大叫,“哇啊——?!”   妄也抱着铭双,三两步便跃上了树顶最粗的枝干上,见她被吓的魂飞魄散,心情好的不得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铭双两眼挂泪地瞪他,听他好心情地提醒道:“到了。”   近十米高的百年银杏,在深秋里落黄了叶,眼里全是斑驳树影,重叠出琥珀的色泽。   铭双拨开脸侧的枝叶,整个钱家院宅尽收眼底,以及近处的柏油路径蜿蜒而上,连着更远更广阔的城市。   妄也问她:“怎么突然想爬这么高的地方?”   铭双默了默,声音因为回忆变的又轻又软:“有人告诉我,心情低落消沉的时候,就站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那样你就会发现所有的难过都变的很小很小了。”   “你养母?”因为上次那句“好人理论”,他对她养母甚是好奇。   铭双摇头:“不是。”   “养父?”   “不是。”   “难道还有养婆?”   “……都不是啦!”铭双有些哭笑不得他的这种无聊的小执着,好笑地回头看向他。   因为是坐在妄也腿上,肩膀贴着他的胸口,头微微往后上方一仰,立刻就看见他因为询问而低下的脸,真真正正的近在咫尺。   铭双只一秒就立刻转开了头,装做若无其事地张望风景。   申妄也挑眉,看她又是抿嘴又是咽口水,联想到以前的种种,突然贴着她的耳朵问她:“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看她脸红的要化了,妄也心情大好,逗的更起劲:“是不是,是不是,嗯?”   碍于高处,铭双不好挣扎,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什么,妄也没听清,搂她搂的更紧,逼问道:“铭小双,脸都红成这样,你就承认吧。”   铭双突然受宠若惊地转头看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刚才叫我、叫我什么?”   “不对么?”妄也反问,“是你自己说你要姓铭的。”   铭双高兴的要哭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他是第一个,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个,第一个这么简单地肯定着她的执着的人。   或许以前的喜欢太朦胧,从他不耐烦地献出衣服一角给她牵时所生出的芽,虽然有了牢固的根,却没有茁壮的枝叶取信于自己。但是现在,现在——   妄也对她突然的高兴感到莫名其妙,眼见她眼泪都在打转,连忙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一面威胁道:“你敢哭出来试试!”   那些状似温和的人,全都乘着船慢慢远离。偏偏看起来最坏的那个,仍然一脸坦然又无所谓地守在她荒凉的小岛上。   “你敢哭,我就咬你!”   然后,眼泪渗出了指缝。   铭双张了张嘴,声音颤抖:“妄也……怎么办……?”   妄也被眼泪烫的收手,那瞬间,他看见她打湿的眼,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带着说不出的难过,望着他说:“怎么办,我好喜欢你。”   怎么办,这个人也会扔下我么?   “怎么办……才好?”   生长,生长,曾经的幼芽,从此让人措手不及。   钱天海把铭双找到房间里单独谈了很久,再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一看见门开妄也就站起身,看她从楼上一步步走下来,身后的钱天海站在书房门前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这一次,申妄也把铭双带到了屋顶上。   他问她:“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铭双抱着腿,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脑后摸着重新修整过的发梢。   “他答应我可以不姓钱,条件是不能分得他的财产。他会抚养我到成年,成年后我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但是不会再得到一分零花钱。”铭双笑了起来,“还让我签字画押呢,我还是第一次和人签那么正式的合约。”   “签字画押?”妄也一听,不屑道,“你们就是麻烦。”   铭双看着他:“本来就该啊,这是证明你的信用。”   “我们就从来不写这些条条款款。”见她疑惑,他解释道,“我们只要发誓就好,向祖先发誓。”   铭双撇嘴:“谁不会,但之后说反悔就反悔,一点用都没有。”   “不会。”妄也说,“我们的誓言就像你们的合约,是会生效的。”   “诶?”   “若是做不到,那么当初誓言中的惩罚就会变为现实。”   “……真的假的?!”   妄也勾了勾嘴角,而后伸出左手捂在心脏的位置,看着铭双一字一句地说:“我发誓,在契约结束以前若不能好好地保护你,我甘愿失去所有的能力,沦落为普通的人类。”   他的身后是繁茂高壮的银杏,以及大片映红的浮云,衬着他的信誓旦旦,让人安心。   铭双想,即便没有这些字句,即便来到这里是那么反感,他仍旧会履行所有的承诺,直到离开。   他不会安慰人,所以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扶持她的软弱。   这个人真的不坏,明明那么好,好的不得了。   怎么办。好喜欢,怎么办才好。   晚上,妄也正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月亮上班,突然有什么动静引起他的注意。他撑起身体,往下一看。   说真的,要不是闻得出味道,普通人看着下面一个身穿白裙头发半长的女人就这么从眼前飘过去,不吓得半死才怪。   妄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决定坐在房顶上观察一阵。   钱家的院门到了晚上都会反锁,密码除了她全家都知道。无奈之下,铭双搬了椅子走到墙边,费力地爬上墙头,一边喘着粗气。   妄也想,她终于还是决定离家出走了么?也是,这家人这么变态,早走早超生。   深秋的夜风阵阵吹来。   铭双慢慢站起身,立在墙头。白色的连身长裙同头发一起,在月光下迎风拂动,纤瘦的身体像要被吹散一般,肤色泛着透明的白。   她回头看向屋宅,那个刹那,申妄也错觉她快要化成细腻的粉末消散一般。   而后,她转头,纵身跳了下去。   几乎在同时申妄也就跳下屋顶追了过去,当他莫名紧张地翻越墙头想要寻找她逃离的踪迹时,有什么抓住了他的视线。   他低头,然后囧了。   此刻,地上正趴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全身抽搐嘴里呻吟着:“我的娘……好痛!”   现实是,铭双跳下去的时候没站稳,跌了个狗吃/屎。   什么消散什么粉末,看吧,美化过头的后果就是落差奇大。   一想起刚才心里冒出的那些“天使”啊“蝴蝶”啊等等撒狗血的词,妄也就很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脚下的人:“铭、小、双,你可以再蠢一点吗?!”   铭双扬起满是灰土的脸,傻笑两声。   妄也问她:“离家出走?”   铭双一愣,接着摇头,拍着身上的灰尘,低着头轻声道:“我想回家……”   八岁以前,铭双住在一个小镇上,那里不算富裕却很安宁,依山傍水,空气清新。她家是间独立的小房子,有个小花园,什么都是窄小的,却是五脏俱全。养父是个工人,养母是名语文老师。钱不多,日子却过得很好。   两人坐着的士,一路上申妄也安静地听着铭双讲述她的家乡,不知不觉就到了。   他陪着她走着,数着一栋栋的小房子最后找到熟悉的那一间。   全黑的天色,唯有昏黄的路灯,落着飞蛾子大大的黑影晃动。   铭双扶着铁栏踮着脚张望了好一阵,看着锁上的院门,她有些失落。   妄也说:“我去把门撬开?”   “诶?!”铭双连连摇头,真是怕了他了,行事都那么粗鲁。   未果,就在两人商议着往回走时,一声不确定地叫唤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回荡。   “小……双?”   铭双身体一怔,慢慢转过身,看见前方的路灯下一个扶着单车的少年,万分欣喜地跑了过去:“阿刃哥!”   妄也从没见过铭双如此高兴过,那么显而易见的快乐,纵使她坐在自己怀里向他告白时都带着悲伤的神色。   他眯了眯眼,远远地打量着那个高瘦的少年。   比自己还短的头发,眉毛没自己浓,鼻子没自己挺,脸没自己帅,身体没自己强壮,腿也没自己长……嘁!   那个阿刃似乎注意到了妄也的视线,远远的望了过来,而后低头问了一句,铭双随之回头望向这边,然后牵着阿刃的手走了过来。   “妄也,这是阿刃哥,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抬眼想了想又补充道,“阿刃哥好像比你大两岁。”   阿刃笑的温和,朝妄也点了点头:“你好。”   妄也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再看向阿刃,没有说话。   见他冷着脸,铭双有点无措,求救似的看向阿刃。而这道求助的眼神落在妄也眼里,分外的扎。   他想,果然,这才是女人。白天对着一个人说着喜欢,晚上就可以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上一刻所有的无助都扔向你,下一秒又换了另一个对象去依靠。   这就是女人,和他母亲一样的女人。   阿刃摸摸铭双的头,问她:“这么晚了,要不来我家?”   铭双还没开口,申妄也接了话:“不用了。”   “可是已经很晚了。”   “我们打车回家。”   阿刃皱眉:“这附近很难找到的士,要走很远才行。”   “这是我们的事。”扫了眼铭双,又看向阿刃,语气疏远。   阿刃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而后抚了抚铭双的头发,问她:“小双,刚才就想问你,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铭双这才想起自己头发的异样,亡羊补牢地捂住发尾,傻笑道:“就、就是觉得麻烦,所以……剪了。”   “是么,可惜了。”语气依旧温和,“裙子又破了,走路又摔跤了吧?每次没牵着就要摔。”   铭双脸一红,扁着嘴不敢看他,又腾一只手去遮裙子破口的地方。   阿刃了然的笑笑,而后取下手上的一串木珠链子套在铭双的手腕上,他说:“我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个送你,不嫌弃的话。”   铭双又惊又喜,笑着说:“不会,喜欢的。”   阿刃拍拍她的头:“下次回来记得来找我。”   “好。”   “别乱吃东西,走路记得看脚下。”   “好。”   “小双,”阿刃说,“你要好好的。”   铭双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会的,我会的。”   那天,铭双跟在申妄也身后一直走,走了很远很远。她跟的那么小心,不敢牵他衣服,一路上好几次险些摔倒。   她问:“妄也,你在生气么?”   “你为什么生气?”   “不要生气好不好?”   “妄也……”   他终于停了下来,铭双一头撞了上去,一路上都没摔着,这下一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妄也转身,蹲在她身前看着她揉着额头,笑的意味不明:“真像。”   铭双不解地抬头。   “一样温温吞吞,一样爱假笑,一样啰嗦。”他望了眼她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说,“都是跟你的阿刃哥学的吧,还有那个难过就要站的很高的理论,都是吧,嗯?”   “妄也……?”   “铭双,你的喜欢不过是种依赖。”申妄也慢慢地说,“以前有个人怕你摔倒,于是牵着你走,那个人喜欢你的头发,于是你为他留。”   烦躁。   “我同情你,于是拿衣服给你牵。我同情你,所以安慰你。”   烦躁,烦躁,带着不安。   “但我不是他,环境变了,人也是不一样的。”他说,“铭双,你要搞清楚,我们是雇佣关系,你的盲目迷恋与依赖最多维持二十年,二十年后,你又要去找谁?”   铭双看着他,像每一次一样,直直的毫不躲闪,藏着心里深深的情绪。   她的视线助长了申妄也心里的不安与焦躁,为了否决某些萦绕在心里纠缠不清的情愫,他终于下了决定。   “铭双,谁都好,你不要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他说:“我发誓,我要是喜欢上你,我就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是申妄也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这句誓言成为了他往后再也无法挽回的过失。   言女女后来问他:“铭双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还那么患得患失的?”   妄也怔了怔,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他说:“她是喜欢我,但她永远不会相信我喜欢她。”   有个人,把你放在心里最空旷的位置,每天每天的念想着你。而她为你开了一扇门,给了你离开的自由。那扇门只能开一次,并且没有钥匙。   倘若有一天,你一不小心踏了出去,那么,你便再也回不去了。   part 26   [26]   那天周末回家。   吃晚饭时,女女突然问大家:“爆菊是什么?”   “PU——!!”一群人集体喷饭。   桌上淡定的只剩下言老爷子和三生。言老爷年纪大了不懂这些新社会词汇,可以理解。三生因为不爱和人交流,来到言家后生活重心又基本放在了言女女身上,所以也没时间去学习这些有的没的。   但是奶奶和张管家也喷饭了,两个五六十的中老年为毛也喷了?因为,因为他们两个喜欢在网上看小说,张管家看奇幻啊武侠这一类的,而奶妈主攻言情与耽美。没错,她要看耽美= =。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奶妈都热衷于劝解言枭风:“你去找个男人吧,别每天在家里空虚寂寞了。”   言枭风听了大囧,问她:“男人?我要找也找女人啊!”   奶妈啧啧地摇着手指:“你敢找女人就是背叛子玉,我会替她揍你!”   “……找男人就不背叛了么= =?”   “不一样。”奶妈认真地解释道,“找女人是被你压倒,找男人是你被压倒。”   “……”言枭风大汗,“我怎么就成了下面的那个!?”   奶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男人,然后说:“攻一般都长的相对粗犷健壮一些。”   “卧槽,劳资也算是堂堂黑社会出生,哪里不粗犷哪里不健壮了?!”言枭风不平衡了,居然有人嫌他不男人。   “我让你对我爆粗口!让你爆让你爆!”几巴掌拍的言枭风抱头大叫“俺错了奶妈俺错了!”才罢手,奶妈继续正色地说,“你在黑社会里算是长的受的了,好意思问我!你自己先看看你的手下,哪一个身上的肌肉不比你大坨哪一个脸有你这么光鲜亮丽没坑没疤的?”   阿威阿虎默默地出现在奶妈身后。   言枭风瞪他们一眼,揉着后脑勺心里诽谤:长得帅也有错么TUT!   那天后,他就开始留胡渣,为了成为一个标准的攻……囧。   扯远了,绕回来。   女女的问题一出口,众人沉默,就在大家想要岔开话题时,言老爷子也好奇地问:“什么是‘爆菊’?”   言枭风泪,老头,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组织着语言,言枭风放下筷子,说:“女女啊,这爆菊不是好话,女孩子不可以说的。”   女女似懂非懂:“脏话?”   “呃……”言枭风结巴,“对、对啊。”   “有多脏?”   “……很脏。”受不住她火辣辣地求知欲,又说,“特别不可以对男人说,很伤自尊的。”   女女了然:“难怪。”   “难怪?”   “班里两个男生因为这个词打起来了。”   言枭风抹着一把辛酸泪:我就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啊,都让我女儿学坏了TUT!   快吃完饭时,言枭风看着女儿碗里的洋葱:“女女,不可以挑食,洋葱很营养的。”   女女放下筷子,沉默对抗。不吃就是不吃。   三生见了,伸手把她碗里的洋葱夹到自己这边,慢慢吃了起来。   本来是佯装生气教育教育而已,结果一见这情景,言枭风就真不淡定了,自己都没帮女儿吃过碗里的菜,这小子是在跟他炫耀吗?!   言枭风怒:“女女,不可以让别人帮你!”要帮也是我帮!   女女默,三生继续吃。   “东西要自己吃完,养成好习惯。”或者给我也可以!   继续沉默加继续吃。   “女女,听爸爸的话——”   “爸爸。”女女开口,咬字清晰,“你再逼我,我就爆你菊。”   “……”言枭风石化了。   作为一个父亲,有一天居然被女儿爆菊,他是何等的失败。   到了好奇的年纪,什么问题都来了。   有天晚上,女女问三生:“狗狗,为什么我没有乳/沟?”   正在刷牙的三生一口咬断了牙刷。这个不像爆菊,这个他懂,但正因为懂,反而不知如何启齿。   三生呛了好几下,吐掉泡沫漱了口,转身问她:“怎么突然……突然问这个?”   女女眨眼,一本正经地解释:“电视上演的,有个女演员指着另一个女演员骂她‘你连乳/沟都没有凭什么骂我不是女人!’……”说那段台词时还深情并茂地学那个表情,一说完又立刻回复之前的面瘫脸。   要是平时,三生肯定看笑了,但现在不同,现在有个大难题摆在他面前。换做是别的男人或许好开口,但他是尹三生,闷骚一枚。   三生动了动嘴角,想了想说:“你有。”   “是么?”女女奇怪地拉着领子低头一看,特别认真地报告,“没呀。”   “……”由于海拔高度,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到了,躲都来不及躲,三生红着耳朵别开脸,佯装淡定地解释道,“还没长出来。”   “咦?要多久?”   “咳……”心里默念“她是小孩子是小孩子……”,“过几年,等你变成女人,就有了。”   女女了然,总结道:“原来女人才有乳/沟。”   三生除了含糊地“嗯”一声外,也不敢再解释什么。   第二天早上,女女是被三生给吓醒的。   三生突然大叫一声“女女!”,把缩在他怀里睡的正香的言女女小朋友惊的从梦里醒来,眼睛还睁的不是很开,干着嗓子问:“怎么了……?”   三生慌张地掀开被子检查她的手脚,紧张地问:“有没有哪里疼?”   “没……”被他严肃的神色带动,女女撑起上半身,任他抬手抬脚解衣领的,看他忙来忙去也没头绪,又问,“怎么了?”   三生看着她:“你受伤了么?”   “没啊。”   “那怎么……”又凑近脸,仔细地嗅她的身体,头慢慢下移,到了小腹时终于停下,半晌,突然醒悟般,他猛地直起身,脸色通红地退下床,说了声“你等等”后就跑了出去。   女女一脸茫然地看他尴尬地离开,过了会儿又带着奶妈跑进来,接着就站在门边不动了,不过来也不看她,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反倒是奶妈,一见到女女就笑的贼兮兮的,走过来让她下床,牵着她往洗手间走,一边喃喃道:“小小姐也长大喽。”   进了洗手间,奶妈把另一条干净的内裤递给她换,一面问她:“在学校里有上过生理课没?”   “有上。”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把裤子往下一拉,“——原来如此。”   “现在你是大女孩了,离女人又近了一步。”奶妈摸摸她的头,觉得时间真快,转眼之间女女就已经十二岁了。   女女抓住关键词,抬头问奶妈:“所以我要长乳/沟了吗?”   “WHAT= =?”   过了会儿门开了,奶妈先走了出来,回头道:“我去给你买卫生用品,你先坐着等会儿。”   女女叫住奶妈:“我自己去吧。”见她不解,又说,“迟早都要自己熟悉。”   奶妈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嘱咐了两句后又对三生说:“你陪着她吧。”   三生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今年冬天也没有盼来雪。女女对着天空哈了口白气,裹着厚厚的围巾慢慢地走着,一手习惯性地牵着三生。   女女觉得三生是个很内向的人,很容易害羞,一旦扯上性别差异上的问题总是躲躲闪闪的红着脸。   其实她不知道,三生也就对着她才会这样。在学校里,就算撞见前排的女生站起身时裤子上红了一块也面不改色不闻不问,平时对人客气而疏远,面对情书或是当面表白也能理智而淡漠又不失温和地表明立场。   女女仰头时看见三生光着一截脖子,外套领子不高,没法遮住全部的脖颈。   女女问他:“狗狗,你冷么?”   三生说:“不冷。”处于变声期,声音里像是夹着沙子,有点哑,有点沉。   女女不信,停下脚步:“低一下。”   三生扬眉,还是照做。女女还在130厘米徘徊,而三生已经长到179公分了。他压低身体让两人视线平行,就见女女脱掉手套,伸手往他脖子上一摸。   因为有动脉,颈侧是烫的,但是往上走到下颚处那一片逐渐变冷,特别是露在外面的整个脸,都是凉凉的。   三生由着她皱着眉侧体温,她的手因为带了手套变的很暖和,贴在脸上时他忍不住想伸手按住。   那些蛰伏在身体里躁动的情绪,每当快要冲破防备时就被他像每一次一样一点点地压回低谷。   他告诫自己,不可以。一遍又一遍。   女女终于收手,戴上手套后,她说:“狗狗,背我。”   三生蹲下身体等她攀上后背,两手托着她的腿站起来,慢慢往前走。   女女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紧紧的不留一点缝隙后才问:“这样有热乎一点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三生把半张脸都埋进她的手臂间,闻着衣服上她的味道,喉咙深处发出一个低低的“嗯”。   女女这才满意,低头拿脸去贴他的。   三生的脸很冰,皮肤紧贴着骨骼,有点硬。她用自己又软又热的脸轻轻蹭他的,想把热度从脸颊上传递过去。过会儿又想起自己带着绒线帽子,磨着他的耳朵肯定不舒服,于是又停下来,问他:“会不会难受?”   三生微微侧过脸,眼睛亮亮地说:“不会。”   “哦。”脸又贴了回去,这次没有再蹭,只是安分地靠着。   到了超市门口,三生停下脚步:“到了。”   “嗯。”   “不下来?”   “嗯。”   三生点头,就这么背着女女推门走进去,无所谓收银人员与顾客怪异的眼神。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他对别人的眼光是那样的无所谓。   无从记起,只知道,他的在乎都给了一个人,再没有心力去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到了女士用品的货架前,三生终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反观女女,趴在他背上,一手提着篮子看了一圈后,伸手一指:“那个。”   三生压低肩膀取过一包放进篮子。   “还有那个,蓝色的一包……还有这个,这个也要。”   之后又买了些零食,两人去付钱。   收银的大妈一边扫描货物一边发挥姑婆的本色:“小妹妹,脚受伤了?”   女女瞟她一眼:“没有。”   “腰扭到了?”   “没有。”   “那怎么让你哥哥背你?多累呀!”   提过袋子,女女看着她,冷着脸说:“我喜欢。”   等出了超市没走几步,女女说:“我要下来。”   三生顿了顿,然后继续走。   以为他没听见,女女又说:“狗狗,我要下去。”说着推了推他的肩膀。   三生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不重。”   女女一愣,咬了咬嘴巴:“……大妈说的对,你这样一直背着我多累的。”   “不累。”三生摇头,“不累的。”   女女想了想,还是坚持要下来。   三生没了办法,只好说:“脖子冷。”   这招很管用,女女听了忙伸手一摸,刚才松了手,这下被风一吹又开始有点冰冰的,于是又乖乖趴回去抱住他的脖子。   三生满意地笑了,背着她继续走。   一路上,车来人往,带着整个城市的浮躁运行着。   女女贴着三生的脸小小声地叹气:“狗狗,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乖?”   “嗯?”   “那么听我的话,要是我以后害你怎么办?”   三生没说话,心里却明了。害他,别的人他不敢保证,唯独除了背上的这个人。   女女像是被自己的问题抓到了重点,追问道:“狗狗,你为什么那么听我话?”   三生怔怔。   有个人,对你所有的要求与命令都是为你好,这样的人,你怎么舍得不去迁就她的任性。   她对你那么好,即使当着别人的面承认她喜欢你,也从没有强迫你给出任何的承诺,一个人慢慢地等待没有时限的回应。   那么好。   于是所有的言听计从都有了出处。   三生垂下眼,再次把脸埋进她的手臂。都是她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他说:“我喜欢。”   那么好,怎么舍得不喜欢。   特别篇:似是而非[3]   [3]   直到申妄也十五岁以前,铭双都没有什么改变,好像那一晚的事根本不存在,又或者存在,只是没有影响到她的任何一般。   没心没肺的样子,成天牵着他的衣服跟着他跑跟着他转悠,赖在树上或是房顶上不肯下来。   有次,妄也终于忍不住问了她:“我说的不够清楚么?”   “什么?”铭双睁着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把他望着。   妄也有点受不了这样坦然又没有防备的眼神,在她以前所遇见的所有女人,多少都会带着有色的目光。他移开了眼睛,视线停留在她下巴上,说:“我说过的,我不会喜欢你。”   铭双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还跟着我干嘛?”   “因为我喜欢你啊。”她说的那么坦白,像每一次一样,“你不用喜欢我,也不用回应我,一点也不需要。我喜欢你,就好。”   她说:“我现在扔不掉它,但我想这应该是不会太长的事,妈妈说的对,我是小孩子,小孩子的感情都不能算数的,所以等我不喜欢了,就不会缠着你了。”   妄也抿了抿嘴,说不上为什么,对她的最后那句有点下意识的抵触。   “跟着你,喜欢你,会让你觉得烦么?”铭双小心翼翼地问,“会觉得讨厌么?”   其实说真的,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对她的不耐烦与反感慢慢都被习惯所吸收。大概是因为在她身上看不到那些肮脏的情绪,和她的那些家人全然相反,她在这个家里显得格格不入,犹如异类一样的存在。怎么讨厌的起来。   甚至有一次,铭双生病,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这一天妄也过的无聊至极,一个人到处晃悠,结果半天不到就投降了。他从她窗子爬进她房间,对着她张口就是一番冷嘲热讽。她也不恼,只是笑笑,没什么精神的问他:“是不是很无聊?”   妄也别开眼睛四处看,嘴硬地说:“嘁,怎么会。”   铭双又笑了笑,说:“对不起啊,我就睡一天,一天就好,明天我就起来……”说这话时眼皮都在打架,看起来真的很累很累的样子。   她翻身侧卧,掀开被子一角向他探出手:“手……”   妄也挑了挑眉,走过去靠着床头柜坐下来,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侧脸看着她,把他的一只手伸了过去。   铭双紧紧地抓住,然后安然地睡了。   “会觉得讨厌么?”   其实不会。不然不会因为钱青那个小子追着她骂她厚脸皮不要脸而觉得生气了,不会因为别人对她的指责而希望她与他保持距离以免不必要的辱骂。   可是这些话,最后都没有出口。   也许是因为害怕。突然有一天,某种你所不了解的情感驻进身体里,控制你的理智,先天对未知事物的排斥使得他选择了避而不见。   他说:“铭双,你不要一味地依赖我,你应该试着去找别人。”   怔了怔,铭双埋头,摊开手掌看了看,后又握上,抬眼望向申妄也,表情很淡:“别人?可是妄也——”   有一次,铭双问妄也:“我是不是不该属于这里?”   那个时候妄也没有回答她,但心里的答案是肯定句。   是,你不属于这里。   但是他害怕她再问他,问他她该属于哪里,而这个,那时的他也不知道答案。   “可是妄也——”   “妄也,我只有你了。”   十五岁那一天,妄也要回申家参加「成人礼」。   直到临走前的那一晚,妄也才告诉了铭双。   起先的慌张表情逐渐被她收了起来,短暂,又似乎很久。她仰着头问他:“要去多久?”   很后来,妄也想,那时的铭双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去收敛那些内心里滋长的无助,她曾经明明那么明确地告诉过他“只有你了”,却还是被他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妄也别开眼睛:“一个月。”   “……那么久。”铭双垂下眼,习惯性地俯视着摊开的手掌。看那上面纷纷扰扰的纹路,像心里翻涌的情绪一般。   妄也想,分开也好,大家各自冷静,他也好理出个头绪。   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这期间我们都好好想想,或许你会发现,比起依赖我,你更应该依赖你自己。铭双,你要学会独立。”   铭双的背脊僵了僵,而后伸手握住他的,抬头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应他的希望,只是清清淡淡地说:“妄也,你要好好的。”   曾经别人这么对她希望着,希望她过的好,如今她也给他这份祝福。   那时妄也不知道,那是铭双的道别。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再去找她,而是背着包直接离开了钱家。   他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她心里的那所房子,踏出了那扇没有钥匙的门,头也不回。   申妄也在申家关系最好的是他四姐,申贤。   贤姐一见到妄也就开始蹂躏他的头发,嘴里念念叨叨地骂着,脸上都是愉悦的表情。   他们是无话不谈的那种关系,于是妄也把关于铭双的很多事告诉了她。   “没事就粘着我,一开口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明明走路都要跌倒还老爱往高处跑。”他是这么总结的。   贤姐托着下巴听着,插嘴问了句:“会对她觉得不耐烦么?”   “……没。”   看他一脸懊恼的神情,贤姐了然地笑着揉他头发。   “妄也你知道吗,在众多的动物里面,狼是一夫一妻制的。”见他不解,她继续说,“狼这一生只会选择一个伴侣,所以它们会很用心地选择,一旦认定某个对象后,便会与之终身相伴守候。”   妄也凝望着贤姐:“你想告诉我什么?”   贤姐勾着嘴角:“妄也,或许你已经找到了。”   “哈啊……?”   “嗯……她善良么?”突然又问,“人怎么样?是个好姑娘吗?”   两个人坐在楼梯上,申妄也把手往身后一撑,仰着头回想着:“看见流浪猫狗都不理会的那种。”   “诶——?”通常女主角不是都该富有同情心吗= =?   “她不理会,因为她说,她说——”   ——“如果不能长时间的抚养,一瞬间的同情又值几个钱?”   铭双说着这话时,表情里藏着别人不懂的情绪。   本来想借由她没同情心好生嘲讽一番的妄也,被她这段说辞给哑了口。   这是很实在的话。那些会蹲下来摸摸它们的头说几句“好乖呀”“多可爱”“真可怜”的少女,最后也不过是站起身走开,又或者在离开前留下几块饼干。更多的,再没有了。   而那些猫猫狗狗嘶哑地叫了那么久,要的不是这些。   所以,既然没有能力养育,这些廉价的同情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个月,妄也都坐在洗礼堂里反复地想,一遍遍地回想,然后思考,摸索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像是被人搅拌的水,现下抽走了棍子,等漩涡逐渐消失后,开始慢慢看清底下的东西。   他花了三十天,想通了所有的事,做了一个关乎他这一辈的决定。   洗礼一结束,他揣着忐忑又急切的心情赶回钱家,只是那时,铭双已经不在了。   那时妄也才发现,他想了那么久,以为什么都明白了,但还是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了解。他不了解她,可以说,他从来没有试图去理解过她,于是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也不懂她在想什么。看起来温温吞吞的一个人,却为自己留了很多的刺。   他总是看她没头没脑的往前冲,义无反顾地去喜欢一个人,好像投入了全部的感情,到头来,她还给自己留了一条也是唯一的后路。这条路,叫“不要”。   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不要钱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   于是,不要的人成了是最无惧的。   既然你发了那样的毒誓来否决我,所以大不了,我也不要你了。   特别篇:似是而非[4]   [4]   妄也问钱天海铭双去了哪里,钱天海告诉他,铭双去了一所很远的住宿制学校,除了放大假,不会再回来。   “你走的第二天她就转学了。”这是许柔告诉他的,她问他,“你们吵架了吗?小孩子而已,别计较那么多。”   妄也没应她,当天就收了行李追了过去。   那个学校确实很远,坐车要两个小时,等申妄也赶到时已是半晚时分。   待他一走进校门他便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瞬间安抚了他一路的浮躁与不安。他循着味道找到她所在的寝室,从窗户翻了进去。   这里是初中部的寝室楼,铭双虽然不到十一岁,但她的头脑是有目共睹的,跳级两次,不满十岁就小学毕业了。   妄也找到她的床位,桌上摆着书本,一盏绿色的小台灯,几本她爱看的漫画,上面是床,被子的一角露在外面。   把鞋藏在衣柜下面,妄也翻上她的床,决定守株待兔。   没多久,兔子回来了。   铭双把作业往桌上一放,伸了个懒腰,下午上了体育课,八百米跑的她断气,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生地睡一觉。   她扶着梯子爬了没两步,一抬头就看见有个人正好整以暇地睡在她床上,一手支着脸悠然自得地看着她。   她瞪大了眼,看了两秒又下了梯子,站在地上揉揉眼睛,再爬上床一看。   还在,不是幻觉。   “你……你怎么来了?”也不等他回答,铭双拽着他的手就往外拖,“你快下来!她们过会儿就回来了!”   妄也的反骨情绪被她给吼了出来,赖在床上打死都不下来。   铭双没了办法,深吸两口气,问:“申妄也,你不下来是不是?”那好,我下去,我走。   后一句放心里没说,但表情还是泄露了。妄也一见她转身就走,连忙翻身下床,他是来追人的不是来赶人的。   铭双等他一拉住她的手,立刻反握住就往门外拽。妄也不干了,他可是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怎么能第一回合就被打败了?他两手死抓着门框不放,任他又推又打的就是不动。   铭双急红了眼,正张口要骂,熟悉的对话声就从走廊那头传来。她一急,想也没多想就把妄也带进了洗手间反锁上门。   同寝的人一回来就敲门问:“小双?”   铭双应了一声:“我拉肚子呢!”   “哦,那我去对面寝室。”   等脚步声远了,铭双才松了口气。再抬头,差点被呛到。   那么大的空间,她贴着门站着,申妄也就贴着她站着,两手撑在两旁,眼睛瞬也不瞬地把她盯着。   铭双不敢看他,头尽力往后靠,瞪大了眼看着他的领口说:“待会儿,待会儿我把她们支开,然后你就……”   “怎么,叛逆期到了?”妄也抬眉,“以前成天赖着我,才一个月没见,现在一见到我就开始赶人了?”说话时,气息拂动她额前的刘海。   铭双没说话,妄也有点急了。他害怕,如果她真的决定不要他了,那他花了一个月想好的决定又算什么?   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地调侃:“铭小双,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铭双终于抬了头,却只是问他:“我爸让你来的吗?”   妄也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但是开口时还是免不了咬牙切齿:“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听他的,如果你不想的话……”铭双握了握手,“妄也,你之前说的很对,我不该总是依赖别人,应该学会独立。我想了很久,决定最近找时间给我爸谈一谈,让他把你送回去。”   这句话像雷劈过身体,申妄也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简直无法理解她在想什么。他气的眼睛都红了,冷着脸说:“你休、想。”   铭双看向他。   他说:“在契约结束以前,我都不会走。我发过誓的。”   这句话提醒了她,她像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低了头,喃喃自语:“对呀,你发过誓的。”   妄也却是一瞬就懂了,他惨白了脸,看着她无法言语。   他说过,他不会喜欢她,以誓言的形式确凿地告诉她。那是他送给她的刺,却被她深深保留,现在又拿了出来刺向他,防备自己流泻的情感。而他偏偏无法反驳。   很多年以后,那时他们还在一起,而铭双仍是喜欢的那么小心又谨慎,一味的给,却从不接纳任何的回。像某种害怕做成的窗,把他所有的弥补全都遮挡在外面。   可是这就是铭双啊。   她给了他所有能给的,剩下的空白处放着一块海绵,你用多大的力气它就能被压的有多小,可一旦松手,不仅膨胀,还会吸收其他的情感。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直到再吸收不了时才发现,她给你的,只剩回忆。   而他亲手拿了三十天给她,任海绵把情感慢慢吸了回去。   妄也抬手,握住她的脖子,强迫她看向他。   他说:“你不用独立了,你只管依赖我,一直依赖我,也只可以依赖我。”   他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像以前一样喜欢我,要么,你就比以前更加地喜欢我。”   既然你执意把我关在外面,那么,好,我就破门而入。   两人生平第一次的拉锯战就此展开。   当晚,申妄也离开了,可还没等铭双松口气,第二天就见他冠冕堂皇地出现在教学楼,成了她的师兄。   眼看就要放大假了,这样就算学校里躲的了,回去也避不开。   而就在放假前一天下午,铭双又一次成就了一件蠢毙的事,这下他们不仅躲避不开,还走的更近了。   那天她在走廊里又“巧遇”申妄也,她下意识的转身就逃。铭双之所以是铭双,就因为她有一项天赋:摔跤。   她走的急,到了楼梯口也没减速,结果脚一跛,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阵天旋地转的享受后,她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而这一摔摔伤了右手臂,以医生的说法就是,骨裂,需要休养两个月。   铭双望着手上缠着夹板的绷带,心里咀嚼着两个月的时间,哭笑不得。   妄也又向医生咨询了些注意事项后,便牵着她走了。   起初还要挣扎两下,结果被他狠狠一瞪,冷着脸说:“你走的稳么?”头立刻低到胸口,铭双就这么内流满面地被他乖乖牵回了家,开始了漫长的两人三手生活。   比如:吃饭。   铭双握着勺子把肉给盯着,她饿呀,可勺子不是镊子,左手不是右手,想吃坨肉就像便秘一样难受。   妄也见了,忍着笑,拿筷子夹了一块往她嘴边放:“张嘴。”   铭双抿了半天嘴,最后抵不过呼吸间肉肉的香味,眼一闭,嘴一张,吃了。   自尊算神马!吃饭最大!   又比如:脱衣服。   这是个技术活啊,大冬天的不像天热时就一件T恤或衬衫,里三层外三层的,特别是套头毛衣,一只手且一只左手,外加一只不能动也不能碰的右手,怎么脱?   第一天,许柔帮她脱,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可是不可能天天都这么靠着她,而且早上许柔起的特别晚,对于铭双这种从小养成的每天早上九点前起床的好习惯的人来说,赖床实在是有够难受的。   妄也现在的耐心好得不得了,就等着铭双开口求他。   果然,没多久,铭双真的开口了。因为许柔和同事一起去海滨城市旅游了,铭双当时一听就囧了,一个人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一转身就看见申妄也那个混蛋加臭蛋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倚在门口看她。   “妄、妄也……那,什么的,呃……帮我、帮我个忙好吗……?”一句话问的吞吞吐吐。   妄也答的异常爽快:“好啊。”   “诶?”   站在他身前时铭双想,她就是那条把自己送上去的菜板上的鱼啊TUT!   从左手开始,然后是头部,最后小心地穿过右手,衣服就以这样的节奏一件一件被脱掉,脱到只剩秋衣时,铭双的脸都红成了猪肝,握着领口一边道谢一边倒退。   看她红着脸一头撞上浴室的门,妄也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   再比如:睡觉。   铭双是那种睡觉特别老实的乖孩子,但正因为习惯太好,她惆怅了。她的好习惯是:右侧卧一觉到天亮。   自从手受伤以来,她连连失眠,导致白天频频犯困,精神本来就萎靡了,又因这次突发的受伤事件使她和申妄也不仅没有分的更开,反而粘的更紧的情况,让她很头大。   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人,背着行囊走了很久很远,然后发现自己不过是饶了一个大圈,最后还是走回了原地,并且入住了主卧室。   铭双叹口气,放下毛巾,开门走出浴室。结果出去就吓傻了。   妄也正悠闲地靠在她的床上翻着她的漫画,一见到她就扬起眉毛:“洗完了?”   铭双呆愣地点头。   妄也笑道:“那好,睡觉。”说着拍拍身旁的床位。   铭双差点又傻呆呆地走过去了。不过这次她清醒了,警惕地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我也要睡觉。”   “你你你可以回你自己的……自己的窝!”   “这里就是我现在的窝。”   “可可可是我睡这里的!”   “所以让你上来啊。”   “但但但是你在上面……!”   “废话,这里是我的窝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和他说话TUTrz。   最后的最后,铭双还是乖乖地上了床,因为申妄也很不要脸地说:“那你就在那里站一晚吧。”说完就掀开被子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因为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再加上贴在她背后的人确实很规矩,动也没动,一个大暖炉一样挨着自己,疲惫肆意席卷,没多久铭双就睡着了。   过了会儿,妄也发现背后有动静,翻过身一看,这丫头的好习惯开始不安分了,睡梦中都要向右翻身。   妄也伸手把她按住,确定没吵醒她,又把她给转到左面去。但没坚持多久,她又要转过来。一来二去,妄也觉得自己在烙饼,一晚上就这么把不停翻过来的人给翻回去,到最后,妄也怒了,对着睡死的铭双大叫:“你再翻啊!再翻啊!再翻过来我就把你吃掉!”   然后,铭双噗地翻过来面对他,持续睡。   妄也:“……”   他无奈了,又把她翻过去,自己躺了下来贴着她的背,两手环住她的腰。   “铭小双,你乖一点。”确定她动不了后,妄也终于抵不过疲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她的惊叫给吵醒的,睁眼一看时间,居然不到八点。妄也没力气和她吵,收紧了手臂,喃喃了句“安静……”就又睡死过去。铭双张着嘴看着他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眼睛都忘了眨。   后来铭双质问他怎么回事时,他揉着额头说:“好意思问我?你太不老实了,一晚上不停地往右翻,我只能不停把你往左面转,免得压着伤处,弄的我一晚上睡不好!”   铭双哑口,原来她冤枉他了。   “那你真的没对我……对我、怎么样?”   听了这话,妄也放下手,拿眼睛上上下下地看她,看着她身上的那几两肉,好笑地问:“你觉得呢?”   赤/裸裸地讥讽啊。铭双无语,低着头扁了扁嘴。   那天起,申妄也就赖在铭双的床上不走了,天天和她一起睡,美其名曰:守夜。说是为了照顾她的手臂,说的那么认真,她都反驳不了。   后来,铭双逐渐习惯了,习惯被他抱着睡,习惯早上醒来时不被腰上的手臂吓的心惊肉跳。   可申妄也受不住了。   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成年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大晚上怀里睡了个毫无防备的女人,偏偏这女人又是他终于定下的某种笃定。于是晚上,铭双睡着后他就开始不规矩了,放在她腰间的手不肯安分,一只往上一只往下的动起来。   而铭双,她是那种一旦睡着就雷打不醒的类型,根本不知道无数个夜里她都险些被身后的狼给一口吞掉。   妄也算是毅力好的了,忍不住时就张嘴在她肩上咬一口,颈侧舔一舔,耳朵上吮一吮。有时候实在不行了就跑去厕所,回来后抱着她又继续摸摸揉揉亲亲抱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开学,在申妄也的“精心照料”“细心呵护”下,铭双的手也好了一半。   那天早上她起来刷牙,发现耳朵下面有两块红色的东西,摸了摸又不觉得痒,她奇怪,走出去问妄也:“妄也,我是不是过敏了?”说着把脖子亮出来。   妄也抬眼一看,心想,遭了,昨晚上没控制好力道,可面上还是风平浪静地说:“蚊子叮的。”   “可是不痒呀。”   “有叮人不痒的蚊子。”什么叫睁眼说瞎话,他算是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铭双“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去洗脸了。   下午回了学校,铭双在寝室收东西,同寝的人见到她就笑的异常暧昧,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铭双听的茫然,老实的摇头。   朋友揶揄她:“吻痕都有了,还否认?”   铭双一惊,看她盯着自己的脖子看,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吻痕!?她当即就想到了申妄也,心里把他骂了个遍体通透,气冲冲地跑去找他。   “是你自己晚上对我又磨又蹭,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哪里受得了。”妄也又开始瞎说,脸不红气不喘,把责任直接推给了铭双,“放心,我就只咬了一口亲了一下,没做别的。”才怪。   咬了一口?亲了一下?还叫没别的?!铭双吐血,又没法顶嘴,被他说成是自己招惹的她也没证据反驳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她窘迫难堪时,妄也突然凑近脸,在她脖子上又深又重地舔了一下,她吓的往后缩,当即被他抓了手。   看似轻佻的舔吻,却是他认真的占有,那是记号,从此属于他的记号。   他又舔了下她的手腕,看着她说:“你还没长熟,在你成年之前,我会忍着不吃。”   铭双听傻了,所以她就是等着被宰吗?!   “不过这期间,”舔咬又落在手肘内侧,妄也笑的邪气,“铭小双,你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2011年8月25日下午15:36   阿在   part 27   [27]   春天来了.   尹三生十七岁的春天意味着什么?   “狗狗……?”   女女揉着眼睛支起身,看着黑暗里的那个人影。   三生站在门边回过头:“你睡,我去洗手间。”   女女“哦”了一声,又继续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床边也没有人,女女想他应该是去晨跑了。翻身跳下床,噔噔噔地赤脚跑进浴室刷牙时发现地上是湿的,女女奇怪的耸眉。   狗狗改习惯了?不是从来都是跑步回来后再淋浴的吗……?   正想着,卧室门开了。   女女一回头就看见三生脖子上挂着毛巾走了进来,胸口的衣衫全部被汗水浸湿,平时柔软的头发此刻也湿的像刚洗过没多久,发梢还挂着水珠。他一面拿毛巾擦脸一边伸手关门,带着轻微的喘息。   抬头时,就见女女满嘴白沫子地盯着他看。   三生扬眉:“嗯?”   女女收回视线,埋头默默地刷牙。洗脸时用了冷水,好好清醒了一番后把浴室让给三生洗澡。   走回卧室换衣服才想起,刚才把衣服拿进了浴室。还没等她抬手敲门,三生已经把门打开,手里拿着她要的衣裤。   女女接过,转身时门也关上了,她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拧开门把手。   “狗狗,待会儿——”出去买东西……下面的字句卡在舌头上。   有人习惯脱衣服时先从手开始,接着是脑袋;也有人习惯先从头开始,最后从手臂脱下。尹三生属于后者。   女女这门开的猝不及防,三生正把头从套衫里脱出来,衣服还挂在手臂上就被女女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怔的愣住,扭头看她从门里挤进的上半身,话吐了一半,两眼呆滞地盯着他看。   三生被盯的有些不自在,穿也不是脱也不是,只得问她:“什么?”   女女回过神,尴尬地撇开眼:“没……你先洗吧,洗完了出来再说。”说罢缩了身体关上门。   跑回睡房往门后一靠,憋在心口的热气才得以吐出,可是脑子里的那个词却洗不掉了,伴着刚才的画面往更深更深的地方埋了进去。   男女差别意识逐渐形成,对很多的东西便有了多一分的敏感。   女女拿手当扇子给脸降温,一边降一边在心里反复地念:好性感好性感好性感……   十七岁的身体,像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本来就高,平时穿着衣服时觉得挺清瘦的一个人,怎么脱掉之后完全不一样了……特别是那个若隐若现的腹肌,彻底把女女看呆了。   虽然天天呆在一块儿,可真正裸裎相见的时候却是没有的。   下午铭双来找女女。现在只要有时间铭双就会来言家,当然,身后一定紧跟着一条狼。于是,铭小双同学和言女女小朋友一起谈女人的事时,申妄也就被晾在一边和沉默寡言的尹三生干瞪眼。   不过这一次,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一样有的聊了。   妄也调侃道:“怎样,最近不好过吧。”不是疑问句。   三生表情有点僵,最后老实地点了下头。   意料之中,妄也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安慰道:“过了就好了。”   这一边。   铭双一听就了然了。根据言女女对尹三生最近怪异行为的细致描述,答案只有一个:“春天来了。”   “哈啊?”这是什么答案= =?女女囧,完全不解地望着铭双。   铭双摸着后颈,有些难以启齿的哑口,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终于有点羞赧地说:“春天,是个发/情的季节。”   “……”   兽性连带着许多生理规律一并被遗传,于是到了生发之际,发/情期接踵而至。   女女觉得不可思议,她问铭双:“你怎么知道?”   本来只是有些微微的微微的红的脸,因为这个问题瞬间一路从脖子红到头顶,差点冒了烟。铭双结巴起来:“因因因为、那谁,申妄也他……也那个,有那个什么……哈哈哈……”句末以干笑收尾。   女女眯眼,简单的说,她就是切身体会过= =。女女又问她:“所以……我要怎么做?”   铭双窒了窒:“问我……我也不知道=。=!”   晚上,趁着三生去帮奶妈扛东西,女女拉过妄也又去问他。   妄也一听就笑了:“他躲你,是不想吓到你伤到你,所以你应该配合他,在这段时间里不要去撩拨他。”   “撩拨?”女女摇头,这个词她懂,“我没有。”   妄也习惯性地挑眉,似笑非笑:“对你而言很平常的事,要是往日,他也会觉得平常。可今时不同往日,这段时间某些昔日的平常事对他来说可能就是莫大的刺激。”   女女迟疑着点点头:“比如?”   妄也一把搂过铭双,她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在眼角亲了一口,亲的她下意识闭眼。   妄也满意地笑了,搂在她肩上的手抚摩她的脸,他看着女女说:“这个因人而异。对我来说,在那样的时期里,如果她抱我,我就会把她压倒,如果她咬了我,我就会把她……吃了。”最后两个字说的特别清晰,伴随着一脸期待的表情。   铭双听的惊魂不定,心想幸好,幸好一到饿狼发/情的时候她就躲的远远的。   女女半信半疑,默默地琢磨时,又听申妄也说:“这段时间他的荷尔蒙会增长许多倍,你最好小心被诱惑到。”   女女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啊。   “当然,”妄也看着铭双,说的意有所指,“你也可以选择帮他解决一下生理需要。”一说完就被铭双狠狠地鄙视了一眼。   妄也勾着嘴角,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铭双的脸随之噌地红透了,一掌挥开他的脸,骂道:“谁、谁要帮你那……那什么的!”   妄也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分外愉悦地又偷了个吻,自信满满地盯着她的眼睛说:“迟早的,铭小双。”   晚上睡觉时,言女女谨遵嘱咐,离三生远远地睡着。   虽然不明原因,三生觉得这样挺好,保持安全区域对现在的他来说非常必要。只要女女不主动赶他出去,他都会乖乖地和她呆在一起,不管晚上因为她的靠近而需要去洗手间多少次,不管在冬天洗冷水澡会有多冷。   睡着前,女女是警惕的,可睡着后,什么都放松了。   还是初春的天气,夜里偏冷。女女在睡梦中习惯性地寻找热源,慢慢靠近床另一头的人,待她贴近他的背时,身体立刻缩成一团,手抓着他的衣角,头靠在他的背脊上,然后再次熟睡。   背对着的三生担心她又盖不好被子,扭头一看,果然,肩膀又露在外面。他轻轻翻过身,抬手刚拉起棉被往她肩上一搭,怀里的东西突然变换了动作。三生蓦地全身僵硬。   那是女女习惯性的睡姿,把额头贴在他的胸口上,一手环在他的腰际,两条腿再往他腿间一挤。这下,热乎了,舒服了,睡的也更熟了。   三生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深深地吐纳着气息想平复身体里又开始不安压抑的躁动。   十七岁,他的十七岁就像普通少年的二十出头,什么都是生机勃勃的年纪,即便怀里睡的是个完全没长开的小孩子,也丝毫无法减退身体里的叫嚣。因为她是言女女,因为他是尹三生,这样的条件便足够了,足够成立一切欲念的源头,足够推翻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女女……”   终于还是忍受不住这种又甜又痛的折磨,他把她紧拥在怀里时,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一下就好,只要一下。   而,等第一口咬下去,什么暗示与自我督促都没了踪影。   “女女,女女……”   眉梢,脸颊,耳垂,下巴,最后是嘴唇。三生急切的难耐的轻咬着舔吻着,却只是助长了身体中的气焰,想要的更多,更多的更多的。他收紧了手臂,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伤害她,于是他收敛了口中的力道,吻的急躁又小心。   但这一切的动作终是吵醒了女女。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切实的吻,带着厚重而浓烈的气息。她睁开眼,身体的知觉随之清醒。   他又啃咬着她的颈侧,一遍一遍呢喃着她的名字,一手探进睡衣里,一不小心按揉到了她的痒处。女女下意识地缩了下身体,而这瑟缩就像停止键,刹那停下了三生所有的动作。   理智回潮,三生抬起头,漆黑的夜里,他清楚地看见女女正睁着眼看着她,没有退缩没有害怕,却仍是让他充满了罪恶感,瞬间无比地厌恶起自己。   女女从没有看过他这样的表情,隐忍,难耐,痛苦,自责。好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朝他的脸上拥挤。   她舍不得,于是牵了他的手。   “我帮你。”女女说,“教我。”   三生突然惊地跳起身,一下子翻倒在床底下,摔的一声大响。女女连忙爬到床沿边去看,见他仰躺在地上,深深地呼吸。   三生仰头见女女一脸担忧地俯看着他,突然觉得无地自容,抬起手背遮住眉眼,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对不起,女女,对不起……”   他真的,要疯了。   他高估了自己,所以等不了她开口了。他已经受不住以情感为积淀所造就的欲/望,他已经对她下了手。这一次幸免,谁有能为他担保下一次的安全。   他说:“女女,我们暂时分开睡吧。”   女女怔了怔,突然明白妄也说的那些话。她伸手覆在那只遮住他眼睛的手心上,感受着他未退的高温,待他终于肯拿开手,万分歉疚地看向了她。   她舍不得啊。   所以女女笑着说:“好。”   至少,至少这证明她的喜欢不是单方面的,即便他从没有真正说出口。这就足够了,无论剩下的五年能够以怎样的趋势发展,无论以后的每一年都将有这样的几个月分开睡。   如果迟早有一天需要习惯。   足够了。   part 28   [28]   这一年,言女女初二,尹三生高二,申妄也如愿留级和铭双共读高三,铭双因此被他气的直演一公升的鲜血。   “你都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啊!好意思么?我每晚那么辛苦的给你补习又是为了什么?!”   妄也掏掏耳朵,等她吼完了再一把捞过来抱着,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铭双被他这一口给咬结巴了,气焰霎时灭了一半,有气无力地责备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妄也笑道:“十八禁。”说完又去舔她脖子,留下他的味道。   铭双:“……”魂淡!   女女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互动,无比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三生做题。如果说申妄也的成绩是无比烂,那么尹三生就是很烂。   女女虽不及铭双聪明,但成绩也是班里中等偏上,给三生补习算是绰绰有余。   可是三生今天状态特别不好,做一题错一题,到最后一题也没对。   女女奇怪:“狗狗,你怎么了?”   三生不敢看她,低着头,那样子特别像一条夹着尾巴受了委屈的忠犬。   早一些时候,中午因为有事没有和女女一道走,等他回来从窗户翻进寝室时,女女正在换衣服。当时她上半身只穿着胸罩,正低着身子在柜子里翻找,整个稚嫩的曲线被三生看的一干二净,害他差点从窗户跌下去。   即便发育的微不足道,胸部还比A罩杯小半号,可对尹三生而言已经是很致命的杀伤力了。   午睡时女女习惯性地抱着他,身体贴的紧,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现下因为之前的视觉冲击被无限扩大,一个中午睡的他心神不宁,只能一个劲的在脑海里各种YY来平息高涨的情绪。   三生和妄也的最大不同在于,他不会像妄也那样偶尔吃一小口来解渴。他是:要么全吃掉,要么全不吃。   很多年以后,那时尹三生终于如愿把言女女全吃掉时,女女调侃他:“狗狗,看不出来你这么……猛。”   三生的耳朵咻地红了个透,伏在她颈边又咬又啃就是不抬头,只敢小声地嘀咕:“忍了那么多年……”   滚烫的脸贴着女女的,她忍不住吻了他的耳朵,结果又点了火,被三生从头到脚又吃了个通透。   可是那是以后,不是现在。   十八岁的尹三生并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未来,他一直认为他和言女女没有未来,他们的交接点在她成年那天便结束了。所以他不会下手。   “怎么了?”女女又问了一遍。   三生回过神,摇了摇头。   女女拿过他的习题册看了一眼,很头大,按着眉头想了半天,开口道:“狗狗,我们重新做一遍。”   “好。”乖乖点头。   “不过这一次,你每错一题就得受惩罚。”女女摸着下巴想了想,“这里有三个人,你选一个,错一题你就亲那个人一下。”   “……”三生环顾一眼。   申妄也,不可能。铭双,更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言女女,没得选。   三生看着女女,而后别开眼,却藏不住红掉的耳朵,低声道:“……好。”   妄也不平:“铭小双,我也要惩罚。”   铭双白他一眼:“好啊,错一题自己回房睡一晚。”   “凭什么?不公平!”   “是你自己说要惩罚的。”   “我要的是对面那条忠犬那种。”   “你又不是忠犬。”   “……”   那天晚上的战果是,尹三生超常发挥,只错了一题,而申妄也一题也没对,死的体无完肤。   三生超级紧张,问话时声音也小很多:“亲……亲哪里……?”   女女看着他那个样子就想逗,于是拿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这里。”   本来就不敢看她的三生,这下视线全黏在她的嘴唇上。   并不是所有女足脚的嘴都像果冻啊很Q啊唇色如樱啊什么的,至少女女就不是。她老爱忘记喝水,有点干干的,唇形偏薄,所以不笑时看起来特别冷漠。   三生眼一闭,豁出去一样贴上去。结果歪了两厘米,一口吻在女女的鼻子上,众人齐囧。   三生最窘迫,别开脸谁都不敢看。倒是女女,被亲了鼻子后愣了半天,而后憋不住笑意捂着脸笑起来,心情大好。笑完后她起身,走到三生面前捞开他的手,一屁股坐他腿上,背对着他缩在他怀里,抓过他的左手强行往她腰上一环,拿起笔指着错题,扭头看着他说:“我再教你一次。”   三生怔怔地盯着她,橘色的台灯灯光打在她的侧脸,表情柔和,像她的身体一样温软。他慢慢点了点头。   低着头听她讲解时,鼻子靠在她的耳后,呼吸间都是她的味道,于是忍不住又贴近一些。   而申妄也这边,铭双履行诺言要他回他自己的宿舍,妄也耍赖,一副打死也不走的样子。   开玩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虽然他们春的不彻底,但是这学校里又有谁有他这福气能够夜夜半春宵,年年春半宵呢。这不是厚脸皮是换不来的。   “你真要我走?”   “要!”   “真的?”   “真的!”   “现在几点?”   铭双一愣,反射性地回答:“十一点四十。”   妄也勾起嘴角:“好,我走。”说完就当着铭双的面把衣服给脱了。   要说死不要脸,谁比得过申妄也?他光着上半身,伸手抚过锁骨下方的咬痕,那动作配上那表情,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那是昨晚擦枪走火的产物,铭双看的脸哄地红了。   申妄也怡然自得地说:“铭小双,我走了,不要留我。”说完就往门边走。   十一点半,没睡的人多的是。   铭双连忙冲过去挡在门上,拼命摇头:“你、你从窗户走!”   妄也不干:“我会摔死。”   “……”你都会摔死我就去吃/屎= =!   妄也作势要推开她,铭双拿背死贴住门,两手拼命把他给推开。两人就这么推来推去推去推来,最后越推越拢,等铭双发现时,她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仰头一看,只见申妄也一脸得逞的笑,她才知道,她中计了。   妄也拿额头贴她的:“铭小双,是你要留我的。”   这一次,铭双吐了两公升。   那一天,言女女班上转来一名男生,他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谢后,长着一张偶像剧的脸,外加上170的个子,瞬间成了女生间的新话题。   介绍完新同学后,班主任开始每天早上的例行点名,等一点到女女的名字,那位正在整理书本的谢后同学突然抬头,就见第一排中间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举着手,声音淡淡地说:“到。”   即便没有见到脸,可是气息很像。一样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一样很短的头发,一样的小个子,以及一样的名字。   下课时,他本打算去找她,结果一群女生围了过来问东问西,走都走不掉。等他终于找到机会突破重围避开群众时,已经放学了。   谢后拿着书一路追到宿舍门口,终于拦到了言女女。   女女奇怪地看向一旁的三生,三生无解。   女女问:“有事?”   谢后怔怔地看着她的脸,询问道:“你父亲是言枭风?”   女女迟疑地点头。   谢后又看了眼尹三生:“他是你的……男朋友?”   女女老实地摇头。   谢后松了口气,说:“太好了。”   女女瞬间警铃大作,只身挡在三生身前,大吼:“他是我的,不准你搞基!”   谢后和三生同时“……”了。   过后,谢后笑了,很阳光的那种:“我想,我的性向还在正道上。”   他说:“言女女,我可能……喜欢你。”   一打开寝室门就见铭双正手脚并用地推拒申妄也日更的“天天来几口,月月好轻松”,妄也被她推的脸都变形了,还忍不住调戏道:“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改天,你能躲到哪儿去?你身上有我的气味,你就是藏到十公里以外我都能找到你。”   “诶?”铭双诧异时松了手,被妄也抱了个满怀,她摸着脖子好奇地问,“真那么厉害?”   妄也挑眉:“你可以被人绑架一次试试,我保证十分钟以内就能把你带回来。”   “可是我每天都有洗澡啊。”   “所以最多只能维持不到一个星期。”   “……所以不洗澡就一个月么= =?”   “唔,可以再多点。”   女女听见了,把书往桌上一放,问:“真的么?”   三生点头,见女女走过来,侧过身让她坐下。   自从那天这样坐过以后,女女发现这样比坐椅子舒服多了。从此以后她就把三生的腿当了凳子。   三生从来无所谓,一向由着她的这些任性,从不排斥她每一次的亲近。   女女“哦”了一声,拉下领子说:“那你也给我舔舔。”   三生呛的咳嗽,半晌才道:“你有这个。”说着伸手拉出她脖子上的链子,哪里挂着他的一颗血,“一样的。”   这边,铭双觉得新奇,又问申妄也:“难道就去不掉了?有这么神奇?”   妄也笑的特邪,突然低头在她脖子上舔了一下,说:“除非你把这块皮给割了。”   “……”   这是实话,只是说的很像玩笑。   而,一年以后,申妄也就后悔说了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因为他的过失,铭双为了躲他,拿钢丝球把那整块的皮肤给摩烂到惨不忍睹。   他居然忘了,忘记被她藏起来的那部分勇敢,他明明亲眼目睹过,那是仅存在依赖之后,与丢弃共存的勇气。   他把她弄丢了,从此独自一人睡了好几年。   part 29   [29]   现在整个年级都知道,谢后在追言女女。真的是都知道,除了一个人。   “你为什么老爱跟着我?”女女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没错,她就是那个唯一不知道的当事人= =。   谢后被她挡在楼梯口,上下不得。虽然她站在第二阶楼梯上,因为尺寸的原因,两个人仍是保持着平视。   只要尹三生不在,谢后就爱跟着言女女,有时候就是三生在他也会去找她,一副老熟人的样子嘘寒问暖的。   想起他提起过她爸的名字,女女问:“你认识我?”   谢后点头。   “……什么时候?”她怎么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谢后有点小男生的羞涩,挠挠头说:“很久……很早以前。”   女女搜寻了一遍记忆,木有就是木有啊。虽然她不爱记人,但她接触的人也不多 ,这个谢后长的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三生好看,但是这种样貌不会让人没有一点印象。   可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啊摔!   女女突然想起有报道说,某个犯罪团伙会让长的俊俏的男人去勾引身怀春梦的少女,把她们骗进宾馆后再弄晕,然后割开她们的肚皮掏走值钱的器官……女女一阵背脊发凉,表面却强装淡定,暗自思忖着计策。   就在谢后要上前一步时,女女一脸惊诧地指着他背后大叫:“啊!李刚!”见他反射性回头,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见背后没人,谢后奇怪地回过头,女女已经不见了。他正准备叹口气时,脚下却传来呻吟声,谢后低头一看,囧,言女女正趴在楼梯上,摔的叫苦连天。   铭小双!都是你传染的摔跤病!   “你……还好么?”   “……”不好。女女爬起来,发现膝盖被磨破了血,但是还好,不是很疼。   没等谢后展现绅士风度去搀扶一下,只听有人叫了一声“女女”后,就看见有个人从天而降,那人直接从二楼的楼梯上跳了下来,一下子落在谢后面前,惊的他菊花一紧。   “狗狗?”女女很淡定,对于有人突然瞬移在眼前这种事,她已经在家被蛋疼的阿威阿虎给训练出来了。   三生落地时就像从高处跳下的猫,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站起身,弯腰看着女女的伤处。   刚才去帮班主任搬东西,刚走出办公室就闻见熟悉的血味,吓的他脸都白了,连忙循着味道赶了过来。   手指探进他的头发里,女女埋头看着他:“不疼的。”那语气像是在安抚一条受伤的狗。   三生没说话,站起身瞟了谢后一眼,而后直接无视掉他,伸手把女女给横抱起来,绕过谢后直奔医务室,留下谢后一个人站楼梯口吹风。   路上。   “我可以走。”   “嗯。”   “放我下来吧。”   “嗯。”   “……”   等被放下来时已经到了医务室了,三生把女女抱到床上,然后去找医生。   医务室里正好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医生正在给其中一个处理伤口,那个人上体育课时摔了个底朝天,膝盖整个被塑胶操场的地面给摩擦的惨不忍睹。   校医忙不过来,抬头问三生:“严重么?”   三生看一眼女女的伤处:“还好。”   “会消毒上药么?”   “会。”   “那好,东西都在那边的柜子里,你先拿双氧水给她清洗下伤口。”   “好。”   三生走过去,打开柜子翻看小瓶子的标签。   很早之前有一次,奶妈看见三生在舔自己手背上的伤口,于是问他受伤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吗?   三生老实地点头:“不严重的,舔一舔就好。”   真像狗啊= =。奶妈把他拉到书房,翻出医药箱:“来,我教你一些基本的常识。”   三生摇头:“不用。”   “不要小看伤口,那些不起眼的小伤如果没有及时处理,万一得了破伤风是会死人的。”   三生有些不以为然,但又不好说。奶妈看出来了,拍他的头笑骂道:“笨啊,小小姐会需要!”   三生一听,连忙乖乖往旁边一坐,认真地听她讲解双氧水生理盐水和酒精的作用,把她说的每一条都牢记在心。   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三生蹲下身,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拿棉签沾上双氧水给她清洗膝盖的伤口。   “痛的话告诉我。”   言女女虽然从小有很好的生活条件,却没有养出一身娇气,反而有时还特别爱逞强。用言枭风的话说就是:霸气偶尔侧漏。   三生很是记得,有一次女女闹痛经,那时他并不知道她痛的原因,她也没说,于是三生单纯地以为是吃坏了肚子。   一开始女女还能走两步,后来痛的厉害了,抱着肚子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一额头都是冷汗。三生被她这样子吓惨了,慌慌张张地要把她抱去医院。   女女抓着他的衣领摇头,说个话都像要断气一样:“不用……睡一觉就好……”   三生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听话地把她带回寝室,正好遇见出来的铭双。铭双见了,一问情况就了然了,她告诉三生:“这是痛经,要热敷。我柜子里有热水袋,你装满了给她敷在肚子上,我去给她找红糖姜水。”   三生谨遵嘱咐,抱着女女不方便爬梯子上床,于是他腿一用力,轻巧地跃上床落在床沿边,把她放好后他就去找热水袋。   那天三生抱着女女在寝室睡了一下午,课也没上。他从身后环住她,一手按住热水袋以防滑落,神经极度紧绷地侧躺着,只要女女一有动静他就抬头查看一眼,来来去去十几次,眼都不敢闭。   那次,他是真的怕了。或许是见惯了女女强势的作风,永远一副无所谓是非,不争不抢也不忍让的样子,从不向人示弱的她居然也会有那样苍白的时刻,连手脚都冰了,像是用力一点就能捏碎一般。   他怕了,非常害怕。于是用力收紧了手臂,用力到女女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痛……”   一听她醒了,开口第一个字还是“痛”,三生又惊又慌地撑起上半身:“哪里?”   女女扭过头,仰起脸看向他:“狗狗……你抱的太用力了。”   三生囧,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你……好些了么?”   女女点头:“我想吃布丁。”   “我去买。”说完就要下床,又似想起什么愣在楼梯边,回头看着她,别扭半天又不开口。   “怎么了?”   “你……一定要现在吃?”   有些话没出口,放在心里成了情绪。他现在不想走,不敢走,她的手脚好不容易热乎了起来,他怕他一走她又会难受。很怕,非常非常怕。   女女解读着他的表情,然后坐起身整理衣服。   “一起走吧。”她朝他伸出手,“背我。”   三生一愣,然后用力点头:“好。”   看着他的表情,女女想,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的很厉害吧=。=……   医生看了一眼,说是处理的很好:“伤口小,没什么大碍,这两天不沾水就行了。”   三生和女女点头时,有人敲了门,那人把校医叫了出去说了句什么后,校医走进来拿了钥匙说:“谁最后走的关一下门。”   等他走了后,三生起身去找替换用的创可贴,斜对面的两个女生趁此机会向女女投来了怨愤的眼神。   女女一看,啊,其中一个是认识的人。是那个上一次突然挡住她的去路指着她噼里啪啦骂了一堆的学姐,女女被她骂懵了,半天才知道学姐喜欢三生,因爱生恨,只不过这恨是长在她身上了。   “是啊,你确实比我好。”那时女女打量她一遍说,“大胸,细腰,翘臀,脑子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总体而言的确长的赏心悦目。”   学姐直接忽略掉“没脑子”,很自得的拿身高优势俯视言女女。   女女却笑了,她说:“你这么好,怎么还空虚到抢别人的男人?”   学姐被女女气的鼻孔伸缩,要不是顾忌形象,她早就冲上去左一掌右一掌了。   相逢总是在狭路,今天又在医务室巧遇,不得不说是猿粪。女女笑了笑,问:“学姐,找到男朋友了吗?”   这位学姐还没开口就被她学妹一句话给堵的血都吐不出来。   看着对面面皮很悦目的女人一脸吃了馊饭的表情,女女的腹黑精神又出现了。她跳下床,走到三生身边拉过他的手,仰头说:“回去吧。”   三生把刚拿出的创可贴放进口袋里,问她:“能走么?”虽然医生说没事,但是女女也不会喊痛,他有点不放心。   女女看一眼嫉妒的脸都绿掉的学姐后,朝三生伸出手臂:“抱我。”   三生也不问缘由,一手穿过她的腿把她抱起来,慢慢往门边走。   女女环着他的脖子,探出脑袋看向依旧坐在床上的学姐,当着她的面拿脸去蹭三生的,看她的嫉妒在三生的毫无挣扎抵触下终于升级成了羡慕嫉妒恨以后,女女又拿手指把下眼皮一拉,朝她面无表情地吐了个大舌头。   等尹三生和言女女一消失在门口,学姐咆哮了,她掀床大吼:“你妹啊什么破小孩儿!”   三生见女女心情特别好,就问她怎么了。   女女忍着笑说:“刚才我演了个小三。”   “小三?”   “就是抢别人男人的女二号。”   “你抢了谁?”   “那个学姐喜欢你,我把你给抢走了。”一想到她那个吃了鲜粪的表情,女女又埋头笑起来。   三生看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气息全往他颈边喷,他别开脸,垂着眼睛低声喃喃道:“你没抢。”   我本来就是你的。   最近铭双很苦恼,她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考大学。   “有个公司给我打电话,说是愿意提前聘请我。”她托着腮仰头叙述着,“因为我未成年,所以会先在公司宿舍以学习生的身份呆两年。”   关于铭双的才能,女女他们也是接触过一段时间后才知道的。   铭双很聪明,理科特别好,她接触电脑后觉得有趣,自己在网上找各种教程,后来就钻研起编程这一块,高中时就自学成才开始做程序卖给别人,后来就被她所说的那个公司的人挖掘了。   申妄也不以为然,两手抱头仰靠在衣柜门上:“急什么?”   铭双叹气:“你知道,过几年我就得吃自己了,如果现在不积攒点儿,以后怎么过?”   申妄也沉默,她的家人确实变态,这倒是事实。   看着铭双一脸愁容,妄也拿出一只手按揉她的头发:“高考完了再决定。”   铭双看向他,听见他说:“到哪里,我都陪着。”   他说的随意,但她相信那即是承诺。   次日下午,有人来学校找妄也,听他说那是他的妹妹申空。   申妄也告诉铭双:“她从小就爱粘我,所以呆会儿见到她,你……总之,别想太多,她只是我妹妹。”后半句说的吞吞吐吐,铭双没懂。   直到见到那个女孩子,妄也叫了声“小空”后,她直奔而来,一下子跳起来抱住妄也,高兴地大叫:“妄也哥!”叫完以后,也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在场,直接在申妄也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然后,她看见了铭双,两个人隔着较远的距离,却能恰好看清彼此的表情。   妄也背对着铭双,所以并没有看见,他的小空妹妹把搭在他后背的右手举了起来,对着铭双比了个中指,带着一脸笑意盎然地说:“铭双姐,久仰大名。”   铭双突然就想起之前妄也说的“别想太多”。   所以,也包括她的侮辱在内么?   part 30   [30]   春天又来了。   对于言女女来说,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对于尹三生来说,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月。   幸好,这几个月也就是两个月而已。两个月的时间里分房睡,不拥抱,不亲近。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以此来克制自己某些助长的情绪。   “所以,到底是哪里难受?”女女奇怪地问着三生。   三生囧,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眼睛不自觉地往下身一瞟。   女女见了,自发地联想:“肚子难受?”   “……嗯。”再下面一点= =。   “哦。”女女恍然大悟,“申妄也说雌性的味道会刺激你,原来是会让你肚子痛啊。”   “……”   “动物发/情都这么奇怪么……?”   “……”我可以说不么orz。   三生是想主动地和女女保持安全的距离,然而往往事与愿违。   这天,班里有个叫小不的女生来找女女,说是想拜托她在同人祭上COS一个动漫角色,为她的同人本做宣传。   “夏尔?”女女没看过那个什么《黑执事》,从对方给的图上了解到,她要扮演的是一个带着黑色眼罩的小正太。   看女女对于这个角色是个男的,小不像她解释道:“COS是无所谓本身性别的,主要是COSER要像。”看着女女的样子,小不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言同学,你真的、真的非常适合!气质和身高都很像夏尔!”   “……”身高你妹啊!   女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个诚心诚意的女生,对方有种让她盛情难却的感觉。按照小不所说的,她只需要穿一套她们准备好的衣服站在那里就好,不是还什么高要求的事。   “啊对了。”小不又想什么,“你还有个搭档,他扮演的是夏尔的执事,塞巴斯。”   “谁?”   “本来我是去找的尹学长,但是他拒绝了。”小不一脸惋惜,“所以我打算去另外物色一个男生。”   周末上午,三生陪着女女来到市里的会展中心。按照小不给的地址,同人祭就是在这里面举行。   小不挂了电话就出来接他们,一边走一边讲:“呆会儿肯定有人会要求照相,她们会让你们摆一些造型,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就照做吧。”   “……比如?”   “唔,公主抱什么的。”   “……”女女嘴角抽了抽,“那个……什么执事的,是谁?”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小不一捶手掌,“我找的是谢后同学,他过会儿就到。”   “……”囧。   市里的会展中心通常是用来举办展销会什么的,当然,只要价钱谈的合适,也可以把部分场地租赁给你。   这次同人祭主办方租用了其中一小部分地盘,然后再分割成多个区域,每个区域摆放一定数量的摊位,以适当的价格转租给那些卖本子的画手。   走在被摊位围出的羊肠小道上,两旁的桌边坐着十几岁的少年,桌哈桑摆放着他们的作品,等待喜爱的人前来购买。路上不时有穿着动漫人物服装的人走过,要是放在外面的大街上,定会召来封建大叔大妈的鄙夷,但是放在这里面,一切都变得再自然不过了。任何夸张的言行与新奇的举止都能被人接受,没有人会取笑你,没有人会嫌弃你。   女女觉得很神奇,在她的认知里,她以为动漫就是哆啦a梦和阿童木,没想到还有成百上千的不知。   到了小不的摊位,她把女女介绍给另一个叫肥猫的胖胖的女生。肥猫正在埋头搓PSP打25禁BL游戏,抬头时两眼还有未消的狼光,她一见到女女就跟见到食物一样,激动地跳起来指着她说:“像啊!太她妹的像了!走,姐姐给你化妆!”   女女被她的热情给吓住了,频频回头看三生。肥猫因为她的视线才注意到言女女身后的少年,她问小不:“他出赛巴斯酱?”   小不还没来得及否认,三生就先一步点头了:“嗯。”   小不大惊,瞪着眼把她的尹学长给盯着:“你……你不是说……”   “我出。”三生再次给出确认。   女女不解,问他:“怎么又愿意了?”   三生抿嘴,眼睛看着别处。   等两人跟着肥猫她们往化妆间棚走的时候,三生有点别扭的开口,小小声地低喃:“公主抱是我的。”   然而,麻烦的还在后头。   女女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小不和肥猫整站在一旁唉声叹气。三生换好了衣服,可是头发还没有梳成赛巴斯的中分头。   女女问小不怎么了,小不像见到救星一样哭丧着脸说:“尹学长不让碰,我怎么给他梳发型啊TUT!”她简直一个头十个大啊!   女女这才想起,她忘了告诉她们,三生这个闷骚货最不喜欢的就是和不熟的人有肢体接触了,更别提春天这个微妙的季节。   “给我吧。”她要过梳子,朝闷头站在一边的少年走了过去。   小不和肥猫就这么看着言女女走到尹三生身边,仰头和他说了不到两句后,他就乖乖地让她牵着手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找了张凳子坐下后,张开腿让言女女站在他腿间,仰起脸让她摆弄他的头发。   这、这真的是刚才那个冷着脸死活不让碰的尹三生吗=口=!?小不和肥猫被深深的震精了。   看着远处那个一脸惬意有尾巴的话估计还会摇摆起来的少年,两人在心里一同想起了一个词:忠犬!   三生的头发很柔软,蓬松到有点弧度,于是女女又去找肥猫借来夹板把他的头发夹直。   三生起初是真的很惬意很享受,可是久了就开始有些把持不住了。   因为这个角落里吹不到空调,女女把领口解开,她的手在他耳边和眉梢处游走,偶尔踮起脚去梳理他脑后的头发时,他的鼻子就会贴在她的锁骨上。呼吸里全是她的味道。   有些受不住了,扶在她腰间的手一用力,掐的女女吃痛。女女埋头,见三生一脸的难受,就问他:“肚子痛了?”嗯,她好像靠的太近了。   因为额发被梳在两边,她说话时低了头,额头便清晰地感受到她吐纳的气息。   三生咽了咽喉咙,不敢抬头地问:“好了么?”   女女点头看,松了手,退后一步:“抱歉,我不该靠你那么近。”   三生听的一怔,突然很想揉她耳边的头发。忍不住伸出了手,顿了顿,最后停在她的领口处,帮她扣上扣子。   “走吧。”   “嗯。”女女点头,转身就走,结果因为右眼戴了眼罩,视线上的不适应让她一脚踢中了桌腿,痛的她直吸气。   三生伸出手,牵了她:“小心点。”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出化妆棚,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动作稀疏平常,可是对这里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穿着燕尾服的赛巴斯酱无比自然地牵着面瘫的夏尔,那些活在二次元里的腐女们彻底不淡定了,全举着相机冲锋陷阵一般地围了过来。   女女被这个阵仗惊的后退一步,想起小不说的“肯定有人会照相”,于是强壮镇定地站在那里,身体有些僵硬。   有个宅女说:“夏尔,你可不可以抱住赛巴斯><!”这个要求得到一片响应。   “……”女女转身站在三生面前,两手一伸,三生自觉地把她抱了起来,他们的默契引来一片惊叫,接着,女女做了一个让众人“……”的动作。   她把腿往三生身上一勾,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摆出了她经典的面瘫树袋熊抱树的姿势。   “……”全场数秒的寂静后,只听一个女生大叫“啊啊好萌啊”后,闪光灯再次啪啪啪地亮了起来。   女女伏在三生耳边小声地问:“肚子会不会痛?”   三生忍着笑摇了摇头。这种被几十个女人围观的情况下,什么春心都荡漾不起来了。   等他们艰难地移动到小不的摊位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姗姗来迟的谢后一看见言女女和尹三生手牵手地站在一起讲话,他悲愤了,于是他化悲愤为疑问,指着尹三生问言女女:“你不是说你们不是情侣吗?”   女女特别诚恳地点头:“对啊。”   “那、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女女问倒了,她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灵光闪现,抬头说:“床伴。”   众人听的虎躯一震,小不正在画铅绘的手更是一抖,她亲爱的赛巴斯酱的眉毛瞬间变成了山治(ONE PIECE里面的卷眉毛厨师=。=)。   中午吃了盒饭以后,女女开始犯困,坐在位置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因为椅子硬,睡的很不舒服。   上了洗手间回来的三生一看,哪里忍心,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抬头问她:“坐我腿上,嗯?”   女女打着哈欠摇着头:“不要,你会肚子痛。”   “不会。”三生眼带笑意地凝视着她,“人多就不会。”   “真的?”女女半信半疑。   “嗯,真的。”   女女这才起身,等三生坐下后,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侧着身子缩在他怀里,脑袋往他颈侧一靠,闭着眼睡了起来。   没一会儿,女女就睡着了。三生一直地低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心下一片平静美好。   等小不和肥猫从洗手间回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三生拿食指往嘴上一比,两人立刻乖乖闭了嘴,小心翼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再后来,三生也睡着了,脸靠着女女的头,呼吸又轻又浅,手却紧紧地环抱住她。   怕打扰他们,肥猫奸笑着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个牌子。那天下午路过的人纷纷默契地安静偷拍,而后一脸暧昧地笑着走开。   那块牌子上写着:昨晚操劳过度,正在补眠=。=   嗯,春天是个和谐的季节。   2011年9月3日晚19:24   阿在   part 31   [31]   一旦上了高中会发现,时间过的相当快,除了“眨眼之间”外,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词了。   所以,眨眼之间,铭双和申妄也就毕业了,一个十六岁,一个二十一岁。   一到暑假,言女女就像每年夏天一样宅在家里当一具脱水的行尸数日子,言枭风成天闹着要教她游泳,最后都被女女给无视掉了。有时候她心情不错时也会躲到泳池边的屋檐下看他和尹三生潜水。   言枭风头发短,只比寸头长一点,从水里起来的时候拿毛巾一抹太阳一晒就干了。尹三生正好相反,毛多又长,从水里钻出来爬上岸后习惯性地摇着头甩水,动作就像个犬科类动物,过后拿毛巾往头上一搭就去洗澡。   虽然是大夏天的,但室内开了冷气,湿头发一吹就容易感冒。奶妈经常这么叮嘱,所以每一次女女洗了头出来都会被三生拉到床边给她吹头发。   后来女女发现,三生反而没有吹干的习惯,他总是喜欢自然干,又从来不用梳子,难怪头发总是蓬松到有点微微的卷曲。   也不记得是哪一年开始,每当三生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时,女女就会手持吹风筒坐在床边等他。久了以后,也不用她再叫了,三生洗澡出来就会乖乖地坐上床盘着腿,埋下头让跪在他身前的女女给她慢慢地吹。   有太多的习惯,以日常和默契为桥梁,逐渐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这年暑假,铭双来过言家两次,一次就在言家坐了一天拉着女女聊天说地,一次是拿着水上乐园的门票来的。再聪明也不过十六七岁,小孩儿心性根深蒂固。   不过最让女女奇怪的是,铭双第二次过来时只有她一个人。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申妄也竟然让她独自一人出门在外一整天。女女观察了很久,又没能从铭双脸上看出什么,问她她也只是笑笑,说妄也有点事来不了。   只是比起她的话,女女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后来听三生说,白天他有接到申妄也的电话,拜托他照看铭双。   那天晚上送铭双回家时,女女看见申妄也身边跟着另一个她不认识的女生,只是眉目之间带着相似的桀骜,而那个人一见到铭双就开心地大叫:“铭双姐你终于回来啦。”   只这一句话,女女就笃定,她不喜欢这个人,万分的不喜欢。之后她才知道,那个人是申妄也的妹妹申空。   申空像是嗅到什么,抬眼一看,发现了前方的尹三生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走了过来,一边问:“你是尹家的……?”   没等她走近,女女就挡在三生身前,面无表情地说:“离远点儿。”   对方的表情被这毫不留情的排斥弄的有点把持不住,申空尽力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笑容说:“小朋友,我没找你。”   “小朋友”三个字彻底让言女女把申空放进了黑名单,她冷着脸看着申空,也不说话,却偏偏就是有足够的气场让别人觉得有压力。   申妄也见气氛不对,开口道:“别这样,她是我妹妹申空。”   女女望了他一眼,视线移向旁边隐没在阴影里的铭双,最后看着申空,附和地点点头说:“哦那好。”顿了顿又道,“那你再站远点儿。”   申空整张脸都在隐隐的抽搐。   女女不知道,铭双因为她的话突然心情大好,一扫一整天隐藏的抑郁。她转头对申妄也说:“我送送他们。”也不等他回答,径直走到言女女身前,拉着她往外面走。   到了分岔口,沉默一路的铭双终于开了口:“女女,谢谢。”   女女侧过脸望着她:“他不可以欺负你。”   “谢谢你的打抱不平。”   “他放纵他妹妹。”   “那是他亲妹妹。”   女女停下来,很严肃很认真地问她:“铭小双,申妄也喜欢你。”那个家伙不开口,那她帮他说。   铭双却听的一愣,眼睛左右躲闪。   夜里降了温,穿过枝叶的细风吹散了她的额发。   最后她还是低了头,声音里带着笑和无奈:“女女,我等不了了。”   女女没有懂,铭双也未再做任何解释。   那天的最后,铭双抱着言女女说:“拜拜。”   那是她们之间,最后一次正式的道别。   一个星期后的早上,申妄也冲到言家找言女女,他整个人已经处于半颓废状态,眼睛都是红的,一见到女女就抓着她的肩膀问:“铭小双在不在?”   女女疼的猛吸气,三生见了忙把妄也拉开:“冷静点。”   只是,这三个字用在现在的申妄也身上非常不合时宜。他或许是清楚的,这里没有他想要的味道,但他不愿相信,心里仅存的希望都放在了这里。这是他最后没有涉足的地域,他已经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没有比这里更最后的最后了。   女女揉着肩膀问他:“发生了什么?”   这个是申妄也现在不想也不愿面对的问题,所以他没有回答,转身就走了。   他决心再找一遍,最后再找一遍。   然而晚饭后,他又回来了。这一次,他显得更憔悴,已经没了力气再吼。他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但是结果都一样,而他只能再次回到这里。   他不抱任何希望一般,靠在门边哑着嗓子问:“言女女,她在不在?”   女女没有回答他,她知道他是明白的,明白这里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她又一次问他:“你们怎么了?”   申妄也低着头久久沉默不语,久到女女以为他没听见快要再问一次时,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般,他说:“怎么办……我把她,弄丢了。”   因为申空的到来,两个人的关系变得很微妙。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仔细想想又觉得铭双没什么变化,一样能吃能睡爱傻笑。   申空之前一直在外地读书,最近才回来,好几年没见了,所以老拉着申妄也陪她逛小时候爱去的地方。所以起初他也没有去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改变,直到一天夜里醒来,他发现铭双根本没睡,一直睁着眼睛看窗外,安静地思考着。   这是铭双的习惯之一,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之前,她会考虑很久。   说不上为什么,申妄也开始有点害怕。他很怕铭双一个人闷头想,想他所不知道的事,构筑他挖不去的墙。   她的勇敢总是来的突然,像困在心底的野兽,在她脆弱的表面受到攻击时便会放出来,以保全自己不多的全部。无关乎对象,哪怕是他。   那天起,申妄也开始变得紧张兮兮,本来就因为申空的阻挠而越发减少了看住铭双呆在她身边的时间,已经足够紧绷的神经又因为她的阿刃的到来让整个人变得敏感而尖锐,像一只领地受到侵犯的兽类,死活不让铭双跟阿刃回老家。   铭双很气,问他:“你可以陪你妹妹,我为什么不可以陪我哥哥?”   “那不一样。”申妄也看着远处的阿刃冷笑,“小空和我有血缘关系。”   和一个不讲理的人讲理是自找罪受,所以铭双不和他争,只是叹息一声:“就算如此,我也要走。”   “不可能。”妄也挡在门边,抵死不让。   “妄也,我必须回去。”铭双抬头望着他,眼里带着执着,以及更多的悲伤,“我妈妈……我的养母,她去世了,我要回去看她。”   妄也最终还是妥协了,他至少还保有正常的理智。他陪着铭双一起回了老家,而申空不愿落单,也跟着去了。申空不肯和别的人坐在一起,妄也无奈,长途车上只好挨着她坐在另外两人的后面,一路上死瞪着前面的人,看着阿刃一会儿问铭双要不要喝水,一会儿问她饿不饿会不会热。   “铭父看见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阿刃这么安慰着。   铭双只是笑笑,又开始看着窗外。   为了守灵,铭双在老家带了三天。因为家里不大,申妄也只好去住阿刃家,留下铭双和申空一起睡。   三天里申空一直很安分,人前表现的异常乖巧懂事,直到第三天的下午,铭父去送最后一批客人,留下铭双和申空两人打扫屋子。   铭双扫到铭父房间时,看见他桌板下没有藏好的信纸,那是他这几天一直偷偷看的信。忍不住好奇,铭双抽出来一看,台头竟然写着“小双”,署名是她养母的名字。   居然是给她的。   铭双放下扫帚,挨着桌子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那上面写的最多的就是抱歉的话语,写着他们如何收养了她,又如何答应把她还给钱家,甚至把她隐约知道的一些事情阐述的很清楚,而她看的很平静。   因为没钱治病,钱天海答应他们只要把铭双还给钱家,就替她养母承担所有的治疗费。然后,他们只考虑了一天就答应了。   ——“可惜我命该如此,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小双,你不要原谅妈妈。”   她以为自己真的足够冷静,但到了最后,手却抖了起来,眼泪跟着往下流。或许是太久没有哭过,或许是最近有太多的压抑,眼里的咸水收也收不住,全都往手背上落。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夺走信纸,铭双愣了半晌才回头,就见申空正大段大段地看着,一边面带嘲讽地瞟她。   铭双急的伸手去抢,申空一路躲着逃着把信给看完了,握着信纸好笑地说:“搞了半天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啊!被人扔来扔去还想把后路留在我哥身上,成天赖着他?”   这话戳中了铭双的死穴,她无法否认,至少她曾经真的这么做过。她抿着嘴伸出手:“看完了?给我。”   申空冷笑,那笑容像极了申妄也,异常刺眼:“我说不呢?”   铭双眼一眯,突然纵身一抢,不料对方握的紧,只听嘶的一声,信纸成了两半,“对不起”和“小双”各自孤单落在一头。   申空表情有点挂不住,把手里的那一半一扔,说:“自找的。”   铭双蹲下身,慢慢捡起那半信纸,吐字清晰:“我没人要,关你什么事?”   “你在我哥面前摇尾乞怜,当然关!”说起来就气的慌。   “摇尾乞怜?”铭双突然笑了,她站起身,攥着信纸看着申空,“比起我,你更符合有尾巴的禽兽样。”这是一句难听的实话,把对方说的脸都白了。   毕竟是小孩子,申空急的乱吼:“你是人类就了不起?你妈是人类就了不起?最后还不是被病痛折磨死!活该当人类!”   铭双走到桌边,慢慢放下信纸:“你就不会死么?”   “我会啊。”申空抬高头,“但我不会死的这么难看,还是拿自己的养女去换钱治病!”   “那好,”铭双看着自己的手掌,说,“我教你体会一下人的死法吧。”   在申空反应过来以前,对方已经扑了上来,被她双手死死地掐住脖子仰倒在地。她吓惨了,甚至忘记变成狼的形态去反抗,只是一味地胡乱挣扎。她看着上方的人眼里明明没有半分的杀意,手上的力道却一分不减。   禁锢在心底的野兽,终于挣脱了牢笼。   原来到了最后,她还是一个人,连回去的地方都没有。   她可以变成一个人的女儿,也可以变成另一个人的,甚至还可以变成钱。唯独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很难受?”   “是不是很痛苦?”   “体会到了吗?这就是人类——”   申空眼一睁,突然哭了起来,气息不稳地叫着:“对不起,对不起铭双姐……!”   然后,有人冲了过来分开了她们。   阿刃握着铭双冰冷的手,看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担忧地问:“怎么搞的?冷静点小双!”   铭双只是睁着眼看着对面,申妄也抱着咳嗽不止的妹妹抚拍着她的背脊,而后望了过来,眼里带着愤怒。   “铭双,你疯了吗?”他直呼着她的名字,“你居然想杀我妹妹?”   狼,种族意识很强,它们是非常重视族人的物种,从不允许它人肆意伤害。   见铭双不否认,他更气,气到忽略掉她哭过的脸。这几天堆积在心里的压抑紧张不甘和气恼,通通混淆在一起,寻到了发泄的出口。   “我不管你有多不喜欢小空,也不管你有多介意我陪她,不管怎样她都没有真的惹到你,你凭什么这样伤害她?”妄也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停不下来,“凭我迁就你忍让你?就算有也是我给你的迁就和忍让,你没资格自己拿出来当借口!”   铭双依旧不语,静静地看着他,听他每一句指责,任阿刃环着她的肩膀气愤地瞪着妄也。   申妄也看着他们那样靠在一起,正要以此为理由再一次破口大骂,怀里的人又咳嗽起来,他低头一看,就见申空仰着脖子,露出上面清晰的红色指痕,和她痛苦的表情放在一起,让他难受。   妄也抿了抿嘴,抬眼看向铭双,突然没了之前的跋扈,只是特别无力地说:“铭小双,你真的有心吗?我做的事,我的努力,我的坚持我的不舍,你一点都看不到吗?你真的是喜欢我的吗?”   “你把我关在外面,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喜欢,一个人闷头走,从来都不肯回头。”顿了顿,他又说,“你让我再怎么等下去?”   说完,他抱着申空站起身,转身往门外走:“我带她去医院。”他怀里的申空又变回了乖巧懂事的那个,环着妄也的脖子低着脸点头。   在他们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铭双终于开了口,她叫了他的名字:“妄也。”   妄也停下脚步,片刻后回过头,等着她的话。   铭双搓了搓手,把脸捂热后看向他,这次终于有了笑容。   “妄也,我喜欢你。”   这句以前总是重复的告白在此刻却没有让他有多高兴,他不懂她突然说这个做什么,一个人不停地重复着喜欢却又不给你前进的机会,又有什么意义?   妄也有些好笑第问她:“这就是你伤害的借口么?”   铭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于是烦躁更深一层。申妄也忍着想冲过去咬死她的怒气,一脚踏出了房门。   “你让你阿刃哥送你回去吧。”   这句话,却成为了他对铭双说的最后一句。   他被申空缠着回了申家呆了两天,他想这样也好,借这个时间好好冷静一下。等他终于想通了再回到钱家时,才发现,铭双已经不见了,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哪里都没了她的气味。   当他听保姆说铭双走时脖子和手腕上都缠满了绷带,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他又在她房间里找到了那个没有洗净血味的钢丝球时,他震惊地无法言语。   看,他多蠢,怎么又忘了呢,忘记铭双藏着多么尖锐而庞大的勇气,以此抵御一切外来的伤害。   这一次,她抵御了他,不惜伤害自己来减轻自己的伤害。   申妄也攥着钢丝球慢慢蹲下身,紧紧捂着发疼的心口。   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日夜不停地摧毁着墙壁,摧毁着她的堡垒,想要靠近把自己放在那里面的铭双,眼看就要成功了,一时得意就停下了动作,感叹着这堵他送给她的防御。却只是一瞬间,把心思放在了别的事物身上,再回头,缝隙里已不见她的背影,仅剩的,是又一堵新的石墙。   没有人比他更蠢。自己口口声声对她声明不会给她想要的感情,发过毒誓后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生出了喜欢,辛辛苦苦追了好几年,而她依旧如初,再不找你索要,只是一味的给,给到有一天你亲口否决,告诉她你不要了。   于是,她也不要了,留下给你的,带走没有给你的残余,去了另一个你无法找到的地方,等待有一天把再次完整的残余重新给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代替了你,而你从此成了琥珀色的回忆。   申妄也蜷缩着身体,难受地站不起身。   到头来,又是他说错了话,而这一次,他真的把她弄丢了。   part 32   [32]   后来没多久,申妄也离开了这个城市。   临走之前他们猜想,铭双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之前那家愿意招收她的软件公司。只是,当初他们都没有去细问,所以并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申妄也说:“城市再大也有范围,公司再多也数的完。大不了我一家一家的找,总有一天——”   于是,他离开了,带着全部的懊悔与执着。   那一年,言女女刚满十五岁,距离她再次见到申妄也和铭双站在一起,已是多年以后的事了,而那时,她的身边却已没有了人。   眼看暑假又过了一半,期间有一天家里停了电。   对于女女这种天一热就全身无力不想动弹的人,那天她整个人就像一条等死的鱼,趴在床上喘气,三生坐在一旁不停地给她扇扇子也不见好转,虚脱了一般。没多久她又往旁边翻一个面,因外刚才那片凉席已经被她睡热了。   翻过来时才发现,三生也是满头汗,女女这才想起,他是个耐冷不耐热的人,所以每到夏天就爱在后院游泳。   想到冰凉的池水,女女眼里突然有了神采。   “啊……我也想下水……”一定很凉快=。=!   “要去么?”三生低头问她。   女女猛摇头:“会淹死。”   忍着笑,三生说:“扶着我。”   女女心动了,内心里天人交战利弊权衡。最后她眼一闭腿一蹬,纵身跳起床,拉着三生说:“走着!”   女女唯一的一件蓝色的连体式泳衣还是因为学校的游泳课统一购买的,不过她一直是坐在岸上乘凉的那种成员。   换好了衣服后,女女拿着浴巾走出浴室。三生坚持让她把浴巾披在肩上,女女不干,说是走半天才到后院,一直捂着热的慌。   家里大了就是这点不好,懒起来的时候换个房间都嫌远。   看着她身上那件已经紧身到露点的泳衣,见她一脸的浑然不觉,三生又一次伸手拿浴巾把她裹上,这次不等她反抗就把她抱起来,快速地来到后院的泳池边才把她放下。   池水面积大,吸热量跟着就大,所以站在池边都能感觉到透心的凉意。   三生脱掉T恤和短裤,先一步跳到水里,潜了数秒后才钻出来,游到岸边向女女伸出手。   “来。”   女女还是有点怕的,犹豫了半天才蹲下身坐在岸边,一阵冰凉浸湿了屁股,她惊地吸气。   “不怕。”三生眼带笑意,两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抱了下来,“我在。”   他可是她唯一的救生圈啊。意识到这一点,被抱下水的瞬间,女女双手双脚就往三生身上缠,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三生笑起来,声音低低哑哑,震动着她柔软的胸口。   空气是闷的,水是冰的,他的身体是烫的。感受重叠着感受,女女慢慢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三生,他的眉毛和眼睫上还缀着水珠,眼睛被池水映的发亮,心情似乎很不错。   女女正要开口发表一下感受,一阵风吹来,沾着冷水的脖子被这么一吹,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冷?”三生见她发抖,忙抱的紧了些。池水固然凉快,可泡在里面不动还是觉得冷。   女女抽出一只手去档脖子上的风,可是反而弄巧成拙,手上的水又全沾到颈侧。女女撇嘴,有点无措:“脖子……凉凉的。”   三生侧脸一看。纤细的脖颈上泛着水光,不算特别白却很均匀的肤色,隐约可以看清下方青色的血管,一路延伸至锁骨。   见他看了很久也没什么动静,女女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脖子上突然一阵湿热。   三生贴着她脖子上的肌肤一点一点地吮掉水珠,从颈侧到下颚,而后抬起头,眼里带着她不懂的光,他问她:“还冷么?”   女女怔怔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情人之间是怎样相处的,没有人教过她。她只知道她不会排斥与三生的亲近,甚至希望他愿意主动亲近自己,至少这样她才可以确定,他也不排斥她。   女女点点头,然后说:“这边。”说完,向另一侧扬高了下巴。   三生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停下来。可是一当唇齿碰触到她,什么都停不下来了。   像是毒药。不仅是脖颈,下巴,连带着锁骨与肩头,最后又往上来到下巴,轻轻地咬。不知不觉抱的紧了,身体隔着唯一的一层料子贴在一起,交替着体热。   不是五岁,而是十五岁。不是喜欢,而是喜欢。   身体和情感一并成长,停不下来。   呼吸相撞,眼看着就要吻在一起,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喊,瞬间打破所有暧昧的氛围。   “女女——!”言枭风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腰上还套着鸭子头的黄色游泳圈,一路兴奋地大叫着跑过来,“奶妈说你终于肯下水了!?让爸爸教你!!”   他连沙滩裤都没脱就纵身跳进水里,溅起半米多高的水花。等他站好仔细一看,发现他女儿一头一脸都是水的把他瞪着,眼里除了愤怒就是杀意。而她身前湿的像落水狗(言二货自己很喜欢很满意这个称呼= =)一样的三生,却是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   女女抿着嘴,瞪了她爸半天后,平静地说:“我要上岸了。”   三生听话地把她带到岸边抱上岸,女女爬起来捞过浴巾往身上一围,转身就要走。言枭风急急地把她叫住,一边靠到岸边。   “怎么了?”扶着泳池边缘,言枭风抬头问她,“不是才下水么?爸爸还要教你蛤蟆泳。”   女女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然后,一脚踩在他脸上,说:“爸爸,请你圆润地离我远点儿。”说完,潇洒地走了。   言枭风:“……”Orz|||   三生也要上岸,这次换他被叫住,转头一看,只见言枭风没了平常的嬉皮笑脸,表情里除了严肃就是认真。   太阳依旧很热,风却把水吹的更冷。   言枭风郑重其事地告诉三生:“你别喜欢她。”   三生沉默,安静地看着他。   言枭风转身,背靠在岸边,手往后一搭,看着身前浮在水面上的黄色塑料鸭子头,慢慢地说:“女女很喜欢你,我已经阻止不了了,可是你,我希望还来得及。”   “三生,你们尹家的人最多活不过五十岁,五十岁以后,你让她怎么办?如果她会活到一百岁,那剩下的五十年又怎么办?她生病的时候谁去照顾她,她难过的时候谁去安慰她?”   “那个时候她已经到了非你不可的地步了,她把所有的生活重心都给了你,把感情给了你,习惯也给了你,而你却自己一个人死了,带着她的生活她的习惯,留她一个人孤单无助的过活。”   “三生,你舍得么?”   所谓决心,就是你明知前途渺茫也仍旧执意地向前。   这一刻,尹三生的决心动摇了。   是,他曾经无数次地暗示过自己要收好,不可以放纵心里的情感左右理智。可是这之前,从没有人告诉过他,告诉他什么是不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一个人做着一件事,就像独自走在直行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有一天出现了岔口,才发现,你必须做出选择。   可是,可是——   三生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原来即便到了夏日,冰凉的池水也能让人麻木。仅剩的,是耳朵里不息的蝉鸣。   女女已经洗了澡出来才看见姗姗来迟的三生推门进房间。   “怎么了……?”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女女担忧地走到他身前,踮起脚摸他的额头。   三生握住她的手,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   “女女……”   可是,怎么去断绝。   已经根深蒂固的感情,根茎连接着血脉,拔不掉了。   “女女……”   谁来帮他。   “不要,不要喜欢我……”   开学后,女女升上了初三。谢后依旧和她同班,追求趋势并没有因为炎热的夏日而蒸发。   初中生,又是住校生,追求的方式无非就是送食物送情书送礼物。食物和礼物女女都拿去送了人,至于情书,她直接翻过背面打草稿,写完了还嫌纸张太小。   谢后泪了,问她怎么才能接受他。   女女比出两根手指:“要么,你是一条狗;要么,你是一个女人。”   谢后这次是石化了。这是给人的条件吗?这分明是给哈利波特的考试题TUT!   不甘心啊不甘心,谢后冲过去挡在女女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垂死挣扎一般说了一个字:“汪!”   路人:“……”   女女看着他,特别认真地说:“其实你是我爸的私生子吧。”   新学期,寝室重新分配。这次女女和小不肥猫一个寝室,剩下的那个空床位据说是新生,等等就来。   女女正在收东西,就听有人踹门进来,她也没回头,自顾自忙活着。   直到,那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女女震精了蛋碎了。   “姑娘们好啊,姐叫文灵,文化的文灵气的灵,以后会好好疼你们的额哈哈哈哈!”   女女头都不敢回,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啊,这学期她肯定清静不了了。   正想着,文灵主动走路过来,拍拍女女的肩膀问:“妹子,怎么不说话?来,给姐笑一个!”   女女僵硬地转过身,笑的像中风 。   文灵看了半天,说:“你真眼熟啊。”   女女抽搐着嘴角,镇定地说:“上辈子你回头看了我五百次。”   文灵一下子笑了,又用力拍她的肩膀说:“妹子你真搞笑,姐喜欢!”   “哈、哈、哈……”女女配合着笑了三生,像没电的收音机一样。   晚上睡觉时,几个人聊天,女女默默地看天花板数绵羊。最近她每天都要数一千只绵羊,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 =。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一百只狗,一百零一只狗……   女女翻过身,抱着被子闷住脸。、   啊啊,她好像把话说大了。   “女女,不要喜欢我。”   女女望着他,半晌才问:“为什么?”   三生抿了抿嘴:“……我无法,无法做出回应。”   “我知道啊。”   三生怔在原地,听见她轻轻淡淡地说:“我一直都知道的。”   可是这样的答案反而让他觉得难过。他想起了申妄也和铭双,两个人都是那么义无反顾,可是他却做不到,那么多的顾忌放在他眼前,于是他退缩了,胆小了,害怕了。   三生伸手,触碰她温热的脖颈。   “女女,不要讨厌我。”他说的那么无力,像是什么都没有了一样。   女女覆盖住他的手背,认真而隐忍地说:“怎么会。如果我连你都讨厌了,再怎么去喜欢别人?”   “铭小双对申妄也从来不求回,最初我是不理解的,可是后来慢慢就懂了。奶妈说的对,世上只有八点档才会让男人一味地付出和争取,而女人只需要等待。但是这是现实,现实是,不管男女,如果不争取你就什么都没有。”   女女顿了顿,然后笑了:“铭小双对申妄也说过一句话,这句话我也想告诉你。”   她说:“狗狗,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好。”   女女垫高了脚,仰起脸吻了他。那么轻,像呼吸拂过一般温软。   “这是最后的——”   最后的。   女女说:“三生,我们分开睡吧。”   part 33   [33]   排除家族血统不说,尹三生也算是个正常的男人,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发育的很健全。所以,十五岁成年以后,有些东西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每到夏天,言女女就不爱出门,成天窝在家里当米虫,穿着工字背心和只到大腿根部的牛仔裤四处晃荡。一会儿从厨房端一杯果汁出来,一会儿又去冰箱里找水果布丁。反正不管怎样,不管是做什么,一旦来回走动就会路过三生眼前。   本来一直老实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尹三生,就真么看着两条白晃晃的大腿在眼前飘来荡去,血气方刚的年纪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些若是放在早些年根本不会在意的细节,现下都成了挠心的刺激。   幸好,幸好现在分开睡了,不然到了晚上哪里受得了,特别是女女又爱拿身体贴他,有时候多磨蹭两下,他也就只能睁眼数羊到天亮了。   “有什么难看的节目么?”女女端着布丁走过来,挨着三生坐下。   三生把遥控器递给她,眼睛又在她并拢的腿上多停留了两秒,而后迅速转开。   女女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她一直觉得超级难看的娱乐节目后,放下遥控器开始吃布丁。   以前三生觉得奇怪,问她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一些很差劲的节目或是极度狗血的电视剧。   女女当时特别认真地说:“如果每天看见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最好的,那就永远感觉不出它的好了,所以若是不去了解什么是糟糕的,又怎么去明白那些好。”   有时候她会有一些奇怪的固执,却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两人的头顶正好有个风口,冷气吹下来,没做多久女女就开始起鸡皮疙瘩。   她朝左侧移了移,贴着三生的肩膀,左腿倒是吹不到了,可右半边的身体还是觉得凉飕飕的。偏偏自己到了夏天就懒的发慌,不想起身上楼,又不想和三生换座位怕他着凉(虽然实际上三生身体比她想象中好一百倍)。   女女把空掉的布丁盒子往茶几上一方,侧身就把两条腿一起搭在三生腿上,而后抱胸继续扭头看电视。   女女真的是没什么料的那种,胸部小的一点也不像十五岁,常常穿了T恤后侧面配上她的短发,简直就是小男孩子一枚。没丰胸没翘臀,脸蛋算得上清秀,性格怪异喜怒无常,可就算是这样了,因为她是言女女,所以依旧能对尹三生造成莫大的影响,即便她不懂什么是诱惑,但她所有贴近他的行为都变得致命起来。   三生的眼睛看着电视,可感官全在身体上。   已经不是几岁或十一二岁了,成年后,很多东西也都开始变得成熟,开始渴求某些以前不曾需要的东西。   过了会儿,肩上有了重量,低头一看,女女已经开始打起了小呼噜。下午一点左右,她会习惯性疲惫,需要充电四五十分钟。   今天这个时间点很微妙,奶妈出去采购一些生活用品,言枭风开车出门打麻将去了,张管家带着佣人正在后院做每周一次的大扫除,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天时地利人和,于是那些平时苦苦隐藏的东西开始焦躁起来。   三生拿脸贴上女女的额头,嘴唇若有似无地碰触着她的鼻梁,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贴着她的腿侧。触感太好,忍不住缓慢地游移起来,从膝盖到腿根,手指一点一点探入裤腿。   三生觉得快要疯掉了,他一直很想警告女女不要对他这样毫无防备,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某些自私的心理开始作祟。   有时候就会突然开始理解起申妄也来,食物就在眼前,又不能一口吃掉,与其每天看着难受不如偶尔偷吃一小口止渴,即便是相当短暂的,甚至是更加地助长了饥饿感。   三生不是申妄也,现在却想做那样的人。   味道那么好,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了,想要立刻地,立刻——   他张嘴,轻轻啃咬她的眉心,鼻骨。   ——要停下来。   手指伸的更里面,一直触到了她的底裤边缘。   ——停下来。   指尖顿了顿,而后开始用力地揉捏起来。   ——必须停下来。   咔哒,开门声。   奶妈大包小包地提着口袋跨进门,抬头就见三生抱着女女正要上楼。   “又睡着了?”   “嗯。”   “呵,每次中午一看电视就睡觉。”   “嗯。”三生点了点头,抱着女女上了楼梯,转进房间。   千钧一发之际。   看,他真的太危险了,她一没了防备,他就会想要吃掉她。   然而,事与愿违。   终于决定靠近时,又被迫疏远。决心疏远后,又再次靠拢。   那天晚上,女女开始发低烧,原因正是因为下午对着冷气吹太久,后来又靠着三生睡觉,一冷一热,受了凉。   言枭风要送女儿去医院,最快的方法就是打针输液,女女听了立刻坚决地摇头,把脸藏在被子里死后不肯出来。   言枭风着急啊,见到三生就质问他怎么回事。   “是我不好。”三生也不辩驳,低着头等着挨揍。他也不好受,看着女女通红着一张脸时快时慢地呼吸,内疚的要死。   言枭风听了,抬起手一巴掌就要下去,结果奶妈往旁边一站,一个意味深长的“嗯?”就让他乖乖地收了手。   奶妈笑的特别温和:“你敢打他,我就踢爆你的小菊花。”   言枭风蛋碎了,这个家里是怎样,怎么每个女人都想爆他的菊!?   奶妈哼了一声就拉着三生去抱被子,一人一床走到床边,都往女女身上盖。   女女被压的喘不过气,伸手要掀开。奶妈制止,说:“小小姐,不去医院可以的,但是要想快点好起来就得捂出一身汗。”   女女正想反抗,可一看见旁边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一脸愧疚样的某只,她只好闭了嘴,乖乖地等着被棉被压个半死。   发烧的人都没什么胃口,女女晚上也只喝了点儿清粥,等于什么都没吃,三生见她难受他也吃不下,一个人坐在床边安静地守着。   女女吃了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但是身上压着那么重的东西,大夏天的,就是开了冷气也闷的慌,没多久又皱着眉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一点了,竟然不知不觉睡了三个小时。扭头时方才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   “狗狗……?”声音哑的不像话,像个糟老太婆一般。   三生以为她又不舒服,连忙起身走到床边,低下身问她怎么样了。   女女从被子里拿出一只手握住三生的,问他:“你怎么还没睡?”   “不困。”边说边用手背探她额头的温度,一边拧开床头的小灯。   喉咙里总觉得有东西,女女咳了一下,又说:“很晚了,去睡吧,我好多了。”   三生掖了掖被子:“嗯,我没事。”   女女望着他,看他的眼睛被床边的暖灯照出一片暗影,拉长了疲惫,女女皱眉。   “狗狗,”她板着脸说,“你睡,还是不睡?”   女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三生咽了咽口水,垂下眼,不是很情愿地嗯了一声。   “好。”样子看起来特别委屈。   女女很想去抱抱他,最后忍了,继续黑着脸看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最后关上门。然后,她把脸蒙进被子里,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这样一个人,分秒都守着你珍重你,怎么会不高兴。   可是三生哪里睡得着,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刻竖高了耳朵听着里屋的动静,一有咳嗽声他就紧张地坐起来,门外徘徊半天又不敢进去。   没多久就到了夜里四点,这时奶妈进来看,一进屋就看见有个人穿着睡衣直挺挺地站在里屋门外,吓得她半死。   她拍着胸口走过去,问三生像鬼一样站那里干嘛,怎么不去睡觉。   “睡不着。”三生小声地答道。   奶妈点头,又问:“怎么不进去?”   三生一下子像犯了错的小学生,别开脸嘀咕地更小声:“她……不准。”   “为毛?”   “她说让我睡觉……”   奶妈眉毛一挑,笑的特别暧昧:“不错,不错。”   三生疑惑,就见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把药递给他:“喏,六个小时了,去吧,让小小姐吃药。”   三生有点儿犹豫:“要吵醒她?”   奶妈想了想:“先看看,睡着了就算了。”   “好。”三生这才勇气十足地拧开门,悄声走了进去。   奶妈站在门边等,才一下就听见三生特别紧张地喊了一声:“女女?!”奶妈急吼吼地冲进去把灯一打开,就见女女满头都是冷汗,嘴巴哆哆嗦嗦的,念着冷。   三生脸都白了,忙向奶妈求助。奶妈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手心和脖颈,才说   “没事,正常的发冷。”   “那怎么办?”   “那当然是……”奶妈突然眼睛一亮,把三生拉到角落,眼睛放着贼兮兮的绿光,“三生啊,其实这个症状也挺严重的。”   三生哪里知道奶妈的诡计,听她这么一说,立马不淡定了:“那……!”   “不过呢,办法倒是有的,就是……”   “就是?”   “就是,你得帮忙一下。”   “要我做什么?”   “把衣服脱了。”   “……诶?”他听错了吧?三生囧,“什么?”   “脱光。”奶妈一脸严肃,而后补充一句,“嗯,允许留一条内裤。”   三生被她讲迷糊了,完全不解地问:“做什么?”   奶妈忍着快要冲破嘴角的奸笑,强装镇定地说:“她需要出一身大汗,现在看来,光靠几床棉被是不够的,所以需要借助你懂体温。”   “……”是错觉么,他总觉得这是个陷阱= =,偏偏又被说的头头是道。   正在犹豫不决时,女女又极小声地抖着嗓子喊了一声:“冷……”   这下子三生也不犹豫了,说了声好久急急忙忙跑过去,走到床边愣了一下,然后三两下把衣服一脱,真的就只剩了条底裤,他把被子一掀就躺了进去。   又不是没睡过!三生大义凛然地想着。   “抱紧了啊,别让她乱动!”奶妈一边叮嘱,一边退出房间关上门。等门一合上,她就叉着腰仰头无声地大笑起来。   快给我发生点儿什么吧快吧快吧快吧!   女女再次醒来是被热醒的,那时天已经有些朦朦胧胧的亮光。   背上有片熟悉的热,一直缠绕到腰间,在腹部收紧,力气有些大,制住了她的行动,但倒也不至于感到疼痛。   身体因为出了一身大汗舒服多了,不过身上的棉被还是让人喘不过气。她勉强扭过头,看见身后的三生还睡的很沉。   女女想叫他,这才发现嗓子干的不行,声音都发不出。   艰难地抽出一只手,向后一伸,抚过他的脸颊,捏了捏他的耳朵。   三生慢慢睁开了眼睛,视线清晰后,就看见咫尺的人笑着对自己用气音说了个“早”字。她肩头上的吊带滑落至臂膀处,从脖颈到胸口整个一览无遗,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臀部靠在他极度危险的区域。   热,很热。   三生低头,张嘴朝着她的肩膀咬了下去,一手探进她的上衣里,一手分开她的腿,下身挤进她的腿间慢慢摩擦起来。   好热。   他吻她的脸,她的耳朵,她的嘴,啃咬着她的舌头,用力揉捏着她的胸,下身隔着底裤继续的顶撞着。她没有挣扎,甚至配合着自己,偶尔轻声喘息。   好热。   他一下子没控制好力道,咬疼了她。她痛,叫了出来。   “狗狗……!”   三生睁开眼。   “狗狗,怎么了?”女女拍着他的脸,担忧地问,“你不舒服?喘的好厉害……”   眨了眨眼,三生看见女女上半身都被棉被遮掩的严实,而自己也只是规规矩矩地抱着她,两人都被厚重的被子捂的大汗淋漓。   原来——   “没。”三生蹙着眉,把脸埋向她的肩背,“只是做了梦。”   做了一个该死的梦,做了一个迟早有一天会成为现实的梦。   果然,他太危险了,不该放纵自己这样靠近她。   part 34   [34]   尹三生失宠了。   事情是因为小不和肥猫的到来。   一个寝室的人,相处久了,不论之前关系怎样都会慢慢好起来。女女发现小不和肥猫是很好相处的那种,虽然她们有些言行举止对她来说略显夸张,或许那就是动漫爱好者的特征之一,但是人确实很好。   肥猫不知从哪里听说女女家很大,特别好奇,非常想去见识一下。   “过两天吧。”女女婉拒。不是不欢迎,而是怕她们被吓到,她家的异类不是一两个,而是有点多。   肥猫双手握拳放在脸前,两眼都在冒花花:“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周末,你就从了我吧!”   小不也不放弃劝说,女女熬不过两个女人的攻势,只好投降:“那我……打个电话。”   她走出寝室打给张管家,电话一接通她就说:“给你二十分钟时间,把家里的那群男人给支走。还有,把他们扔在树杈上的内裤给我处理干净。”   女女背上包下楼时,三生已经在宿舍楼外等她了。   逐渐成长为更加挺拔而清俊的少年,即使简单地伫立在一个地方,依旧能够散发出致命的荷尔蒙。   女女小跑过去,挽过他的手,望向还在下楼的小不和肥猫。肥猫除了背包还要背肉,一个三楼跑的气喘吁吁。   手上有什么动静,女女回头,就见三生正企图把手给抽出来。女女抬头把他盯着,他又立刻老实了下来。   女女不是没感觉,三生最近有意无意地想和她保持距离,又怕被她发现,于是自己在那儿自寻烦恼瞎忙活。   她是有被气到,可她没对三生发过脾气,没经验,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骂,只好忍气吞声地瞪人。   这时小不跑了过来,双手合十地向女女道歉:“我必须先回家一趟,今天家里没人,我要给八哥准备晚饭!”   “八哥?”会说话的那种鸟= =?   “是我家的狗啦,一只喜乐蒂牧羊犬。”   “哦……”掩不住好奇,“大型犬?有多大?”   “站起来比我还高呢,超能吃=。=!”肥猫插嘴。   三生看的出女女非常好奇,他是知道她喜欢狗的,但是天生对狗毛过敏,所以一直没有真正的接触过。   果然,女女问:“我可以……可以去看看么?”   小不笑道:“能啊能啊,怎么不能。”   三生反射性握紧女女的手,蹙着眉说:“你过敏。”   女女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我站远些,看看就好。”   三生还想说什么,女女已经转开了话题,和小不兴奋地聊了起来。不想扫她的兴,三生叹息,跟了上去。   小不家离女女家其实不远,可往往就是这样,明明距离很近的人,反而不容易相遇,于是才容得下机缘巧合这个词的地位。   小不住在一栋公寓楼里,她家在七楼,四个人坐电梯时女女还在听小不唠叨她家的八哥。 “它无聊的时候就玩儿小强啊,逮着一只就把人家的路给堵了,那么大一堆头的狗把一只小蟑螂给瞪着,那蟑螂只能装死。八哥也真能挺,跟人家扛上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直到小强扛不住了,刚要爬两步,一动作就被八哥看见,八哥爪子一伸就把人家给刨回自己面前,看人家小强胆战心惊地继续装死,它一个人咧着嘴呼哧呼哧的玩儿的可开心了。”   “有一次我家闹耗子,我妈吓惨了,几个晚上都没睡好,后来有天回家,发现八哥蹲厨房里不知道又玩儿起了什么,我们过去一看,我当时就囧了,这家伙居然在玩儿耗子!它把人家小老鼠的尾巴给按着,看着老鼠一个劲儿的挣扎着却跑不了,它又开心了,爪子一松耗子就鸡冻地往前扑腾两步,可没跑两步八哥就把爪子一伸又把人家尾巴给逮着往自己面前拖,然后再放手,再按……傻了吧唧,长那么大吃那么多智商却有问题。”   “不过后来就好了,耗子也没了小强也不光顾了,我妈倒是挺开心,就是八哥不乐意了,没了娱乐的对象,整天站阳台上学狼咆哮,或者学人家小猫抓蝴蝶,一点儿正常的大型牧羊犬的样子都没有。”   女女听的兴趣盎然,甚至走出电梯的时候忘记了去牵三生的手。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三生以前从未体会过,像是有种被主人落下的落寞感,他之前日思夜想的保持距离计划现下终于被实践,却发现并不是那样的喜欢。   小不拿钥匙开门,锁还没拧开,狗叫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等门一拉开,一条巨型的四条腿生物迎面扑来,结结实实地压在小不身上。   我的饭我的饭回来了啊呜!   “八哥你又舔我!”小不推开八哥毛茸茸的脑袋,笑骂着站起身。幸好肥猫反应快,经验十足地挡在她后面,不然早把背脊给摔成三节棍了。   肥猫扶着腰说:“幸好姐姐我长得像一座山。”   八哥舔够了方才从小不身上下来,发现有两个不认识的人类,于是凑过鼻子去嗅。嗯,第一个矮个子的女人有股牛奶味,第二个高个子的男人有股……妖兽味……妖兽味!?   纳尼?!八哥一个激灵后退一步,抬头一瞪,而后嗖嗖两下躲到小不身后,夹着尾巴四条腿都在抖,喉咙里还发出一阵阵可怜的呜咽。   女女第一次见到八哥,黑白两色长长的毛发,块头确实很大,这会儿正一副见了地头蛇的小老百姓样子躲小不后面,看的她笑了起来,她瞟了三生一眼,而后弯下腰伸手去摸八哥的头,一边说:“他不会吃了你。”   八哥倒是亲近女女,或许她有一股它每天早餐里某个食物的味道,伸出舌头去舔她手心。热热痒痒的感觉让女女下意识收手,但并不觉得讨厌,她正要开口说话,一个喷嚏却先她一步冲了出来。   看,过敏了吧= =。   三生把女女拉后两步,低下头问她有没有怎样。小不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言女女对狗会过敏,连忙拉着八哥就往里屋里拽。   女女连打了十几个喷嚏才喘上气,摇着头说没事,眼睛又追着八哥往屋里看。   三生各种不爽:“回去吧,奶妈瞪着。”   女女这才看向他,带着些犹豫不决。这可把三生打击惨了,她难得这么反抗自己的提议,理由竟然是因为一条狗。   这时小不又跑了出来,手里拿了个口罩:“喏,带上这个应该会好很多。”   女女谢过,刚一戴上就招来小不和肥猫的大笑,她不解地望向三生,就见他在看见自己正面的一瞬间也跟着“噗”了出来。   女女怔忡,取下口罩一看,囧了。那张口罩上,正中央有张闭合的嫩黄色鸭子嘴,Q版的倒也可爱,只是放在她的脸上就违和了,就像有天你让毛爷爷穿上Hip-hop服饰耸着肩膀跳着舞嘴里念着“YO~!YO~!”一个性质。   而这个口罩的效果是,女女不打喷嚏了,一下子就能和八哥和睦相处起来。这下,小不骄傲了,肥猫高兴了,女女开心了,三生……吃醋了。   女女跟着八哥到处跑,屋子里疯了一圈像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亲自喂食不说,临走前特别不舍地提议道:“可以带它一起去我家么?”   小不当然是不会反对的,把绳子往八哥脖子上一绕就递交给了女女,女女那个开心啊,牵着八哥一声声叫它的名字就往电梯走。   三生这醋更酸了,一个人默默地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那个人一会儿“八哥这边”一会儿“笨蛋八哥别乱吃”的喊着,心里五味杂陈。   女女这边倒是开心极了,把家里的情况忘得一干二净。等他们到了言家大门口时,听着小不和肥猫惊讶的感叹声,方才想起自己的顾虑。   言女女一直不喜欢张扬家里的事。她上幼儿园小学那几年,网络信息并不发达,于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总是脱离不了身边的人和事,所以大多数人多少对言家的背景都是略知一二的。后来,网络发达了,信息广阔了,人们渐渐开始聊起了更远更前卫更八卦的话题,以至于同龄人中再没有多少人会听长辈叙说本市的风云历史,更少有人知道言家的故事了。   女女就是喜欢这样,她一直提倡低调生活低调做人。   现在,小不和肥猫就站在她家门口,她有些怕了。她不想她们觉得与自己有距离,不想被当成特殊人群,可是她们偏偏那么好奇那么激动,她也不想扫她们的兴。   但是……但是一想到家里的那些个男人,她就一个头十个大。   不过细想起来,现在倒是好很多了,早些年才夸张,言枭风一进家门就能看见左右两边整齐排列着的男人,一个个西装革履配着一张张土匪的脸,毕恭毕敬地对他行九十度大礼,一边齐声大吼:“欢迎老大回家!小小姐正在床上等您!”   然后言枭风就会一脸傻逼样的蹦蹦跳跳地跑去卧房看他的宝贝女儿。   当然,这些都是奶妈告诉女女的,据说那时她还不到一岁。   再后来,这个欢迎仪式就被废除了,原因还是因为女女。   “你不喜欢,每次一看见就板着脸,你爸就取消了。”奶妈当时这么告诉她。   女女歪着脑袋,皱着眉一点也想不起来。两岁左右的事,她真的没什么记忆了,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从记事起,三生就在身边了。   那时女女还问三生,小时候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都说我很可怕。”女女挂在三生背上,手缠过他的脖子,脚勾着他的腰,“真的么?”   “还好。”三生莞尔,“挺有气场。”唔,公认的。   “还有呢?”不甘心,这是什么答案= =!   “嗯……挺乖。”三生侧脸看向她,“是个好孩子。”   明明是一句俗不可耐的表扬,从尹三生嘴里说出来,再进了言女女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顺耳,像上好的赞扬一般。   三生不是会说好话的人,女女被他这么认真的一夸弄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往他肩上一埋:“……哦。”   三生笑。这是实话,不管别人是怎样,至少女女从来对他都是很好的,好的不得了,哪里会让人觉得坏,一点也没有。她的好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偶然发作,而是专心专意长长久久地对你好着,好到你从来没在短时间内从她嘴里重复听见同一个名字无数次,唯独除了他。   “笨蛋八哥,别乱跑!”   看着女女又一次追着那条牧羊犬跑,听她一边念这个今天才认识的狗的名字,明明在骂,脸上却是浅显的笑意。   这个瞬间,三生觉得,他失宠了,还是败给了一条真正的狗。   一想到这儿,他就很想学言枭风躲角落里画圈圈。啊,原来言老板被抛弃时就是这种感觉啊……   女女牵着八哥领着小不肥猫进了前院的铁门,她走的战战兢兢,生怕撞见某个只穿条裤衩就在院子里练肌肉的男人。不过还好,一直到屋门前都没撞见一个人。   张管家开的门,女女一见到他就小声问:“那帮家伙呢?”   张管家更小声地说:“跟着阿威阿虎出去了。”   女女一听,特别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做得好。”   张管家受宠若惊,因为不是他赶走他们的,而是言枭风叫走的。   小不和肥猫一直在门前转悠,肥猫对着眼前的别墅大声感叹:“要不是真来了,我还以为我进了黑帮电影的剧组呢。”   女女“……”,心想,肥猫真是好直觉啊,一语戳中关键词= =。   小不也好奇:“女女,你家是做什么的?”   女女随口道:“生意。”也算半句实话,因为言枭风现在就是在开公司做生意漂白。   “真的不是黑社会么?”居然还有管家=……=!   “……不是。”现在真不是了……   “那太可惜了,这么帅气房子啊!”肥猫惋惜道。   “……”重点是房子么= =?   三个女人一起在院子里逗八哥玩,扔着飞盘就是不让它叼着。八哥也乐意,就这么被兜来兜去晃悠了一个多小时。   奶妈难得看见她家小小姐玩儿的这么开心这么舒畅,虽然带了个很搞笑的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可她眼睛里的神采是不容否认的。   奶妈正高兴着,张管家捅了她一下,说:“看那边。”奶妈这才回头,就见三生一个人坐在墙边的石凳上,默默地看着那些个孩子玩耍,他的周身都辐射着寂寞的酸味。   奶妈:这孩子失宠了= =……   张管家:他失宠了= =……   那天,女女她们一直玩到天都黑了,她送小不她们走时还一脸依依不舍,蹲下来抱了八哥好几下,八哥摇着尾巴去舔她的脸她的下巴,汪汪叫了几声。   “有空我就带它过来找你玩儿。”小不说。   女女笑了:“好啊。”   晚上刷牙时,女女从镜子里看着一旁正在洗脸的三生,问:“我养一条狗怎么样?”   三生一怔,缓缓放下毛巾,眼睛盯着水面说:“会过敏。”   “戴口罩就没事了。”女女继续看着他。   她不否认她有试探的意味,除了本身确实喜欢狗以外,也有一层故意的意思,谁叫三生最近老想躲她,她也生气 ,于是小小地惩罚了一下,不过效果好不好她还没看出来。   三生看着手中的毛巾,看了很久,久到女女快把嘴里的白泡沫子给吞了他才发出声音,他说:“不好。”   “嗯?”女女愣住,看他打湿了毛巾握起她的手擦起来,力度有些大,不至于疼,却让皮肤泛了红。然后是脸颊,接着是下颚,所有被八哥舔过的地方都被他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不要养。”   他放下毛巾,拿起她的那只手,贴着手心细细地舔,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这个是我的。”   然后凑过脸,轻轻啃咬她被牙刷顶出来的那块脸颊,接着是沾了些泡沫的下颚,呼吸全都烫着她的皮肤:“这个也是我的。”   他看着她,微微蹙了眉,眼神极度认真,他说:“这些都是我的,不可以分给别人。”   女女咬着牙刷,声音含混:“八哥不是人。”   “狗也不行。”   “哦……”女女意味深长的点头,“那你也不行。”   “……”三生急了,他已经超常发挥让自己说了那么具有占有欲的话,可是女女却故意挑他的刺。   女女见他开始无措起来,转身吐掉泡泡漱了口,放下牙刷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再转过身仰望着他,问:“还要躲我么?”   三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女是在气他。明白这点后,他反而开朗了,至少这证明他没有被抛弃,她也没有喜新厌旧。   那瞬间的欣喜冲破了所有的顾忌,一切都变的无所谓起来。   “不躲了。”   在一起就好,不能喜欢又怎样。   “再也不躲了。”   女女终于笑了,伸手让他抱。三生一下子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脸埋在她颈边深深嗅闻她的味道。   女女环着他的脖子说:“比起四条腿的,我更喜欢两条腿的这只。”而后张嘴咬了他一口。   战争的结果是:   1,尹三生的反抗以失败告终。   2,言女女顺利收回荆州。   3,八哥失宠了……   特别篇:四三二一[1]   [1]   铭双二十岁那年终于晋升为技术部的副组长。   以前她觉得自己算是头脑很好的那种,一个高中女生还能自己写程序挣钱,可进了社会入了公司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懂的东西也不过是凤毛麟角。   接触了之后还发现,职场之中其实真没什么帅的天花乱坠的上司,八卦的女人倒是不少,所以说小说都是幻想的衍生品,往往不存在于现实中。世上没那么多公认的帅哥给你放在这种鱼目混杂的小地方,料好的都被挖走了,不是明星也是你接触不到的人。   不过毕竟是个大公司,千百人里总有一两个还算顺眼的,比如公关部门的经理于墨。他对下属很严格,被人在背后取了哥绰号叫黑墨鱼。虽然他手下的人对他敬而远之,但隔岸观火的女同志却有几个对他倾心的。毕竟于墨能力还是有的,在外交际手腕很有一套,不然怎么能担当公关部经理这个职位。更何况时下流行冷酷型帅哥,他冷硬的表情和偶尔的不近人情确实很符合那些女人不怎么清淡的口味。   之前帮一个客户做的软件,这个项目被组长交由给了铭双负责。在外就是这样,地位高的总是压榨下面的,最后成就还得上交给上面的人,所以人人都想往上爬,人人都不想被别人踩。   这个项目刚好是于墨接收的,于是一个过程完工就要交给他看,所以铭双被迫开始和于墨有了几次照面。她亲身体会了传言的真实性,在被对方扔回文件夹时铭双在心里诽谤道:真是不近人情的男人啊。   “这种效果你让我怎么拿给客户看?”于墨用手指敲着效果图,“这样的UI设计,这种色调,一点都不符合他们所给的理念。重做。”   说的不急不喘,声调也不高,偏偏让人很有压迫感。铭双背着手低着肩点点头,伸手要拿过文件夹,对方却没松手。铭双抬头,这算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近距离对视。   铭双觉得他特别像个杀手,黑发黑眼黑西装的,虽然脸不算太黑就是了= =。只是她不知道,她早在很早很早以前便被这个人仔仔细细地看过了,看过了她的眉眼,看过了她的情绪。   于墨收了眼,把手放开后侧过身面对显示屏,一边道:“周一交给我。”   “……哦。”铭双抱着文件又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   回到设计组办公室,一群女同事蜂拥过来,如预料之中开始了无休止的问东问西。   铭双扶着额头叹气,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苦着脸说:“是啊是啊,冷到掉渣,冷到直接让我们重做了。”   众:“……”而后四下作鸟兽散,佯装没听到这个悲壮的消息。   “别躲了。”铭双转身宣布,“周一上交,开工吧。”   一片哀号之声随之响起。   “哦漏今天是周五了啊周五,他大哥懂不懂什么叫黄金的周末啊!”“上帝玛丽苏,我好不容易下的GAY片啊我还准备周末通宵看的这下还看个毛啊看!”“这里是十三楼吧?窗户打的开吗?我要跳了,别拉我!”   铭双也想哭,这两天大姨妈来了,难受的要死,加班什么的最讨厌了!   中午吃饭时,有两个人按时来找铭双。一个是仍旧一身肥肉爱吃肉包的汤圆,一个是无时无刻不在梳理着如贞子一般的长发的竹子。嗯,她们就是曾经和言女女小学同校三年,文灵的朋友。   汤圆和竹子是美工部门的,两年前来实习时和铭双一起住在公司宿舍里,后来熟了,发现彼此是老乡也就成了朋友。而她们彼此一直都不知道,她们之间其实有共同的熟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已经躲到足够远的地方了,但到头来还是遇见了朋友的朋友,亦或者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曾经有个调查,说是一个人与另一个陌生者的距离只隔着六个人,好比你与你喜爱的某个明星,看似遥不可及,事实上你们之间只是相差六个交情而已,你认识的人,他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或许就是你所钟爱的这个遥远的明星。   吃饭时,汤圆一边啃肉一边八卦道:“听说换队长了。”   “警卫部门?”竹子抬头。   这种做软件方面的公司就是存在各种安全隐患,表面上风风光光,二十几层的高楼,员工待遇甚好,业绩优良,私下里却要时时刻刻防备各种偷盗者。除了防止网络上的黑客外,还要防备亲手上阵的专业户盗取机密文件,特别是下班后,白天再多的人到了晚上也都走干净了。公司为此特地成立了警卫部门。   他们的警卫部门并不是所谓的保安一类的低等打手员工聚集处,而是有实权,除了身手好,头脑也有一定的要求,因为不排除员工里有商业间谍,所以至少要求他们必须要具有一定的判断力和审查力。要是在古代,他们也算是宗人府一类的机关部门了。   铭双听说公司楼顶那几层里还设有专门的机密文件室,防盗门做的跟银行钞票库房的一样巨大结实。不过都是听说,也没几个人真正见过。   “也该换了。”竹子喝了口蔬菜汤,难得有点愤恨地说,“上次那个警卫部队长就是个老色鬼,成天拿检查为借口,依着自己的地位到处跑去女人聚集的地方,一会儿又钻厕所一会儿又钻更衣间,公司里的女人都讨厌他,有几个还成天拿个娃娃扎针诅咒他满脸长痔疮。”   铭双差点喷饭,呛了几口猛灌水。   汤圆抹了把嘴上的油:“听说这次这个很年轻啊,才二十六七。”   竹子鄙视:“真快,才上任就知道别人年龄了,你是不是三围也去摸过?”   铭双又呛了水,哭笑不得。   汤圆翻白眼:“是公关部门那几个花痴跟我说的,有两个见了那个队长后,都准备献身了。”   竹子摸出梳子和镜子:“看来她们被黑墨鱼给压榨的饥渴到不挑食了,连个警卫队长都要吃。”   “说不定人家还真是块料呢?”汤圆反驳,她那几个花痴八卦友人她多少还是了解的,花是花,起码的口味还是有的。   铭双放下筷子,取出至今擦着手:“汤圆你吃饱没?”每次都是她吃最多又吃最慢。   汤圆瞪着眼前空掉的两个大盘子,撇撇嘴:“差一点儿。”   竹子横她一眼:“你有哪次是吃饱过= =!”   三个人笑闹着端着餐盘放到收餐具的窗口处,铭双说要去下洗手间,汤圆就和竹子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闲聊等她。   这时,远处餐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向都保持着清净高雅的西式餐厅一下子充斥起雌性荷尔蒙来,有几个女人开始翻皮包掏出粉饼盒补妆。   汤圆哪儿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提起一身的肉就冲了上去,绕过几张桌子跑到前面看了好一阵,等她跑回来时已经一脸鸡血,表情扭曲地说:“队长来了队长来了!”   “他来做什么?”竹子继续梳头,她不是外貌协会,一向对这些帅哥啊美女啊八卦的事情兴致缺缺。   “说是来了解各个楼层的安全工作情况,新上任的都这样,起码的负责任态度要端出来。”汤圆又回头看了两眼,“哎哎,还真是块好料啊!”   竹子瞟她一眼:“多好?”   汤圆突然笑的特别贼:“嘿,反正啊……不枉费那身制服的帅锅!”   本来还专心看着镜子的竹子眼睛因为这句话“叮——!”的一亮,镜子一收梳子一揣,起身拽过汤圆的手:“走着!”   竹子生平不爱帅哥美女,但却是个十足的制服控= =。   两人走近了一看,确实不假,是块上好的料。深色的收腰制服,银色的纽扣整齐排列,精致的腰带别在黄金分割线上,再配上穿着的人,赏心又悦目。   竹子又去打量那个人的脸。   细碎的头发露出帽檐落在眉梢边,脑后的服帖着脖颈,落进领口。有点无所谓一切的眼神,眉眼长的深邃好看,只是抿着的唇带着疏离的气息,总让人有种搭不上话无法交流的距离感。他一手握着警棍一手随意地扶着腰带,侧过脸扫视了一圈,人很高,于是视线给人一种居居高临下的鄙夷感。   低头问了身边手下几个问题,他点点头,又看了一圈餐厅的布景。   落座的人都朝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空气里全是食物的味道,虽然入了秋,室内还是开着足够的冷气。   “要去下一层了么,林队长?”手下问道。   他正要点头,又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朝着汤圆和竹子的方向望去,视线穿过她们的肩膀,落在远处正对着的门上。   马桶抽水声,开门声,洗手声,脚步声。   他听的仔细,嗅闻的更仔细,直到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的那瞬间,他怔住。   推门的人低头翻着手包,当门反弹回来时她下意识用肩膀去顶,一面靠着门空出一只手把挡在眼侧的头发夹到耳后。   男人低了眼,压下帽檐。   嗯,头发长了些,人瘦了些,高了些……香了些。   他勾了勾嘴角,转过身。   “走。”   铭双抬头,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嗯?”   前方热闹的气息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关上包走过去,拍拍汤圆的肩:“怎么了?”   汤圆鸡冻到不行:“你怎么那么慢啊!刚刚队长来了,真~的是帅到流油啊!”   铭双默,这话从汤圆嘴里蹦出来就成了形容一块肉的味道。她抬眼,只看见门外很远处有几个人的背影,穿着统一的制服,黑黑的一片,模模糊糊。   竹子回忆道:“很配制服的一张脸。”   铭双又默,竹子说的像一道菜= =。   铭双回过头,挽着她们的手玩笑道:“帅哥和制服都是浮云,跟着工作才有肉吃。走吧,上班了。”   特别篇:四三二一[2]   [2]   听汤圆说,这个队长姓林,今年二十五岁,未婚无女友。   听汤圆说,这个队长很厉害,把上一个老色鬼打的菊花都裂了。   听汤圆说,这个队长非常厉害,用拳头让以前几个有能力但很散漫的警卫教育成了五好学生。   听汤圆说,这个队长超级厉害,一只手就把一个偷自行车的男人提了起来,吓的那人尿了一裤子。   铭双托着下巴,看着汤圆还在滔滔不绝地发表者近乎崇拜的感叹,终于狠心打断了她。   “汤圆啊。”   “嗯嗯?”   “你真的……”铭双戳她手臂上的肉,一戳一个□,“超级八卦!”   汤圆故作嫌弃地拍开她的手:“不八卦枉费做女人!”   “哦,原来如此。”铭双配合着点点头,然后继续埋头工作,放她在一边持续赞叹。   昨天给于墨上交了初期成果后,他终于给出了肯定,当时铭双心里诽谤,这是我们放弃周末加班加点熬夜做的啊你要是再不满意我就只好去SHI了……   “周五之前完成下一阶段。”于墨一手转着钢笔抬头看着铭双。   今天是周一,也就是说还有不到五天,铭双肉体淌血面部镇定地点头,心想:活该被人叫黑墨鱼,说的话跟喷的墨一样黑。   看着铭双一脸憋屈地走出办公间,于墨拿拳头抵着脸,遮住了微微勾起的嘴角。   桌上一叠文件拉去他的注意力,翻开一看,全是铭双的笔记。他正要起身,有电话打了进来,于墨一看号码眉头就皱上了,是这次的客户。   铭双下了才发现那叠资料忘在了于墨的桌上,她无奈地叹口气,又转身开始爬楼梯。   话说她今天运气背到家了,上班差点迟到不说,又遇上电梯临时整修,害得她从一楼爬上十二楼,腿都软成了宽面,到了办公室又被叫去十六楼找于墨,她真想给自己烧柱香。   现在她忘了拿资料,人都到了十二楼又得爬回去。她觉得她剩下的那口气也没了,估计人得交代在楼梯间里了。   爬到十五楼时,铭双慢下脚步喘气,一旁半掩的门里传来对话声。有人在楼梯口说话没什么好稀奇,让她好奇的原因是,其中一个人称呼另一个人为“林队长”。   虽然之前真的不怎么在意,但每天听着汤圆念叨别人,没见过脸但是连人家某一天的内裤颜色都知道了,外加上公司里的女人因为他的到来开始冒粉红色泡泡,潜意识里被勾出了好奇之心是在所难免的。女人嘛,多少会对口碑很好又没亲眼目睹过的男人有所期待。   楼梯口的门是两扇的那种推拉式木门,其中一扇开了些角度,隐隐约约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站着两个穿制服的男人。   铭双小心谨慎地走近了些,探过脑袋偷偷地瞄。   “……副总看了你写的意见后很满意,决定从后天开始实施,至于需要增加的那些设备,他说下个星期就……林队长?”   “……嗯,你继续。”   “哦……副总的意思是,下个星期就让后勤部的人去采购,所以……”   后面的铭双就没听了,因为缝隙太小,看久了眼睛特别累,而且也算是基本上什么都没看到,声音隔着门板又闷闷的。唯一得到的信息是,这个传说中的林队长确实长的很高,少说也有一百八十多公分,具体的她目测不出来,穿着制服高高瘦瘦的一个人,声音是那种低低沉沉的。   铭双抱着文件又继续开始爬楼梯,不再理会楼梯口的人。   “怎么笑了,林队长?”   “……有只猫。”   “诶= =?”   到了于墨办公室外,铭双敲了门很久都没人响应,她犹豫着推开门一看,就见对方正站在玻璃窗前接电话。   “……真的非常抱歉,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公司的员工一定会做出令您满意的成果……是的,对,没问题……没问题,今晚这顿我做主,以表我的歉意。”   于墨又寒暄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回头看着门边呆愣的人,敲敲桌上的资料:“你的。”   铭双张了张嘴,半天才发出声音:“那个……于经理。”   “嗯?”于墨坐回转椅上,继续敲击着键盘。   “呃……难道说,是他们?”说着指了指手上策划案的客户名。   于墨看向她,拳头抵着太阳穴:“是。”   铭双咽了咽喉咙:“他们在催么?可是时限不是这个周末……?”   “不是。”于墨端起水杯饮了一口,“上个周末就该交的。”   铭双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你对一个人一直抱以负面的态度,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你错怪他了,这种感觉很让人郁闷。   她发现她似乎错怪了于墨,之前所有对他的不良好印象都开始受到动摇。一个上司为下属默默地争取时限却不以此宣扬自己的好,这种低调的行事作风正中她的软肋。   铭双走上去,拿起资料,颔首道:“谢谢于经理,真的很感谢,我会努力的!”说完埋着头就跑出了办公室。   于墨愣了一下,突然很想笑。   他知道铭双定然是不记得他了,但他清楚地记得她,记得她的脸,记得她的名字。   铭双还姓钱的时候,作为她哥哥钱林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于墨偶尔会去钱家探望他。   起初于墨对铭双的印象也不怎么好,瘦巴巴的一个小女孩子,走路老爱摔跤,早些时候还特别爱哭鼻子,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学会了忍着,可摔疼了还是会红眼睛。他一向对这种弱不禁风看起来脆脆的女人没什么好感,觉得她们只懂得怎么依赖别人。   事实上那时的铭双确实很依赖一个人,那人于墨只见过几次听闻是钱天海给他女儿买的一个长期护卫,名字是从铭双那里听来,她总是一边叫着“妄也,妄也”一边追在那人屁股后面,那时申妄也总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不想理她又得尽责地护着她以免摔伤,最后特别无奈地捐出了自己的衣角。铭双就像得了糖一样,抓着他的衣服高兴的不行,从此也黏得更紧了。   后来学校忙,为了期末复习,于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过钱家,等考试结束后再去时,他发现有些东西似乎变的不一样了。   铭双还是喜欢粘着申妄也,而他偶尔还是会露出一脸的不耐烦,但更多的时候,他开始变得会去关注她,在她跟着自己跑到树上时迷迷糊糊睡着后会把衣服脱给她盖着,会装作不在意地放慢脚步等她追上来,会在她摔倒的前一刻一把把她捞起来,会骂她,那愤怒却像包裹着关心的外套。   最让他惊讶的是,有天晚上他走的晚,从钱家出来时觉得后面有人影晃动,回头一看,只见申妄也正要从二楼的窗户翻进铭双的房间。   申妄也看见了他,愣了一下,而后食指比在嘴唇前,露出有些邪魅的笑容,也不管于墨是否真的会保密,转身直接翻了进去。   从最初的肆意抗拒到如今的主动缠绕,这是怎样一种改变,需要被以怎样的力量去做到。   大学毕业后于墨进了一家软件公司,凭着自己的交际能力在打拼了一年后坐上了人事部经理的位置。那年有一天,他处于职业病在一些程序论坛上闲逛,无意看见了一个比赛的获奖名单,上面有个人的名字叫“铭双”。虽然不姓钱,但年龄和性别都符合,外加上他恍惚记得铭双到钱家以前用的是一个很少有的姓氏。   他又去查了一下她的其他作品,虽然称不上完美,但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那个时候公司刚好在招纳新人扩展内需,于墨便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向她发出了邀请函。   可当邮件发出后不久,他就后悔了。那样一个对某个人依赖成性的女人,何况被她所依赖的那个人也已经开始需要她的存在,他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虽然那时尚且年幼,可是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楚。   放年假时于墨回了S市,顺路去探望钱林才得知,铭双两天前已经走了,并且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是知道她的家人特别是父亲对她没有如亲人一样的关爱,所以没人着急的现象并没有让他有多诧异。   钱林在纸上写道:老家那边也说没在,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啊……”于墨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可能……去了我们那里!”他把邀请函的事告诉了钱林,钱林想了想,在纸上写:可能的话,还是把她带回来,她才十六岁。   于墨点点头,钱林他了解,表面上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心还是热的,即便和他这个妹妹没有什么交情,但是起码的同情还是有的。   于墨背上包就准备走,刚踏出钱家大门就撞上了迎面奔来的申妄也,申妄也也不管撞上了谁,推开挡路的人就往屋里冲,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喊着铭双的名字。   当天下午于墨就坐飞机赶回公司那边。他一下出租就看见了,公司楼下的花坛处,有个记忆里熟悉的人正坐在那里,腿上放着小小的包,有点无助,有点无可奈何。   于墨给人事部的副经理打电话,副经理是个女人,这种事交给她处理比较稳妥,他吩咐她安排铭双的食宿,具体事宜之后再详谈。   第二天副经理向他汇报情况,说是铭双一倒上床就睡着了,脸色非常差,好像火车上都没睡过一样。   “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儿,看起来怪可怜的。”副经理叹息,“半夜里爬起来洗澡,后来才知道她是躲在里面哭,水声开的那么大都盖不住。我想她需要发泄也就没去敲门,等她再出来时都一个多小时了,眼睛又红又肿的,还要冲我傻笑,看到我特别心酸。”有了孩子的女人就是这样,一谈起小孩儿就容易母性爆发。   可是于墨都听了进去,甚至能够想象得到她狼狈的样子。   对人已经依赖成性的一个人,有一天却要背井离乡独自一人来到这种陌生之地寻求生路,只有十六岁的年龄可能会让她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他一直以为她是胆小的懦弱的无能的,到头来才发现,她的勇气那么可怕,而这勇气是需要经受怎样的打击才能换来。   于墨觉得自己有点儿心疼她。距离上一次恋爱已经太久了,他记不得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心疼还是明白的。   或许来自更早的时候,但是已经无所谓了,至少现在他清楚,他想把她关起来,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为她杜绝一切可能的伤害。   那天,他给钱林发了邮件,背着良心告诉他:你妹妹不在我这里。   铭双自从得知于墨为他们争取来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后,她带头连续熬夜两天,累到一睡觉就雷打不动的地步,害她早上又一次临近迟到的边缘,走出电梯时还跌了一跤,引来一阵笑话声,羞到不行。   周四晚上她又加班到很晚,整层楼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写完最后一排程序后伸了个懒腰,结果腿一直就牵动了膝盖的伤处,痛的她直吸气。   她把移动硬盘插上,把今天的工作拷贝进去,文件有点大,一看还有十多分钟,她便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结果因为太累一睡就睡死了。   朦朦胧胧中觉得有人把她抱起来,她好像坐在了谁的腿上,过了会儿膝盖处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铭双皱了皱眉,可是不想睁眼。她真的太累了,累到什么都不想做,累到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   又过了会儿,膝盖上没了动静,嘴上却有了奇怪的热度。是吻,起初的轻轻磨蹭到后来演变成深入的状况让她喘不上气。她想她是不是遇上了色狼,于是闭着眼睛就开始挣扎,可动了两下就被抓住了手腕,色狼还特别不要脸地笑了两声,倒是不再咬她嘴巴了,开始改咬她的耳朵,一边咬一边念她的名字。   “铭双……”他贴着她的耳朵,一声一声地念,“铭小双……”   醒来时铭双发现她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而且就一个小时她还做了春梦= =!   她赶忙收拾桌子,一边做贼心虚的打量四周,站起身时感觉有什么不对,低头一看,膝盖上竟然被上了药,还贴了创可贴。   ……她可不可以认为这是贞子的特别服务TUT!   又朝四周看了一眼,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落地窗外是暗下的天色,以及华灯初上的街道。   铭双提着包往外走,到电梯口时撞上了人,她抬头一看,一口气差点哽死自己。   要是平时她或许没那么惊讶,可刚才那个似真似梦的事让她惊悚了那么久,现在见到这么个大活人且嫌疑十足的对象,想平静都不行。   “于……于经理!”铭双干笑,“真么晚啊,哈哈哈。”   于墨眼神有点儿奇怪,看了她很久才“嗯”了一声,先一步踏进了电梯。   铭双心里很忐忑,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抬头望着下降的数字干巴巴地问:“那个……你怎么再我们这一层?”你不是应该在十六楼吗先生=口=!?   “嗯……有点儿事。”于墨从反射镜面里盯着她看,眼神依旧古怪。   铭双从镜面里回望他:“怎么了……?”难道要在电梯里办了我?!哦漏……她可不可以抱胸!   于墨怔了怔:“……有男朋友?”   “诶?”这次铭双直接扭头看向他,诧异地问,“谁说的?”   “那你……”于墨看着她的嘴唇,蹙了蹙眉,而后转回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算了,没什么。”   铭双有点莫名其妙,低着头郁闷地看着脚尖。   一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于墨又是先一步踏了出去,铭双紧跟其后,但就是跟的太近了,对方一停下来她就一头撞了上去。   看来他们俩犯冲,她怎么老撞他。铭双揉着额头心里吐槽。   于墨这时转过身来,垂眼看着她,一脸认真地说:“铭双,要不要和我交往?”   特别篇:四三二一[3]   [3]   铭双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走哪儿都像有个背后灵,想想都毛骨悚然。   晋升为正式员工后,她就搬出了以前的实习生宿舍,住进了离公司只有一站路的员工小区。因为距离近,铭双每天都步行上下班当做体能锻炼。自从坐了办公室后,她真的很少运动了,就是周末有时间也宁愿呆在家里不出门。   不过最近因为这次这个很刁钻的客户,她连续一周都很晚下班,平时走着不觉得阴森的路因为有了被人跟踪的错觉,开始觉得恐怖起来。   无奈,她拉了汤圆和竹子一道走,反正她们相距也不远。   汤圆一直以为铭双是自己在外面重新租了房子,如今一听说她是住进了公司的员工小区后,鸡冻地猛摇她肩膀。   铭双被她晃的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好不容易阻止了她莫名其妙的疯狂举动后,看她面红耳赤眼冒狼光的样子,一问,囧,又是因为那个警卫部门的队长。   竹子疏离着她的头发,一边幽幽地说:“警卫部门的正式员工也住在那里面。”   也难怪铭双有点小小的惊讶。那个小区还挺大,六七栋楼,围着一个小花园和喷泉池,前后两道门,在住人员据说都有几百人,每天大家进进出出形色匆忙,见了面也是低头走过,外加上她自己总是晚出晚归的,能遇见的人除了门卫外少之又少。最关键的是,她至今也没有见过那个队长的脸,估计就是路上遇见了也认不出来=……=。   汤圆突然大吼一声,握着拳头红光满面地发誓:“我一定要成为正式员工!我一定要搬过来!队长,等着我的透明蕾丝套装!!”   “……”   中午吃饭的时候,于墨站在技术部门口等铭双。   铭双最近除了被跟踪的事情外第二头大的就是他。于墨连续一个星期每天中午准时报到出现在她们办公室门口,半强迫的和她一起去吃午餐。人家现在是上司,她想拒绝都不行,可天天这样,成为办公室八卦女群体的新话题也是必然的结果,练汤圆和竹子都一脸坏笑的把她放生了。   一个星期前的那个晚上,在于墨问她要不要交往时,她确实吓到了,不是诧异不是震精,而是惊吓。一个平时对你冷言厉色的上司突然对你告白,铭双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周围是不是埋藏了隐形摄像头,猜想或许是公司最近的整蛊游戏,会在某个节庆时放给大家看。   于墨看出了她的难以置信,于是留下一句“我是认真的,你可以再考虑看看。”就潇洒的走了,留下铭双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头顶上除了点点点就是点点点。   铭双真心没把这事放心上,当晚洗了澡就睡死了,没想到第二天来了公司,午饭时间于墨出现了,她以为是公事,笔都没放下就跑过去问。   “吃饭。”他取走铭双手里的原子笔,“不饿么?”   “……诶?”什么情况,谁来告诉我=口=!?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个星期,铭双终于在满天飞的留言和汤圆无休止地调笑下爆发了。她啪的放下筷子,抬头瞪着坐在自己对面吃的心安理得的某人,一肚子的咆哮对白一出口气势就弱了一半。   果然,她不适合骂人,只适合腹诽……   “那什么……于经理!”   “于墨。”   “……于经理。”铭双有自己的坚持,界限必须从称呼开始划清,“你不用、不用每天来陪我吃午饭的。”不然我会消化不良食不知味真的真的= =!   于墨抬眼:“试用期过了?”   “试用期?”   “可以开始正式交往了?”   “……”哥你误会了真的Orz|||……铭双扶额,组织着语言,“于经理,我对你确实……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所以你快去找别人吧TUT!   “我知道。”于墨了然地点头,“你心里有人。”   铭双表情一僵,没有接话。   于墨看在眼里,又说:“为了那个人,你都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既然选择了新的生活,为何不能重新选择一个新的对象?”   “你、你怎么……!?”铭双万分诧异地瞪大了眼,“你认识我?”   于墨看了她很久,而后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握着放在腿间,淡淡地说:“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以前去过钱家好几次。”   “……”   铭双的沉默在于墨的意料之中,但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事实还是深深地打击了他。   “铭双,我一直觉得你很勇敢,年纪那么小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寻求生路,既然如此,你何不再勇敢一次,尝试着去接受另一个人?”于墨说的诚恳,怀揣着隐隐地紧张和期待注视着她。   铭双愣了愣,而后摇摇头:“我才二十岁,现在只想好生地工作,吃饱穿暖就好,至于恋爱……过两年我会考虑看看的。”   于墨打量着她的表情:“如果那个人追来了,你要怎么办?”   铭双听了这句话后突然笑了,那种很淡很轻的笑容,眼里放着薄薄的一层雾影,像是回忆:“不会的。”   “不相信他找得到你,还是不相信他会来找你?”   “……于经理,谢谢你的厚爱。”铭双委婉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埋头心不在焉地喝着汤。   再旧的伤,揭了疤都会疼,那疼因为回忆而变得沉痛。   下班的时候,于墨又来找她,说是以朋友的身份顺路送她回家。   男人就是这一点奸诈和厚脸皮,明明对方明确的地给予了明确的拒绝,他们却硬是搬出朋友这层暧昧的关系来四两拨千斤。   铭双推辞不了,因为确实是顺路,她有从八卦的汤圆那里得知于墨的公寓就在员工小区街对面。   因为又加班,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像敲击在心上一样让人窒息。   于墨依旧走在前面,铭双则默默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快到电梯口时,于墨停了下来。   “铭双。”   铭双闻声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他说:“铭双,新的开始是最好的结束。”   铭双怔住,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内容后,尴尬地笑了笑。   于墨看着她:“你真的……不再考虑看看?”   铭双又低了头:“抱歉,于经理,你很好,但我……但我……”   “把一个人放在心里那么久,不会觉得难受么?”   “……没了。”她慢慢地摇了下头,“早就掏出来了,什么都没了。”   于墨又走近一步,迟疑着伸手握了她的臂膀:“既然空了,怎么不去填满?”   铭双又摇头,这次却什么都没说。   她不是不懂,不是不想,而是所有摆在眼前的“新的”都不是她想要的那一个。曾经有太长的时间去习惯了一个对她而言非常适合的,于是后来的每一个都无法再镶嵌进心里的那个空隙。   于墨又尝试着贴近一些,或许是在想着什么,她没有反抗,于是他低了头,吻了她的发顶:“让我帮你——”   就在他嘴唇触碰到她发顶的一瞬间,一股外来的力量霎时将她拉离了他的钳制。于墨惊地猛一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警卫部门专用制服的男人,左手手臂捂住铭双的眼睛,右手紧抓着方才被他握住的那只手,那人紧紧贴在她身后,眼神充满敌意又带着不屑地瞪着他。   看清了来人,他的惊讶反而没了,只是惨淡地笑了笑,说:“林队长,终于忍不住了?”   本来也很茫然的铭双在听见这个称呼时也诧异起来,可对方死活不松手,挡了她的视线又攥了她一只手,把她紧紧地桎梏在他怀里,背贴着他的胸口,周身都被他所辐射的热度包围。   她想挣扎,却在对方开口发出第一个音时,那瞬间,身体像被冻住一般无法动弹。   他说:“我说过的,这只是我的。”   于墨抿了抿嘴:“这是你单方面的意思。”   “有么?”他低了头,一面吻着铭双的耳朵,眼睛看着于墨,嘴角是挑衅的弧度,“我怎么不觉得?”   于墨很想反驳,可偏偏铭双没什么反应,不挣扎不反对,任那人从她耳骨吻到耳垂。   见于墨还伫在那里,林队长挑了挑眉:“于经理,我们要做一些情人之间的事,你打算一直……”话没说完,他的眼角抖了抖,本来看着于墨的眼睛突然有些诧异地转向脸侧的人,他微微蹙了蹙眉,表情有些隐忍的不舍,末了,他又回过头,朝着于墨道,“打算一直这么看着?”   于墨看了眼铭双,确定她确实没有任何求救或是反抗的意思后,终于还是背过身离开了。   电梯门合上的那瞬间,于墨看见那个林队长转身把铭双按在墙上,左手覆住她的眼睛,右手揽着她的腰,用力地吻了下去,而方才挡住她眼睛的那只手臂上,是一片打湿的水渍。   他听见他说:“铭小双,你再逃一次试试!”   特别篇:四三二一[4]   [4]   铭双迷迷糊糊地被带回了申妄也家,又迷迷糊糊地被他扔进了浴室,再迷迷糊糊地被他脱了衣……   “喂你你你干嘛?!”铭双惊恐万分地握紧领口把他给瞪着。   “不脱?”妄也挑眉,“那好,直接洗。”   “什……哇啊啊!!”被上方的花洒里喷出的水毫无预警的兜头淋下,铭双急的跳脚,可申妄也这个混蛋把她逼近了角落里,根本无路可逃。   妄也贴着她站在一起,拿腿夹住她的,胸口也把她压着,逼得她淋湿了头发后伸手取过架子上的洗发精,挤在手心里后就往她头上揉。   铭双边叫边挣扎,可惜力气明显抵不过身前这个有增无减的男人,活生生被他揉了一脑袋泡沫。   “你到底在干嘛?!”   “洗头。”   “我知道……我是说你干嘛给我洗头?”   这句话终于让他停下来动作,他压低了肩膀,以极近的距离凝视着铭双,表情淡漠地说:“脏。”   “……”哪里脏了,明明每天都有在洗啊有木有!   蹂躏够了,妄也抬高了手臂取下花洒,压低她的脑袋开始给她冲洗。水漫过领口缓缓潜入,衣衫随之底湿透。   浴室被水蒸气快速盈满,打湿的衬衫和牛仔裤带着黏腻的感觉,让人极为不适。铭双觉得难受,特别是湿掉的牛仔裤,摩着皮肤,带着微妙的重量。   铭双稍微转换了一下脚上的支撑点,又试着想要推离眼前的这个人,可惜两条腿都被他夹住,完全限制了她的行动。只是她动作时,申妄也有明显的滞了一下,铭双下意识抬头看他,只见他正低头望向自己,眼里的色彩太过浓郁,她辨不清那是什么。   妄也侧过脸,拿额头抵住她的太阳穴,嘴唇近乎贴在她的下巴上,声音像被水汽打湿了一般:“安分一点。”   “什么?”铭双没明白,刚问出口就被他下一个动作给吓住了。他的手掌突然放在她的臀后,用力一按,下身霎时和他的紧靠在一起。   铭双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纯情少女,该懂的她都懂,于是靠紧的那瞬间,她的脸和脖子红了个透,倒吸一口气什么都说不出。   水声依旧,脚趾间漫过一阵阵的湿热。   妄也抬手去解铭双的衣服,她发射性地瑟缩,警惕地把他瞪着。   妄也笑了一声:“反正都湿透了,澡也一起洗了吧。”见铭双仍是不肯松手,他又道,“听话,我什么都不会做。”   申妄也平时是混蛋了点儿,色了点儿,不规矩了点儿,但向来还是说话算数的。况且现在她处于极度危险的下风,他要是真做点儿什么她也反抗不了,与其冒险不如妥协。   铭双抿紧了嘴,诺诺地说|:“你退后……我,我背过去……”   妄也直勾勾地把她看着,片刻后松开腿,往后退了一小步,铭双像跳脱菜板的鱼立马转过去面对墙壁,而身后的人很快又靠了回来。   妄也用嘴磨着她的耳朵,两手放在她的裤腰上,似要动作又没有动作:“我帮你?”   铭双头摇的厉害,抖着声音说:“我……我自己、自己来……可以么?”   “不可以。”   果然TUT!铭双认命地继续慢慢解上衣。   他们不是没一起洗过澡。   还在学校时的有段时间,她的手伤还未痊愈,最后缠的一次纱布要三天后才可以取下来。申妄也借这个名义硬要亲力亲为地帮她搓澡,不顾她的反抗强行挤进了浴室。   那时铭双哀嚎着向言女女求救,女女淡定地说:“洗澡而已。”一副“我和狗狗经常一起洗”的表情,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相较于平静的女女,一旁正在给她剥桔子的尹三生耳朵已经泛了红。   铭双泪。他们和自己真是天差地别啊,看人家三生多含蓄低调,再看自己面前这个魔爪已经伸向她领口的标准色狼,她只能望天花板。   但那时毕竟不一样,很多东西的认知仍是不够成熟,即使两人都只穿着一条裤衩她也能闭着眼睛牙一咬就挺过去。   可现在不一样了,身体里多出的那份骚动让她陌生让她害怕,以及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兴奋。   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由少年成长为男人,只是比以前更高了些,更健壮了些,只是比以前有了更多的棱角,有了更烫的手和更灼人的眼睛。   明明是同一个人。   脱到只剩下内衣裤,铭双不动了,抱着手臂佝偻着背,似乎这样就能遮挡多一点,只是她并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对身后高海拔的人来说,徒增了风光而已。   “继续。”妄也湿润的声音又在她耳际响起,他取过盒子里的香皂,贴着她的肌肤慢慢涂抹起来。   比起沐浴乳一类的用品,申妄也更喜欢简单实用的香皂,这是他的习惯之一。   热烫的手指包裹着冰凉的香皂,沿着身体的曲线一路游移,从颈项到锁骨,然后是肩头,手肘,往下是小腹,在肚脐周围多转揉了两圈后又转移到腰侧,接着是背脊。碰到了胸衣的锁扣,手指一勾便轻易解开。   铭双紧张地环抱住胸口,虽然及时地保住了前面,但后背还是整块地袒露了出来。   妄也轻声笑了笑,手又往下,在她底裤边缘游走。   “自己来?”他吻她的耳朵,“还是我帮你?”   铭双紧绷着身体,恼羞成怒:“凭、凭什么就我脱这么干净!?”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对着墙壁撞个头破血流。   果然,申妄也一愣,接着愉悦地笑了起来:“好,那就公平一点。”   “不不不,不用公平一点也不用!”哥你就穿着吧求你了哥TUT!可惜为时已晚,身后的人三两下就脱掉了上衣和外裤,仅保留着唯一的一条底裤,那也是他为自己设立的最后一道防线。   妄也又靠了上来,胸口紧贴她的背脊,体温交融。   “现在,你比我多一件。”他又拿过香皂开始在她身上涂抹,“选吧。”   铭双觉得脸都要烧化了,她知道,就算她僵持着不动手他也会乐意效劳,无奈之下,她朝着墙壁走近一步,想以此遮挡住前面的那什么,而后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胸衣随之掉落在地。   妄也稍微怔了一下,很短,然后他抬手,拿香皂在她胸口上涂抹起来,动作轻柔,不带任何情/色意味,但还是让铭双窘迫地抬不起头。   没一会儿,他的手又往下挤入她的腿间,在她大腿内侧揉抹。   铭双发现他似乎没怎么呼吸,眼角余光一瞟,见他抿紧了唇,眉头微蹙,鼻间缓慢而沉重地呼着气。这才明白,他也不好受,至少他身下的某个地方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但他真的说到做到,除了帮她洗澡外,任何多余的事都没有做。   铭双稍微放松了些时,妄也突然按着她的小腹把她整个人带离墙壁往后退了一步。铭双惊地仰头看他,就听他说:“过来点,不然冲不到水。”才发现,方才站的离墙壁太近,花洒的水全都淋在妄也的背上,自己几乎没有沾到水,因为他的身体烫,她没有感到一点凉意。   温水冲洗过身体时,乳白色的细沫从颈部往胸口下流动,宛如滑落的白纱一般。申妄也喉咙动了动,在他快要忍不住出手时,她脖子上的一处皮肤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曾经最爱啃咬的地方,虽然光线昏暗,可他仍是清晰地辨出那里是与周遭不同的浅一些的肤色,如同新长出的一块肉一样。   他想起什么,身体一僵,伸手拽过她的手腕翻过来一看。是一样的差异。   啊啊,是了,他差点忘了,那是她逃走的证据,是她送给自己的伤。   铭双不懂他为何突然隐忍而露出难过的表情,埋着头吻她的脖子时一边骂她蠢骂她笨,她被骂糊涂了,又听他念了一句:“难怪胸部长不大。”于是,铭小双炸毛了。   “我胸小怎么了?我胸小关你什么事!你喜欢大胸部就去找个大的啊摸我的做什……你不是不喜欢吗摸什么摸放手啊!”   他笑着吻她脖子上的那块皮肤,再一次把他的味道种植进去,一边握着她的胸低声道:“再小,也是我的。”   铭双以为自己会更生气的,可是因为申妄也在浴室里的一阵搅和,他们和好的莫名其妙,就像从未分开过四年一样。   现实中很多事情并没有如同电视剧一般带着大起大落的悲喜,你恨的一个人,你不再恨的一个人,时隔多年后再相见,很多东西都被磨的平淡了,没了最初冲动的情感,它们全都在时间里回归了细水长流。   她不知道他是怎样,至少后来的自己再不如最早分开的那段时日里那般,闭着眼睛都会看见对方的脸。   她的那些喜欢,那些非他不可的执着,全都被保存的完好,收到了身体里很深很深的角落。她以为她再不会遇见他,于是给那些喜欢那些执着贴上了回忆的标签。   她只想平静的生活,于是她开始去生活的平静。   可是世事都是难料,申妄也出现了,强硬的不由分说的拽出了那些封存的纪念,来的太快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铭双睁着眼睛望着枕头边熟睡的人。从晚上遇见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即便躺在他的怀里也仍旧觉得像在做梦。假的一样。   铭双就这么直直地把申妄也看着,一遍又一遍细细地打量他的脸,也不知看了多久,妄也突然叹息一声,倏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在夜里尤为的亮,因为太突然,铭双吓的往后一缩,要不是被他揽着腰她真的会摔下床。   “你你你……你醒了……?!”铭双别开眼睛做贼心虚地不敢看他。   这次换妄也直勾勾地把她盯着:“看够了?”   “……够了。”声音小到肚子里去了。   “可我不够。”妄也啄她的唇,拉过她的手往身下带,声音里透着诱哄的暗哑,“帮我……”   早上出门的时候,铭双把妄也挡在门内不准他和她一道走。   开玩笑!要是被公司里那些女人看见她和申妄也一起去上班,她不被口水淹死才怪。有个于墨已经够她头疼了,她才不要再多个警卫队长锦上添花。   看着铭双把门开了条缝隙像贼一样躲在门后往外偷偷地瞧,妄也一边扣着上衣扣子一边好笑道:“你怕什么?”   “要是被她们发现我们的关系,我就死定了!”一想到汤圆她就泪如泉涌TUT!   妄也听了这话一愣,突然坏笑起来,走到她身后两手撑在两旁,压低身子贴紧她的耳朵说:“原来我们已经有关系了?”   气息来的突然,又那么近,铭双缩了缩脖子,气恼他又故意曲解她的话,愤恨地瞪他一眼,腹诽道:昨晚都拿我的手帮你圈圈叉叉框框尖尖了,还好意思问我=皿=!   妄也像是猜到她的想法,勾起嘴角:“其实我们可以再深入地发展一下。”说着手又不规矩起来。   这个无耻无耻的流大氓!铭双拍开他的手:“总之公司里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妄也想了想,点点头:“有条件。”   “……你说说看。”   “搬来和我住。”   “……换一个。”   “我搬过去和你住。”   “……”   思想斗争的结果是,铭双妥协了。比起和千千万万的女人战斗,不如就和这一头狼战斗。   有天午饭时,汤圆见铭双拿筷子的手都在抖,奇怪地问:“你手中风了?”   你手中风给我看看= =。铭双无语:“……昨晚揉了面团。”   “揉面团都能抽筋成这样?”   “面团太硬,揉的我手酸。”表面说的平静,埋头喝汤时还是暴露了红透的耳根、   自从搬去申妄也家住后,某人每天只要有时间就拉着她让她“消火”,说她是罪魁祸首,必须对他负责。昨晚上他没了节制,这火害她消了一个多小时,当真手都酸了,拿杯子都在抖。   反观某人,一身舒爽意气风发地揉着她的头发,大发慈悲地说:“允许你休整两天。”   你怎么不去SHI啊摔!混蛋色狼无耻下流又无耻下流!   日子就这么看似平静地过着,两人之后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过关于分开这段时间的话题。   铭双一直说不清她和申妄也到底是哪种关系,他从没向她表明过,虽然占有欲已经强到她只要和于墨有衣服上的接触回家后都会被他扒了扔进洗衣机,然后她再被扔进浴室被他洗的一干二净外加吃的差一点一干二净。   有一天她问他,他们是什么关系。   妄也看了她很久,说:“铭小双,你在我心中只有也只能是一种身份,但我不会逼你,知道你愿意主动去扮演以前,我都不会再强迫你去承担。”   他说:“我试着走近普通人的世界,过普通人的生活,做普通人的工作,我以为这样就能更加的了解你,接近你。”   他说:“铭小双,我可能无法陪你走完一辈子,但我会把剩下的时间全都给你,一次弥补我过去所犯的所有错误。”   而她,从不怀疑他的承诺。   铭双的年假是在年末,临近春节,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回S市,她想去看望一下言女女。   申妄也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走,于是向上级请了假,也不管是否批准就同铭双一道离开了公司。   这一年,S市意外下了雪,不大,却足以在一夜之间白了屋顶白了车窗白了树丫。   铭双下火车时天已经黑了,两人坐着大巴赶到言家时,言女女正好不在,听张管家说她可能去了附近的浣花公园,于是两人又打车赶了过去。   铭双从没有想过,尹三生已经不在了。   她远远的看见女女独自一人蹲在雪地里对着一个小小的雪人,她的头发还是很短,个子似乎有长高了一点点,人依旧清瘦到即便套着厚实的外套也关不住她的单薄。   那年女女十八岁,她用白雪做了一个很丑的雪人,脑袋歪在一边,肚子上用树枝写了一个“犬”字。   那年,三生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2011年9月25日下午15:11   阿在   part 35   [35]   女女最后一次尿床是在八岁那年,距离她上一次已有两年之久。   八岁尿床和六岁尿床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羞耻心的成长。那天早上她一睁开眼就感觉到屁股下面湿润的不正常,伸手一摸,女女沉默了。   “……醒了?”女女一动三生就醒了,他的眼神因为刚睡醒有些涣散和慵懒,他从被子里拿出手,抹掉她眼角的脏东西(好吧其实就是眼屎-_,-)。   女女一见三生醒了,整个人就像竖了毛的猫一样绷紧了神经,把被子拉高到遮了半张脸,看看他又看看门,来来回回好几遍。   三生疑惑,支起身问她怎么了。   女女哪儿敢说,舌头在嘴巴里转了几圈也不知怎么开口,羞耻啊太羞耻了,最后像是横了心,从被角伸出手指向房门,气息不稳地说:“狗狗你出去……出去!”   三生愣住了,以为是他自己做错了事,这下什么睡意都烟消云散:“怎么……?”   “出去啦!”女女急了,声调一下高了许多。   “……好。”埋下脸,三生翻身下床,连拖鞋都忘了穿,到门口时听见她叫了他一声,他怔住,慢慢回过头,表情很淡,“嗯?”   “叫奶妈……”女女抿抿嘴,“把奶妈叫来。”   “好。”   奶妈一进房门就皱起了眉头问女女:“你把三生怎么了?”   女女抬眉:“什么怎么?”   “他光着脚站在房门外面一副不敢进来的样子,跟一条夹了尾巴的狗一样,虽然埋着头没说话,总觉得他特别委屈。”   “……”女女探头,只看见门外的左侧下方的脚趾,她蹙眉,抿抿嘴,“……奶妈,先帮我换下床单吧。”   “床单怎么了?”撩开被子一看,奶妈噗的一声笑了,“不错啊小小姐,尿床了。”   女女郁结地撇开脸装作没听见,但是耳朵的红色暴露了她的窘迫,她小小声地碎碎念:“我又不想,它自己出来的……”   奶妈忍着强烈的笑意帮她换上了干净的床单,抱着脏掉的那床走出房间时又回头叮嘱道:“你呢最好去安抚一下门外的那一只。”   “……怎么安抚?”   “嗯,问得好。”奶妈点头,“很简单,是你就好。”   “……”这是办法么= =?   女女把脱下来的脏裤子藏进奶妈手里的床单里面后才让她走,自己又跑去找了一条新的睡裤。   绕到床的另一边时看见地上的拖鞋,她踌躇片刻后蹲下身捡了起来,小跑着穿出房间来到门外,站到三生面前后把拖鞋往他脚边一放,说:“穿鞋。”   三生垂着手有点无措地站在那里,见女女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把他看着,只得乖乖地抬脚伸进鞋子里,然后继续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不动。   女女被他这个样子弄急了,牙一咬就跳起身往他身上扑。三生被她突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她接住,刚抱稳她的手脚立刻就往他身上缠,整个人挂在他胸前把他抱的死紧。   “不要生气。”女女埋头在他肩上,“不准生气。”   三生愣了愣,侧过脸只能看见她毛茸茸地脑袋:“我没有。”   女女这才抬头,瞪着他:“那你臭着张脸对我?”   三生表情一僵,垂了视线:“你好像不高兴,所以我……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   他低喃着:“我怎么会气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她信。   看他那副自责的样子,女女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对他做了天大的错事,脑袋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狗狗,我不该凶你……我是怕你笑话我,所以不敢让你知道,对不起。”   “知道什么?”   “……不准笑。”   “好。”   女女一脸英勇赴义:“我尿床了。”   三生听的呆住,随后嘴角有了弧度,微小,却足以被女女看的清楚。她气的张嘴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你笑我!”   “不是……我是……”三生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是忍不住笑了,但不是嘲笑女女尿床,而是有种秘密被分享的喜悦。   女女不知道他的想法,反正眼见为实,三生笑了,所以女女很生气,后果……不怎么严重。她又张嘴咬一口,不重,牙印却不浅。   三生突然觉得自己是个被虐狂,被人咬了还很享受。他侧过脸,拿鼻子去蹭她的后颈,一边深深地嗅闻,手臂随之收紧了些。   啊啊,遭了,好喜欢这个味道。   像中毒一样。   所以说,有些依恋或许来的比想象中更早更早,只是没有发芽,所以那时并不会知道未来的这颗种子到底会长成什么样的树,是否有葱郁的枝叶,开满一树回忆的花。   女女上高中那年,三生正好毕业。   他本来打算重新留级陪着,但因为之前的那些事让他没有机会开口。万幸的是,因为小不家那条八哥,两个人僵硬的关系终于得到解放,虽然仍然是分开睡,但至少女女对待他又能同以前一样。   三生每天都会去女女学校,陪她吃饭陪她去自习室做作业,寝室楼关门以前再把她送到楼下,他弯下腰被她抱一抱,听着她说:“回家吧。”   “嗯。”三生点头。   现在不像以前,他不可能再住进她的寝室,一是有了小不肥猫和文灵,二是女女自己的坚持,坚持让两人即便回了家也不再睡在一起,她说她想要习惯自己睡的感觉。三生对此保持沉默,心里是五味杂陈。   目送女女上楼后,他也转身走了。   有天早上女女下了楼,远远地看见三生站在大门外的树下,她小跑过去,刚要开口,突然眼尖地看到了什么伸手去取。三生见她从他的领口取下一小片叶子,愣了一下,头立刻埋低。   女女看着叶子挑眉,再仔细把他打量一遍,发现他的衣服有些不寻常的土黄色印记。   “狗狗,”女女仰起脸,口气里带着质问,“你晚上睡的哪儿?”   三生不敢撒谎,更不敢说实话,只得继续鸵鸟。   女女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抿了嘴把他盯着。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是不说话,女女把叶子一扔,说:“好。”然后转身就走,头都不回。”   三生急了,立马追了上去挡在她身前,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垂着眼睛不敢看她:“……树上。”   虽然确实猜中了,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种感觉。女女黑了脸,磨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不是让你回家了吗?”   三生不说话,手却握的更紧,生怕一松手她就气的调头走掉。   “这里是学校,不会有什么危险。”女女以为他是担心她的安危,软了口气劝道,“我没事的,不会有事,你回去吧。”   两人站的地方并不隐秘,不多时就引来个路人的侧目和指点。女女不喜欢被人当猴看,反手拉住三生说:“等我。”然后转身往寝室楼里跑,没多时又喘着气跑下楼,手里抱着一团布料,拉着三生就往另一面走。   三生一向无所谓别人的眼光,看着女女牵着他的手,心情一下大好,乖乖地跟在她后面快步地走。   其实女女说的没错,这里毕竟是学校,住宿制的私立学校对安全方面的措施都做的相当好,外界的危险基本无法侵入这里。可是有些危险只能基于建立在学校的基础上才能衍生,就像言枭风所说的,学校里的男生都是一匹匹饿了很久的狼,所有的女生都是猎物(其实我觉得现在也有不少母狼啊囧)。   虽然大多数的男生对女女这种类型的不感冒,但是异类总是存在于普通大众里,所以才有了谢后这种M。整个年级乃至班主任都知道,谢后喜欢言女女。   之前发生了一件事,谢后把女女缠的太紧了,她一怒之下对着迎面冲来的男生就是一拳。女女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这一拳下去谢后同学的牙齿直接松掉一颗,虽然没脱落,血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女女是个有责任心的好少年啊,眼看自己失手把别人伤成这样,愧疚之心油然而生。她又是陪他去医务室又是给他买药,隔三岔五地主动询问他的情况是否好转。   谢后乐了,尹三生酸了。   三生明白自己是贪心的、自私的,一面固执地不肯回应女女的感情,一面又想把她放在身边放在目及之处。人就是这样,自己在乎的也在乎自己后,那个人偏又对别的人淡漠疏离,于是,无论是虚荣心还是自尊心都得到了足够的满足。   而他正因为被满足的太久,就像养刁了胃口的家犬,如若有一日主人把对自己的关心分给了别的人,嫉妒、不满、怨愤,种种情绪接踵而至,而最都的最靠前的当属占有欲。   对于女女走在路上都会问他“不知道他的牙齿怎么样了”,三生闭紧了嘴一字不发。上次是八哥,这次是谢后,最近他总是被挤到第二位,没了地位失了宠。   顿生的危机感怎么让他敢松懈,哪里还敢回家睡安稳觉,要是不时刻守着他会非常没有安全感。所以睡树上又怎样,睡楼顶睡天台又怎样,反正他也不是普通人类,睡在哪里都能很好的习惯。   两人来到操场边的更衣间,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女女拽着三生闪进了“男”字那一边。   三生囧,问她怎么不去隔壁。女女撇嘴,故意做出打量他的样子:“你那么大的块头,要是有人来了往哪儿藏啊?”   “……那你?”   “我可以躲柜子里呀。”说着拉开一扇柜门,里面斜放着几只球杆,空间确实很大,藏个言女女绰绰有余。   女女把手上的那一坨东西往三生手里一塞,三生疑惑地打开,居然是他以前的体育服。   “一直放我寝室柜子里,正说没什么用就扔了。”女女往旁边的长凳上一坐,“换吧,你身上的脏了。”   三生把衣服展开抖了抖,挂在柜门上后,交叉双手拉住衣摆往上一拽,从头脱掉,然后是手臂。上方的小窗斜进的日光清晰了他肌理的轮廓,起伏的线条证明着他有很好的锻炼。   等运动衫一上身才发现,他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居然才一年不穿的衣服现下已经缩小到只能刚好遮住腰部,再往下便没了,腰带清楚地露了一半。   三生正要解皮带,想起旁边还有个人,扭过头看向她。   女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看,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他抱腿而坐,只听身后的人轻笑了一声。   皮带扣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拉链下滑的声音,然后是衣料的摩擦,布料落地。   女女听的一清二楚,忍不住想象着画面,带着一点心痒与好奇,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对于“狗狗的屁股”最后的印象是停留在两个多月前,即使那时包裹在平角裤下臀线也被完美的勾勒而出。   虽然言枭风很二,但是身材没话说,而三生则是他的纤长版。   “好了。”   女女挪动着屁股转过身,看见一身体育服的少年背着光站立着,忍不住眯了眼。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呢,明明才是上个学期还穿在他身上的衣服,现在突然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般。   原来时间这么快,快到连一件衣服都成了久远以前的回忆。   后来在奶妈的怂恿下,言枭风在女女学校大门对面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拿给三生临时居住,以便他照看女女。   女女偶尔也会跑去那边玩儿,晚上没了课就抱着书本作业去对面做,吃了晚饭两人就挤在沙发上看一晚上的电视,吃点儿零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三生在奶妈的□下成了三好家庭主妇,负责起女女的饮食起居,有时候太晚了女女就住了下来,三生则睡进隔壁的书房,早上再早早地起来做好早餐叫她起床送她去学校。   偶尔慢慢变成了常常。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女女高二。   高二下学期时,女女班上转来一个女生,名叫笠瑛,听肥猫说是个家里有钱有势的人,校方都惹不起。   女女哦了一声也不打算深究,反正她没有要与这位大小姐深入交往的意愿,一点也没有。   只可惜,你往往越是想避开的人,到头来越是避不开。   笠瑛亲自找上了门,拦了女女的去路,似笑非笑地问:“尹三生在你那儿?”   言女女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吃饱了撑着没事找抽的人,烦的她只想当苍蝇挥开,可对方缠的紧,她往左她往右,就是不让她走。   女女怒了,表面上还是平静地问:“有事么?”   有家世的就是有素质有涵养啊,高傲不屈的嘴脸不变地明知故问:“尹三生在你那儿?”   女女瞟她一眼:“你猜。”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通常能够秒杀按正常路线走的人,笠瑛被她囧了一下,但是气势不可以输,于是她重整旗鼓,一手叉腰,头发一甩,说:“没关系,在不在都无所谓。”   她说:“反正再过一年,他就由我接收了。”   2011年9月28日下午16:43   阿在   part 36   [36]   女女从小就喜欢爬到三生身上让他抱,即便长到如今这个岁数也依旧喜欢朝他伸出手。   大概是五六岁的样子,那时女女还在上幼稚园。有次放学,女女一出教室就习惯性往门边看,三生果然靠在那里等她。女女小跑过去,一边张开手臂。   那个时候三生的表情还很僵硬,乍看之下总觉得他是个冷漠到面无表情的面瘫少年,不像后来还能对人虚假的微笑,但即使没什么面目表情,在面对女女时他的眼神也总是会温软下来。   他蹲下身,双手穿过女女腋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女女立刻化身成无尾熊挂在他身上。   其实这个组合有时候很喜感,明明是两个小面瘫,浑善散发着疏远人群的黑色气息,可两人在一起行为那么亲密,奇特的违和感让人发笑,偏又被他们做的那么自然。   那天他们还没走出幼稚园,一个袖珍版程咬金杀了出来,他是后来在女女幼稚园毕业那天冲上去吻了尹三生裤裆的小胖子。   小胖子指着挂在三生身上的女女,一脸气恼地说:“都这么大了还要人抱,丢脸丢脸!”   女女瞟他一眼,不说话。这个胖子她认得,经常没事来找她茬。   事实证明,男生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这种传统是天生的,从小就自然养成,不需要人教导。   三生见女女没反驳,站在那里也不开口,倒是那个小胖子见他们都不甩他,气的大叫:“丢脸!厚脸皮!幼稚!不要脸!”越骂越起劲,听的三生直皱眉。最后老师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把他拉走,边拉边教训他:“干什么你!吃多了哇?!   “是她不好,那么大了还要人抱!”   “小屁孩儿充什么大人!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了,快回去!”刚一松手人就跑了,老师气的边追边喊,“谢后你给我站住!别乱跑!小心摔着!”   等三生抱着女女走出幼稚园大门时,女女突然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且直到回到家都不要三生再抱了。   三生纳闷,只得向奶妈求助。奶妈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挽起袖子亲自出马。   晚上给女女洗了头发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奶妈拿毛巾给她擦干。   “小小姐,怎么不要三生抱你?”侧着脸观察她的表情,“你不是最喜欢和你的狗狗抱抱么?”   “不要了。”女女低着头看手指,“小孩子才要抱,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说这样的话难免让人发笑。奶妈忍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憋了半天才平息了气息,问:“谁说的?”   “……一个讨厌的胖子。”   “哦……”讨厌还听他的,小孩子就是奇怪= =,“可是不对的。”   “不对?”女女抬头。   奶妈放下毛巾,一边顺着她的短发:“小小姐,拥抱是不分年龄的,就像你爷爷抱你,难道他就是小孩子么?”   这个例子很鲜明,女女立刻思考起来。   奶妈继续洗脑:“有时候啊,别的人也是想要被拥抱的,比如三生,或许你不想再抱他了,但他也许很想也很喜欢被你抱的。”   女女眼睛一亮,脸上又故作淡定地问:“真的?”   奶妈看出她的兴奋,佯装不知,挑着眉点点头。   等三生洗了澡出来奶妈已经走了。   三生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扣着纽扣,低着头往里屋里走时,一双兔子耳朵拖鞋进入视线,三生抬高了眼睛,见女女背着手有些扭捏地左顾右盼。   “怎么了?”三生问,声音带着浴室里的湿气一般。   “奶妈说……”抿抿嘴,女女仰起脸,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奶妈说,你想要被我……嗯,和我抱抱。”   三生愣住。   女女见他不说话,紧张的更厉害,垂了视线不敢看他,两手揉捏着衣摆,一只脚无意识地踢着地毯,语无伦次地说:“我都长大了,不要和你抱抱了,但是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的,反正就是……就是,如果是你想的话,那我,那我……”   “想。”   “诶?”   三生弯下腰,一把将女女抱了起来,紧紧束缚在怀里,他说:“想的。”用鼻子蹭她的耳朵,一面嗅闻着她颈侧的奶香。   女女愣了好半晌,这才伸手把他环抱住,下巴往他肩上一搭:“既然你那么想,我就……就帮你。”   “嗯。”   “想要我抱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嗯。”   “还有,还有……”   “嗯?”   “狗狗,你头发湿湿的,弄的我一脸都是水。”   “……”   原来小时候发生了这么多事,仔细回想才发现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有时却错以为发生在不久前的昨天。   到底是有多块,快到眨眼之间便十七岁了,快到距离那个湿润的拥抱已经十年之久。   女女高二那年国庆,学校只放了一天假,余下的时间全都用作给学生补课,作为弥补,年级上集体组织了一次两天一夜的秋游,地点是S市郊区的某个小有名气的古镇风景区。   要是换做平时,谁都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那样的地方,不过学生就是这样,明明一个不怎么感兴趣的地方有了一堆狐朋狗友陪伴,总觉得变得不一样了。   肯定的是,三生是一定会跟去的,别说两天一夜了,就是当天往返他也不放心。   学校是承包的几辆大巴车,因为座位是限制的,女女便让阿威阿虎他们开车送三生过来。   当天早上清点人数,挨着女女坐的那个男生请了病假,女女也乐得清闲,一个人坐更自在。车还没开,她靠在椅背上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昨晚上被寝室里的几个夜猫子请拉着聊了一晚上,天南地北无话不谈,从大学生活讲到生孩子要男的还是女的再到火锅店哪一家味道比较好,半夜四五点才让她睡,现在困到不行,想到车程三个小时她就提不起精神。   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什么骚动,她也没力气睁眼去看,没多久真睡着了。   再醒来时车已经在路上了,女女揉着眼睛摸着包里的水,一只手握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女女一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旁边坐了个人,这人名叫尹三生。   女女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思路随着冰凉的水流入身体而慢慢清晰起来。她盖上盖子,问:“我爸干的?”   三生没有否认。   果然= =。她就觉得奇怪,该坐她旁边的那个男生昨天还活蹦乱跳地调戏女同学,今天怎么就病假了。   女女把水塞进前座后背的布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尼玛才过了半个钟头,她叹气,握着手机脑袋一歪,又靠着三生的肩膀睡了起来。   话说三生刚上车时,车上是一片骚动啊。只要是当年在本校读初中的女生,没有不认识他的,自然也都知道他和言女女的关系不浅,至于具体深到哪个程度也没几个人知道,反正表面上看起来尹三生是被言女女吃的死死的。   三生本来还在愁不知道女女坐在哪里,她那么小一块的放哪儿都能藏起来。不过很好笑的是,他一上车,除了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外,另一个附加效果便是,大家又齐齐把视线转向言女女坐的位置。   三生随着大家视线的不经意指引很快便找到了右侧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只不过,女女的旁边多了一个闲杂人等,那人名叫谢后。   谢后根本没有注意到车上的骚动,他把头靠在前座的椅背上,两手随意地搭在腿间,侧着脸专注地凝视着低着脑袋熟睡的言女女。   三生不开心啊不开心,走过去按住谢后的肩膀引过他的视线,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麻烦让一下。”   谢后还想反抗,却见尹三生身后突然站出的肥猫,她正撩起袖子微笑着向他展示她的肱二头肌,看的谢后一脸血。肥猫的过肩摔那是相当出名的,和学校后街的肥肠粉的名气有的比。   谢后无言,只能默默起身灰溜溜地让位。   半路上,车拐了个弯,太阳从他们这边的窗户照了过来,有点刺眼,三生看了眼还在睡的女女,伸手拉上窗帘。   开了一半路程时,大巴拐进一个加油站,师傅让老师叫学生去上厕所,他顺便去加油。   等人都下的差不多了,三生低下头,贴着女女的眉心轻声唤她。   女女是被他温热的气息吹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声音哑哑地问:“到了?”   三生轻笑,一边帮她顺着耳边翘起的头发:“一半了。”   “哦。”女女按亮手机屏幕,九点四十五。   “要上洗手间么?”   “嗯……要的。”   等到了洗手间,女女被这个阵仗给吓住了。真是茫茫人海啊,一百多号学生往只能容纳三个人尿尿的地方挤,能不气势汹汹么。   女女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加油站背后是一片油菜花田,她决定在野外解决内需。   女女牵着三生转移阵地,绕到加油站背后才发现,原来由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男男女女形形□或蹲或站的,看的两人很尴尬,只得往更深处走。   十点左右的早上,太阳没有热透,光线带着朦胧的白,四周是金黄色的碎花和翠嫩的枝叶,两人穿梭在油菜花田地里的小道上,矮小的少女走在前面,高瘦的少年跟随在她身后。   是薄薄的,温软的诗意。   “狗狗,你就站在那里,不许过来。”   “好。”   “不准偷看。”   “嗯。”   “……转过去,闭上眼睛。”   “好。”   秋高气爽,岁月静好。   那一年,言女女十七岁,尹三生二十一岁。   距离女女成年,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part 37   [37]   住宿的地方实在一家临水的宾馆,那一晚等于是被学校给包了,据说除了老板外,所有的房间都拿给了学生老师住。因为床位不够的关系,有几间房还加了床。   学生倒是乐的慌,一晚上聊天打扑克也就这么过了,平时养尊处优的一些孩子这会儿也不计较环境问题,全都想没出过远门的小孩兴奋地睡不着觉。   学生就是这样,青春便是最大的资本。   因为人多房间更多,分在好几个楼层,老师清点了一遍后又给班长下了几条命令就各自回房了,快20岁的人了,都有自我意识,不需要像小学生一样被时刻监视。   女女等检查的老师一走,和肥猫小不她们说了一声便溜出了宾馆,刚出电梯,一眼就见到坐在大厅里的少年,深灰色的风衣拉长了身形,短浅利落的头发,清俊的眉眼,即便安静的不发一语也依旧能成为很好的焦点。   女女走过去,抬手捻起一缕他耳边的头发,三生没有抬头,只是侧过脸去贴她的手心。   十月的晚上比较凉,单衣加外套算是合适。女女拢了拢衣领,一路牵着三生的手慢慢的走着。她的手很冰,三生握的直皱眉头,拉着她停下脚步,握住她两只手往怀里捂。   女女笑:“又不是冬天。”她体质偏寒,天一冷手脚就冰,倒也习惯了。   三生不言,默默地给她捂着手,等她手有些热乎了才肯松开,然后牵着其中一只继续走路。   两人没什么目的,甚至一开始就没有约过,进宾馆前女女没有告诉三生她会下来找他,三生也没告诉女女他会在楼下等她,可是默契之所以为默契,正是源于它无需构架在言语的基础上。   天色暗沉,路灯通明。这种旅游性质的古镇即便到了夜里也仍是人声鼎沸,何况国庆大假游客众多,愿意欣赏它夜景的人并不在少数。   两个人在街上晃荡了好一阵,最后女女提议找了家打着老字号招牌的店面坐了下来,女女要了碗凉面和凉糕。两人找了块清净的角落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遭了,有双袜子还在厕所里没有洗= =!”   “明天就回去了。”   “唔,也是。”   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把两只碗放在桌上。女女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一双递给了三生。   “奶妈那天打电话说闷了一大锅的雪梨银耳羹,结果我们都没有回去。”拿过醋瓶往面里倒了点儿。   “可以拿这边来。”伸过手帮她搅拌。   “嗯,明天给她说。”   女女握着两只筷子往碗里一插,然后旋转起来,转啊转的转到面都裹在筷子上一大圈后,再举起来往嘴里塞,整个脸瞬间吃的鼓鼓的。   三生被她的吃相逗笑了。   女女突然眼睛睁老大,眼泪都要流出来一样,张着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好辣……!”   看她拿手对着嘴巴扇风,三生忙把凉糕的碗递给她,让她喝里面的红糖水。   等她好不容易艰难地咽下那一大口面,喘着气眼睛都红了。   三生好奇,夹了一小筷子尝,结果一下子呛得咳嗽起来。   嗯,两人都不怎么会吃辣= =。   红糖水被女女喝光了,她只好跑柜台要了一碗凉开水,急匆匆跑回来往桌上一放,三生立马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灌,三两下便喝了光,一口气才顺过来。   抬头时见女女一嘴都是油,表情很担忧很紧张地把他看着,反而有些喜感。三生忍着笑意,抽了张面纸给她抹嘴,食指忍不住戳了她的脸颊。嗯,很软。   店面的顾客络绎不绝,生意不是白好的,味道还是很不错。   两人吃饱喝足又开始缓慢地散步,街上人头攒动,每个游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猎奇的眼神。两人牵着手,安静地穿梭在人流之中。   女女侧过头,看到斑驳的光影在三生的脸上浮动,他的眼里是沉静的色彩,他的手却是烫人的温热。   女女想,这样的时候,还有多少呢。   两人似乎走了很久很久,从人潮汹涌的小街到人影稀疏的大道,最后再到杳无人烟的河岸边,很久很久,久到女女都觉得脚发酸了,这才找了个没有靠背的木椅子坐了下来。   如若周遭的一切太过平静,人反而会想很多。   望着没有波澜的水面,偶尔有风吹过。女女撩了撩耳边的头发,忽然开口:“狗狗。”   三生转过头看着她。   女女没有回望,只是望着前方,声音被风吹的有些散:“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一直呆在我身边,一直一直……你愿意么?”   三生不懂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但是这个假设他很愿意如实回答:“嗯。”   女女终于回了头,表情里却没有太多的欣喜,她只是凝望着他,问他:“如果我不放你走,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呢?”   三生握了握手心里那只偏冷的手,他的眼里有温软的笑意:“好。”   女女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她拉起一直握住她的那只手,放在嘴边似吻非吻,她闭了眼,呼出的热气穿过他的指缝。   三生有些怔愣,他听见她说:“三生,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然后,她仰起脸,吻了他。   女女的吻很轻柔,却很久,她把她所知不多的知识都用上了。而三生,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僵硬的坐在那里,睁着眼看着她紧闭的眼睛。   一个人的亲吻,说不尴尬是假的。   女女最终还是退了开来,她看着他的眼睛,用仅剩的勇气说了最后一句话:“去你住的地方吧。”   三生的眼里有太多的色彩,最浓重的那一抹掩去了眼里的光。他们靠的极近,近到他能细数她的睫毛。他知道,他的回答会决定很多的事,但是,但是——   三生退开了些,表情很清淡:“我送你回去。”   他已经足够委婉,仍是撞碎了她凝聚的勇气。   女女垂了眼,也不看他,埋着头站起身,从他手里抽出了手往上衣口袋里揣,说:“走吧,很晚了。”   三生很想把她拉过来,很想。   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点头,然后跟随在她身后往回走,手,再没有牵。   他不知道,这是女女最后的赌注。而她输了。   这种感觉是什么。   像盛放在心里十几年的情感,有一天终于鼓起勇气把它端了出来,给了想给的那个人,而那个人看了一眼,说:“你放这儿吧。”   没有明确的拒绝,也没有表示收下。而你,也收不回来。   没几步就有个车站,女女走过去看了眼站牌,刚好有辆车直达宾馆楼下,三站路,不近不远。她选择了等候。   她真的走不动了,脚又酸又疼,一路蔓延到身体里所有的毛孔。走不动了。   三生和她之间隔着两拳的距离,两人都没有开口。他的余光里,女女一直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着,浑身都散发着疏远人群的气息。   心里闷得慌,有类似烧灼一般的疼痛。   三生酝酿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说句什么时,公车来了。   女女走在前面上了车,把零钱投进投币箱里后就往后排走。这个时间点坐车的人很少寥寥可数的几个乘客分散在四周。女女直到末排靠窗才停下,侧着身走进去,坐下后就支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   三生在她旁边坐下,依旧用余光注视着她。   以前他们之间也常常不发一语,可是从未像现在这样让人难以忍受。他们很少有什么分歧,吵架的次数更是少的让人羡慕。他从来顺着她依着她,心甘情愿地听她使唤。他可以答应她任何事,任何要求,唯独除了告白,这是他仅有的无法回应的事。   三生比谁都想把女女时刻拴在身边,比谁都想拥抱她亲吻她,比谁都喜欢她。所以,她的主动让他混乱到不知所措,想用力咬她,又想轻柔地舔她,矛盾不堪,最终什么都没做。他心里明白,他一旦回应了,便覆水难收。   但是现下,他真的很不好受。   而一直没说话的女女这是突然开口。   “我给自己打了一个赌。”她托着腮,望着车窗外倒退的影像,“如果你接受了我,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我都会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但是,如果你拒绝了我……”   后面的,她没有再说了。可是三生知道,那一定是个他绝对不会喜欢的决定。   女女低眼,伸手握住三生,手指从他指缝间穿过,她笑了笑,又抬眼看着窗外:“真快,已经十五年了。”   “狗狗,或许我会做不到很好,但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我们迟早会分开,所以我必须慢慢习惯没有你的生活。现在我已经能够一个人睡了,我想距离我一个人生活也不会太远。女人这一辈子,要么单身,要么找个人嫁了当个主妇,给丈夫做饭,给孩子换尿布,然后是漫长的更年期……这些我以前不懂,现在都看得很开了。”   “狗狗,你很好,我也希望你能过的很好。而我不够好,自私自负脾气又差,总想把你占着,一占着就是十五年。不过也快了,再过一年我们就……”   后面的话,她再没有机会说出。   三生侧过身一口咬在她的嘴上,在她惊异的眼神下,他扶着她的脖子拇指顶高她的下颚,舌头一伸,又深又重地吻了起来。   女女拿手推拒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力气并不大,至少三生一直纹丝不动,反而压的更紧,她只能紧贴在椅背上,感受着嘴上力道不轻的吮吸,慢慢被他吞咽了所有的气息。   他们都不是什么经验老道的高手,舌头嘴唇胡乱的纠缠,唾液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三生微微退开一些,用舌头在她嘴角一卷,等她一口气吸进去还来不及呼出,他又覆盖回去,更加用力地吻着。   到后来,三生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让她面对着自己跨坐。女女矮,就这么坐他腿上都要仰头看他。三生压低了肩膀把她往怀里按,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往她衣服里探,不给她任何反击的机会,继续地啃咬她的嘴巴。   内敛的男人都藏着狂野的一面,这句话不假。   女女被他亲的缺氧,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人……松手,有人……”   “他们看不到。”三生咬着她的脖子她的锁骨,声音沙沙的,气息浓重。   女女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坐过了站,而且距离终点只剩两站路。女女急了,又去推三生的肩膀:“坐过了坐过了……!”   三生从她胸口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磨蹭这她的嘴唇,声音很低:“终点站是我住的地方。”   他想,他真的疯了。   part 38   [38]   两个人的手心里都有些微湿的汗意。说不紧张是假的,说不浮想联翩也是假的。从走进九点大堂到乘上电梯,连耳朵里都充斥着心跳声,震耳发聩。   女女不敢抬头,因为一抬起来就会看见电梯门的镜面里映着三生的脸,她知道他一直注视着她,那视线温度太高,让她的脸一直降不下温。   她对他们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有些期待有些兴奋,也有点害怕。明明一开始是她主动的,现在真的来了,她都紧张到动弹不得。   “叮”的一声,楼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的瞬间言女女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思绪万千,一面缓解着自己的紧张,一面告诉自己:幸好是三生,幸好。   然而,门彻底打开时,两个人都懵了。   门外的人一见到女女,一下子冲了进来把她抱住,拿他扎人的下巴磨蹭她的脸颊,无比开心地说:“女女~想不想爸爸~!“   女女史无前例地没有会开他,她真的傻住了,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言枭风,他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方才所有的妄想。就像你精心准备的料理,等上桌时才发现,客人早就走光了。   头顶传来三生的声音:“奶妈,张管家。”   女女这才抬眼,真的连奶妈和张管家都来了,后面还站着阿威阿虎。   “你……你们……?”   奶妈看出女女的疑惑,解释道:“你爸说既然你回不来,那就我们过来给你一个惊喜。”   女女愣了一下,终于伸手推开了身上这坨死缠着她不放的家伙,不咸不淡地说:“确实,非常惊喜。”很惊,但不喜。   直到有人咳嗽他们才发现他们一直霸占着电梯没走,女女牵着三生悻悻地走出电梯,又听奶妈说:“我把银耳羹带来了,过来喝点儿么?”   “……好。”   奶妈他们就住在同一条走廊里,房间在三生的斜对面。奶妈进屋后从鞋柜上提过保温桶,走到沙发前放下,一面取过两只碗搁茶几上。女女认得这个碗是家里的,看来他们真的是专程开车过来看她。她不想扫他们的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喝起了银耳羹,一面看言枭风在那里耍宝。   三生默默地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喝银耳羹,习惯性地以单字回答奶妈和张管家的提问,问题大多是针对女女的近况。   “晚上有没有偷吃甜食?”   “没。”都吃零食去了。   “睡觉踢被子没有?”   “没。”至少我没看到。   “袜子是不是又堆了好几双没有洗?”   “……嗯。”   “哼哼……有挑食浪费食物么?”   “没。”挑出来的都给他吃了。   奶妈摸着下巴:“嗯……暂时过关。”   女女默,继续喝银耳。   一群人聊到十一点,奶妈开始赶人了,先把张管家和阿威阿虎轰走,然后死拉活拽地把言枭风赶出去。言枭风声泪俱下地朝女女挥着手,念着让人颤抖的台词:“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就是我们重逢的时刻,不要觉得寂寞,女女,爸爸很快就……”   “滚!”奶妈一脚把他踹出房门。   回头时,就见小两口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奶妈多精明的一个人啊,早看出他俩气场没对,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现在清场完毕,她走过去坐下来,揉着女女的头发问:“怎么,吵架了?”   女女端着碗摇摇头。   奶妈挑眉,打量两人一眼,意味深长道:“床头吵架床尾和。”   “……”   “一日夫妻百日恩。”   “……奶妈= =|||,”女女汗颜,“我们很好,没有吵架。”   “那怎么从刚才起就没怎么说话?”指的是他们两人。   女女斟酌着措辞:“你们突然出现,我们很……惊喜。”   奶妈听的一愣,再打量一遍这两人的气场,回想刚见到他们时的情景,突然醒悟了什么,猛地站起身:“矮油,三生你房间是哪间,我困了先过去睡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哈!”   女女囧,一把抓住这个五十多岁还在看青春言情和耽美小说的老妇人:“没……我们什么都不做!”说完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   这时,三生也站了起来,说:“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诶?”女女愣住,起身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奶妈见此情景,立马识相地躲进洗手间里去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蹲半个小时的马桶再出去。   三生走到门边就停下了,转过身挡住女女,一边抬手顺了顺她耳边的头发:“你跟奶妈睡吧。”   女女怔了怔,仰着头望着他:“刚才,刚才不是……”后面的话她有些难以启齿,毕竟是女孩子,多少都保有矜持的一面。   “女女,”三生声音很轻,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淹没了情绪,“女女,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女女就这么望着他,望了很久,她问:“多久?”   “什么?”   “你的冷静,可以持续多久?”   三生手指僵了僵:“抱歉,刚才在车上……是我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抱歉。”   女女摇头,又一次问他:“多久?”   三生咽了咽喉咙,半晌才说:“直到你成年。”   女女埋了头,像在想些什么。这份沉默对三生而言如同煎熬,他很怕,怕她从此以后要与他划清界限。   就在他紧张万分时,有温柔覆上他的手侧。女女牵起他的手,垂眼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段路何其短暂,出了门往斜对面走,没几步就到了。   三生拿房卡开了门,走进去时才发现女女没有跟进来。她站在房门外,隔着门框,遥遥地看着他。   女女说:“狗狗,我是不是赌输了?”   奶妈一听见开门声,提了裤子就跑出去,只见女女一个人埋着头走进来。见她表情不对,奶妈跑过去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女女不说话,伸手抱住奶妈发福的身体,脑袋埋进她软软的肚子里。   没一会儿,女女哭了。   奶妈什么也没问,只是环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背,望着天花板无声地叹息。   女女哭的很伤心,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却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在你决心坦诚相见时,抛弃了所有的羞耻和矜持主动上前,对方却用那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你阻隔在门外,而你光着身子站在原地,手里一见蔽体的衣物都没有,多么可笑。   很多年以后,女女坐在三生的肚子上掐着他的脖子气恼地问他:“你当初怎么舍得拒绝我?!”   三生按下她的脑袋吻了吻她的眼睛,说:“舍不得。”   “可是我怕,我怕我以后给不起你要的。你太好了,好到除了你我再也看不见别的人。可是如果有一天若是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胆小,懦弱,想在被你扔掉以前,先让自己逃出来。”   三生早上去奶妈房间时,女女已经走了。奶妈说她很早就起了床,说是回宾馆那边,以免被老师发现。   三生看看时间,现在还不到八点,她是多早就起来了,还是一整夜都没有睡呢。   “奶妈,她昨晚……”三生不知该怎么问,他心里也堵得慌,害怕知道所有关于女女不想再理他的消息,又妄想知道女女其实一点也没生气。   奶妈叹气:“很不好。”   三生窒了窒。   奶妈又说:“她哭了。”   背脊一僵,三生垂了眼。这三个字,杀伤力太大了,直接瞄准了他的胸口。   三生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酒店。等他赶到宾馆时,大巴车已经陆续启动,他差一点又要错过。   找到女女她们班乘坐的那辆后,三生跳上车,往老地方找去。果然,女女还是坐在那个位置。果然,谢后又出现了。   这次不用肥猫展现肌肉谢后就乖乖地起身让了座位,这次女女是醒着的,但三生宁愿她睡着了,至少那样他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女女见他还站在那里,拍了拍座位,说:“坐啊。”   三生悻悻地坐下来。   虽然只一眼,但他仍是看的清楚,她的眼睛有点肿,眼白泛红。   到头来,女女还是累了,一夜没睡的人,没坐多久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三生怕她脖子难受,伸手扶过她的脑袋往他肩上靠,刚靠上,女女醒了,睁着眼盯着前方半晌,然后坐直了身体,又望着窗外开始发呆。   她避开了他。   三生说不出这种感觉,那种难受痛得他想俯下身去捂住。   回去的路上,师傅又在加油站停了车,学生陆陆续续下车上厕所。女女靠着椅背睡的很不好,但是人累的时候什么地方都能入梦,所以她再不舒服也睡着了。   三生不想吵醒她,又怕她待会儿路上想上厕所,思前想后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女女的眼睛即使是闭着也显出浮肿,三生蹙了蹙眉,尝试着用拇指抚揉她的眼睑,她没醒。凝视了很久后,三生低下头,吻了她的一只眼睛。这一次,女女醒了。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意识到刚才被做了什么,女女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说:“狗狗,冷静点。”   这句话多么讽刺,霎时冻结了他所有的动作。   女女扫视了一眼周遭,车上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撩开帘子一看,原来是到了加油站,正对着的方向,洗手间门外依旧是生意最兴隆的地方。女女站起身:“我也去趟洗手间。”   三生坐在那里没有动,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女看着他的发顶,看了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头,待他终于扬起脸看向她,女女说:“狗狗,我们不要吵架。”   三生没有回答,安静地站起身让出位置,等女女走了出来便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天气如来时一般好,天时地利,人不和。   记得很早以前,奶妈说过,只有相敬如宾的人才不会吵架。   那个时候三生想,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   part 39   [39]   不好,一点也不好。   尹三生真心觉得,相敬如宾什么的最讨厌了。   从秋游回来以后,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碰到言女女了。毫不夸张,一点点的肢体接触都没有。别说拥抱或者牵手了,他们走在路上都沉默地保持着至少一拳的距离,且那之后女女晚上再没有过来学校对面的租房。   三生仍旧每天坚持过来看她,女女也会和他一起吃饭,他要陪着她在自习室做作业她也不反对,到了熄灯时间三生再把女女送到寝室楼下,然后女女说:“很晚了,你回去吧。”   没有拥抱,没有牵手,只有言语的道别。   “嗯。”   相敬如宾。   三生目送女女进去后才离开,出了校门就是马路,对面的小区灯火通明。   一边往上爬着楼梯一边摸出钥匙,扭开锁进了屋后,三生伸手按下开关,灯亮,第一眼看见的是茶几上没有喝完的那盒饮料,以及倚靠在饮料盒旁的半袋零食。   他一直没舍得扔,总觉得扔掉的话,这间屋子里便再没有言女女的气息了。   可是现在只能扔掉了,饮料和零食都变了质,放在那里只会长霉。三生一手一样走到厨房的垃圾桶旁,站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扔。他把那袋零食放在洗漱台上,把开口撕的更大些,就着手里的半盒饮料吃了个干净。   他以为,这样做的话似乎能留下些什么。   第二天早上,女女下楼时竟然看见了奶妈。很意外,她跑了过去问她:“奶妈你怎么来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她身后扫视,寻找别的身影。   奶妈可是在楼下酝酿了半天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就等着她家小小姐登场了。看见女女走过来,奶妈立刻哭丧着脸,说:“哎,小小姐啊,三生他……哎!”这“哎”的荡气回肠撕心裂肺,看着女女一下子被“哎”的紧张起来后,奶妈在心里腹诽着:让你们又吵,我让你们又闹别扭!两只小闷骚!   女女见奶妈不答,急的去拉她的手,连连追问:“他怎么了,狗狗怎么了?”   “他……哎!”奶妈存心吊她胃口,看她越急她越欢乐,“他呀……拉肚子了。”   “……哎?”   “拉了一晚上,整个人都虚脱了,早上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看你时,那声音简直像要死了一样。”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的语气,不时地偷瞄女女的神情,“又不肯去医院,劝了老半天才吃了一点药。”   “他怎么……怎么会拉肚子?”   “好像是吃了过期的东西。他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胃口特别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下好了,又拉一整晚,估计……“继续煽风点火,成效看起来还不错。   女女后面的也不听了,急匆匆地就往校门跑。火急火燎地赶到对面的住宅小区,也不理会门卫的问好就往里面跑,熟门熟路地找到那栋楼。   奶妈呼哧呼哧低追过街,确定她平安到达才停下来,扶着灯柱直喘气:“年轻人……就是、就是好体力啊……!”望着女女消失的背影,嘴里又开始念念叨叨,“你俩要是再不和好,我就……我就打你们屁股!”   女女跑的嗓子都干了,敲门时觉得腿软到快要站不直。等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她在原地急的直转圈,正要掏出手机打个电话,门锁发出了防盗门特有的声响,女女抬起头。   咔哒。   视线对上时,两人都愣住了。   女女这才发现,她似乎真的,真的太久没有仔细地看过他了。   确实瘦了,配着现下虚脱的苍白和干裂的嘴唇,眼下是一小片疲倦的阴影,本来就高瘦的个子套在宽松的两件式睡衣里显得更加单薄。   “女女……?”她的出现让三生受宠若惊,站在门内僵硬无措。见她一边的衣领还翻了起来,气息虽然逐渐稳了下来,但额角因为跑路而渗出的细汗尚未消失。本来想问“你怎么来了”,出口后却因为激动和紧张变成了别的内容:“你怎么……不上课?”   女女嘴抿的死紧,睁大了眼把三生给瞪着。一想到他的那些自卑,想到他受了委屈也从不出口的性格,她就觉得自己真的坏到不行。   有时候会以为,只要眼睛睁得足够大,抑或脸仰的足够高,眼泪就不会流了下来。可是往往,泪水就像感情一样不受控制不听使唤。   仰着脸瞪着三生的女女,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她扑进他的怀里,却没料到三生已经虚脱到承受不住她冲撞的力道,身体直直地往后倒在地上,背脊和地板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女女吓坏了,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伸手去扶他,一边道歉一边哭,声音哑哑的问:“痛不痛痛不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狗狗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呜唔……!”   痛是肯定的,可是三生觉得不仅是背在疼。女女的眼泪全往他脸上下巴上掉,烫的他很难受。他拉下她的身子,吻她的眼睛,吮她的眼泪,低哑着嗓子安慰着:“别哭,不要哭……你很好,你比谁都好,所以不要哭。”   女女拿额头去抵三生的,一边抽鼻子一边强忍着眼泪。   三生哪里舍得女女哭鼻子,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声轻语地抚慰着。   他觉得他是太久没有抱过女女了,像一个缺氧很久一般的人终于又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他只想一直把她束缚在怀里,紧紧的,久久的。三生收紧了手臂,一手按住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背,像是怕她逃走一般,那么用力。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三生看着她低垂的眼,打湿的睫毛,通红的鼻子,忍不住扬起下巴吻了一下她的嘴唇,他想只是一下,一下就好,可是这一下太短暂,后又忍不住有了第二下,第三下,轻轻的短浅地啄吻。   女女没有反抗,只是有些呆住地把他看着。   像是受了鼓励,三生按下她的头,这一次吻的不再清浅短暂,而是绵密又深长。   他含吮她的嘴角,舔咬她的唇齿,吻到她终于想要张口呼吸时,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伸进了舌头和她的纠缠在一起,变换着角度长久地探索。   擦枪总是容易走火,何况再理智的男人遇见自己相中的女人都容易用下半身思考。三生抬起她的一条腿,下/身挤进她的两腿间,下意识地缓慢摩擦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不正常的咳嗽。   三生大惊,慌张地抬起身往后一看,这才想起他们连门都没有关,而门外站着的某位住户正好心地指了一下房门,有些尴尬地说:“那什么……要帮忙吗?”说完也不等回答,径自伸手替他们合上了房门。   三生的脸红到不行。他真是疯了,居然就这么开着门把女女给压倒了。一想到这里,他又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只见女女正用手肘支起上半身,眼神虽然还有点迷离,但意识已经恢复正常。她似乎也有些羞涩,不怎么敢抬头看三生,只敢把视线放在他的胸口以下。   过了会儿,女女诺诺地开口:“狗狗……你的裤子……?”   三生低头一看,瞬间窘迫到不行。他下/身的某个地方正以非常不冷静的形态展现着。三生慌忙爬起身,一边拉起女女一边扯着衣服想要遮掩,等女女站好后他头也不回地躲进了洗手间。   女女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半晌后,她久违的生理课知识终于让她醒悟,脸霎时红的比三生还厉害。她用手扇着风,心情却不知怎么的变得莫名的好。   三生在洗手间洗了很久的冷水脸才冷静下来,再出去时女女正在厨房里捣腾。她没怎么做过食物,有点笨手笨脚,再加上身高不够,高一点的橱柜她必须踩在小凳子上才够得着。   找了半天终于发现的麦片和黑芝麻糊就在最高的那格橱柜里,可她只能打开门,再里面的位置她的手就不够长了。女女很郁闷,非常郁闷。   这时三生走了过来,踮起脚伸手替她取了下来:“你要吃?”   女女摇头,一边接过:“给你弄。”   “我不饿。”   “你吃过早餐了么?”   “……没。”   “嗯,那就必须吃。”   三生愣了一下,而后点头:“好。”   他转身要走,女女突然拉住他的衣角,仰着头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等、等一下。”   “嗯?”   “我、我不是……不是很会弄。”越到后面脑袋越低。   三生眼里有了笑意,走回去要拿过她手上的东西:“我来。”   女女不给,转过身背对他,手伸到背后抓住他的,从肩侧拉至身前,最后在腰间环住,她说:“教我,不准走。”   三生怔怔。她站在小木椅上,他的胸口贴着她的背,脑袋在他的下巴处,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像亲密的情侣在厨房里做早餐。他不讨厌,甚至喜欢,可不懂她为何突然这样与自己亲近。   可是,不管了。   “壶里有开水。”   “先倒一点搅拌,稠了以后再倒水,继续搅拌。”   “对,就是这样。”   其实不是很成功,但是三生觉得很满足。他环着她的腰腹,脸靠在她的耳侧,呼吸间全是她的味道,那种总能让他平静而舒心的淡淡的奶香。   女女看着一碗黑乎乎的半干半稀的芝麻糊,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来一次,肚子上的一只手抬了起来接过碗,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可以给我一只勺子么?”   “哦……哦。”女女突然发现短发真不好,遮不住脸也遮不住耳朵。   因为不是很有胃口,三生吃的很慢,但是还是吃的很干净。他放下碗时一脸的惬意满足。   女女侧过身,伸手抹去他嘴角沾上的一点芝麻糊,手还没收回来又被他给捉住。三生舔掉她拇指上的残余,有点意犹未尽地说:“味道不错。”   见女女窘迫地低下头,三生又开始生出想要咬她的欲/望。忍了这股念头,他拉着她走出厨房,道:“我换个衣服,送你回去。”   女女一听就不乐意了,跟着他走进厨房,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关上门,说:“你,休息。”   他真的很苍白,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三生蹙眉:“你自己走?”昨天还听楼下的保安说门口的路上出了车祸,他不放心。   女女突然转开了眼睛,背着手绞着手指:“如、如果你不想我走的话,我也可以……可以留下来。”说这话时,她的脸颊有可疑的红晕。   本来没有这种想法的三生被她这幅样子给引诱的有了。他上前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到床边,压了压她的肩膀让她坐下后,蹲下/身为她取了拖鞋和白袜。   女女自觉地脱下外套和外裤,并拢了腿拿卫衣衣摆遮住腿根,看着三生起身去衣柜里找出她的那套睡衣,她接过睡裤迅速套上,钻进被窝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急切有些不妥。女女偷瞄他一眼,小声地问:“你……你不上来?”   三生只是没有真实感,距离他们上一次躺在一起已经太久了,他一直以为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慢慢踱到床的另一边,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女女跟着往下缩,可是下巴还处在他额头的位置时,腰上传来热度。   三生扶住女女的腰,脸凑近她的颈边,鼻子贴着她的锁骨,他说:“就这样。”   “哦……”女女不动了,过了会儿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后,伸手抱住他的头,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头发,嘴里喃喃地念:“狗狗……”   “嗯?”三生抬眼,却只能看到她的下颚。   女女摇头,闭着眼又唤了一声:“狗狗。”   三生把她抱的紧了些,深深地呼吸:“嗯。”   有些暧昧持续存在,彼此默契守候,再不打破。   如若不清不楚才能换取长久,那就继续这样维持下去,如此便好。   part 40   [40]   再早一些时候的事,那时候言女女初三,尹三生高三。   学校偶尔会举行大型的师生表演,官腔称作学期汇报演出,并热烈欢迎全校学生的家长前来观摩。   像这种班级集体表演,无非就是诗朗诵或者大合唱,有点儿才艺的再跳个舞演个奏什么的。女女和三生的班上都是合唱,歌曲选的是经典的老红歌。   本来这事女女不打算告诉言枭风的,依她对她爸的了解,绝对会让她从此抬不起头做人。女女让三生回家后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只可惜,她没料到自己有一个非常负责任的班主任,竟然挨个给学生的家长打电话做邀请。   看着言枭风握着话筒无比兴奋地点着头说着感谢的话语和“我一定会亲自前来”这样的话,女女只能扶额。   完了,这股不详的预感是神马。   到了表演那天,全校师生都在操场的前半部分集合,家长的作为则被安排在后方和两侧。茫茫人海,女女虽没找到言枭风的身影,但她确信他肯定来了,确信= =!   一首红歌唱的她心惊胆颤,因为个头矮,站在第一排是肯定的,班主任又按照中间高两边低的原则排列队伍,于是女女又很幸运的站在了最角落的位置。只可惜,女女并不知道,在一片林林的长发少女中,她的小男生头加上面瘫脸是有多引人注目。   直到一曲完毕也没见什么奇异的骚动,女女侥幸地想,或许言枭风这次学乖了。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还未停留半秒,当师生和家长一起鼓掌时,只见正前方的最后那一排突然站起十几个西装革履的黑衣壮汉,不知是谁一声令下,一条巨大的横幅刷的一下被高高举起,上面写着“枭郎爱女初长成,貌赛西施身似月”,横幅两旁各站了一个人手举红旗大力挥舞。   女女沉默了。   蛋疼的还在后面——言枭风出现了。他骑在两名手下的肩膀上,站在横幅正中央的前方向着舞台用力挥着手。女女很想装作不认识他,有同学问“是你的家人?”时她使劲摇头。   这时,言枭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扩音喇叭,放在嘴钱大吼了一句:“女女,有没有很惊喜?”   下一句:“爸爸爱你~!”   ……她可不可以屎盾OTZ|||   不顾众人的追问,一走下舞台女女就飞快的跑进洗手间躲着。太丢人了太特么丢人了!可是躲了没几分钟,她心中的怒火焚烧了羞耻,决心要冲出去揍死那个二货老头。   怒火中烧的冲出洗手间时一头撞上一个人,女女揉着额头仰脸一看,是三生。   三生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般,握着她的腰,力道不大,却很好的限制了她的行动。   “狗狗你别拦我,让我揍他!”女女气的眼睛都红了,扭着腰想要挣脱。   反倒是三生很镇定,一边为身前这只炸毛的小狮子顺毛一边莞尔道:“言老板没有恶意。”   女女一听就不乐意了,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不准为他说话!不然我咬你!”   本来前一句让他乖乖闭了嘴,但后一句威胁反倒是让他一下子没忍住,张了口:“言老板……很有趣。”   女女气的跳起来搂住他脖子,张嘴对着他肩膀就是一口。她没看见,三生被她咬时眼睛里盈满了光。   或许是物种的差异,对于“亲近”的看法和行为有很大的不同。像是三生这种,他喜欢以啃咬来表达自己的喜爱,胜过于抚触和亲吻。   他知道女女不会真的下重口,说是咬,也不过是牙齿往肉里印了个印子。倒是三生,在女女往他身上跳时一把将她搂住,她咬她的,他却忍不住拿鼻子去蹭她的耳朵。当她气呼呼的抬起头恨恨地盯着他时,肩膀上是未散的预热,而他的注意力已经移至她紧抿的嘴上。   真想……咬下去。   当然的是,那之后,言枭风被女儿无情的打入了冷宫。他痛心疾首,揪着张管家的衣领泪流满面地质问:“ Why Tell me why ”   张管家撇开脸掏耳朵:“ Sorry, I don’t Know English.”   时间回到正轨。   因为拉肚子事件,两人又和好如初。就像小别胜新欢的夫妻,虽然仍旧是分房睡,但是相处时总是舍不得分开一样黏的紧。   比如一起看电视时,女女就会坐在三生怀里,脑袋往他肩上一靠,随手抓起一袋零食就啃。结果这个“座椅”太舒服,经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往往三生的注意力都不在电视上,虽然他抱的安分守己,可内心的骚动却未停止过。已经不是青涩的年纪,身体里的躁动日益浓厚,他因此已对她出手过好几次,虽然每次都幸免,但是每一次的下一次他又会控制不住自己。就像是现在,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电视里的声响似乎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脸微微上扬,嘴半张,呼吸轻浅而平顺,耳边那一小撮从早上起翘到现在的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三生低下头,拿脸去贴她的,到后来又演变成吻她的下巴,一路到耳垂,张口一咬。   女女皱了皱眉,醒了,迷迷糊糊的样子,看清是三生后又咕哝了一句什么,在他怀里换了个侧卧的姿势后又继续睡了。   三生看她睡的一脸心安理得,一点没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生理极其健康的成年男人怀里。   三生叹息,吻了吻她的眼睛,低声道:“犯规呢……”   女女再次醒来时被雨声吵醒的,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她翻了个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睡到床上了。   脚有些冷,缩了缩腿,女女伸手摸索着床头上的闹钟,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一看,才半夜两点多。她放下钟,把手缩回被子里朝着手心哈了两口气,搓一搓。   快十二月的天气,她的体质偏寒,天一冷双手双脚就是冰冰的。以前睡觉时有个大暖炉抱着,后来她把大暖炉赶走了,她偏偏又是那种手脚发冷就睡不着的人,一到天冷就得往床铺里塞好几个热水袋。   在床上翻来又覆去,最后耐不住了,爬起身裹了棉衣,赤着脚跑到门边小声地拉开门。   空气里充斥着潮湿的味道。   外面那间房最早是奶妈睡的,三生来言家后就让给了他,哪知道后来他又被女女拐走了睡进了一张被子,于是外面的床也没了用,后来就换成了一张小沙发。   现在三生搬了出去,沙发又换回了以前那张床。才到言家时身体还没长成现在这么高大,那时候睡在上面并没有觉得床有多窄,现在个头长这么大才发现有点缩手缩脚。女女说要帮他换一张,三生执意不肯,他说他不喜欢空空荡荡的感觉。   那时候,三生说着“不用”和“觉得太空”时,眼里有隐隐浮动的寂寞,即便他把话说的这么简洁。女女不忍心,总觉得是自己不好,便没再反对。   雨声依旧,床上的人睡的很安稳,呼吸声被雨水淹没。   女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床很窄,三生侧卧着睡在中间,两侧也没多少空隙。   皱了皱眉,女女绕到他背后那一侧,掀开被子缩了进去。   她知道三生醒了,从他突然僵硬的背脊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女女拿手和额头贴他的背,声音有点儿沙沙的委屈:“狗狗……我冷。”   身体一怔,三生翻过身,往后挪出些位置后伸手把女女往怀里带,一手扯过棉被紧紧捂住她的后背。她的手脚冰冷,和她滚烫的体温形成鲜明的对比。   三生握过她的手慢慢的揉搓。小腿肚夹住她的脚给予温热,嘴唇若有似无地吻着她的发顶,因为熟睡过嗓子有点儿低哑,他问她:“好些没?”   “嗯。”女女点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你好热乎。”   “呵。”忍不住发出一个气音,他腾出一只手搂过她的腰背。   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啊啊,果然还是大暖炉最好啊,女女这么想着,闭着眼深深地呼吸,没多久就睡着了。   后来三生睡觉又多了一个习惯,不管床多大多小都习惯性的腾出一半的空间来,以备某只小狮子半夜偷袭。就像等着被皇帝召见的嫔妃一样,每晚等着被宠幸。虽然事实上女女很少过来,但他愿意这么习惯着。   冬天来的迅猛,很快又迎来了寒假。   这一年寒假,畏冷的女女照旧窝在家里不出门,不是裹着被子在床上上网就是所在三生怀里在客厅看电视。有时候出门,她就被三生和奶妈一起联手裹成了颗粽子,然后她再把三生给裹成柱子。   三生好笑地拉下快挡住眼睛的厚实的围巾,看了看手上的毛线手套。他本身并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因为那会影响他的某些知觉和判断力,但这一副手套和围巾是女女特地替他买的,便舍不得取了。   那次他们走在路上,女女牵着他路过一家男装店时她一眼就看上了橱窗里模特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和手上的黑色皮手套。她兴冲冲地跑进店里,结果经理说那两样是非卖品,只是为他们品牌的冬装做装饰。   女女同经理讲了很久,最后经理答应她如果她肯买下那件衣服,围巾和手套就送给她。可惜其中一只手套破了口,女女没要了。她把装着衣服的袋子往地上一放,拉着三生让他埋下头,她踮起脚替他套上那条毛线围巾。   三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是女女看了好一会儿后笑眯了眼,说:“好看。”   他埋了脸,嘴角的弧度藏进了围巾里。   那天他们又走了很远的路,去了无数个商场,终于被女女相中了另一双手套,虽然不是皮革的,但是纯手工打的毛线手套还是很暖和,颜色也和围巾很配。   至于那件老气横秋的男士外套,女女扔给了言枭风。   言枭风哪儿知道这是三生脖子上那条围巾的附属品,满心以为是女儿特地替他买的,欢天喜地地穿了好几年。   也幸好,言枭风骨架长的好,脸也不错,一件不怎么样的外套到了他身上愣是被他穿的好看起来,女女也因此没了罪恶感。   这天,两人裹的严严实实地跑去超市买东西。   奶妈每年这个时候就会回老家一阵子,女女预感自己的大姨妈要来了,又不想让别人帮忙买卫生用品,无奈之下只得出门。   走在路上时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每到冬天她就特别容易犯困,总觉得怎么都睡不饱。   三生见她揉眼睛,蹙了眉:“回去么?”   女女“嗯?”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又摇头:“没事。”   到了超市后,本来只是想买女士用品,结果逛着逛着手里又多了一堆东西,最后干脆把篮子换成推车。   女人先天爱逛超市,且大多数女人还爱囤纸巾(这个是真的,绝大多数的女同胞的共同潜意识爱好= =)。   女女走到卖纸巾的区域后,忍不住挑选起来,拿了一包又一卷,然后是零食区,接着是熟食和水果。   “你想吃点儿什么?”女女握着一颗苹果扭头问他,却见三生正呆呆地把她看着,女女抬眉,“狗狗?”   三生回神,垂了眼,含糊地说:“挑你喜欢的就好。”本来他也不怎么挑食,所以女女不吃的每次都让他解决。   “哦。”转身挑起了别的水果。   三生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自己喜欢的女人正在你眼前购置生活用品和生鲜食物,没有搂搂抱抱,只是随意地聊着天并肩走在一起 ,就像几十年的伴侣一般惬意自然,说不出的平和安逸。   这样的日子,让人想要长久深陷。   排队缴费的时候女女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下垂,三生抱过她的臂膀,让她脑袋靠着自己的胸口。女女就是女女,在这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环境下,居然就这么站着睡着了。三生眼里因此盛满了笑意。   他不知道,女女是因为靠着他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安然入睡,换做别的人,她做不到。   轮到他们交钱,三生不忍心叫醒他,他弯下身,一手环过她的腿弯处,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肩上,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的左手臂上,头枕着他的肩膀继续睡。   引来注目是肯定的,三生却无所谓,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把东西一件一件放在收银台上。   收银员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要不是脸孔都那么年轻,会让人误以为是疼爱女儿的父亲抱着自己睡着的孩子。   “你妹妹?”一边扫描这货品。   三生轻轻摆头:“不是。”   “……女朋友?”还真是另类的女友和体贴的男友啊= =……大姐忍不住拿三生和自己的老公对比起来,效果很惨烈。   摸钱的手顿了顿,这一次三生没有回答,安静地站着等候对方找零。   以为他没听见,又不好意思问第二次,收银大姐也就闭了嘴,把口袋递给这个少年后说了一声“谢谢光临”。   三生点了点头,一手抱着女女一手提着口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超市。   对她的疼惜那么显而易见,像溺爱一般。   所以女女总是爱说:“你那么好。”只是,她不明白,在三生的心里她才是那个“那么好”的人。   于是对彼此,他们都成了唯一,成了对方无可取代的最好的那个人。   很后来很后来,那个时候三生告诉女女他可能无法陪着她走完一生,因为他的寿命比正常人类少了近乎一半。   那时女女只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淡定下来。她转身抱了抱他,说:“如果哪天你先走了,我就陪你上天堂。”   三生笑了,摸着她的头发问:“为什么不是地狱?”   女女望着他,说的那么认真:“你那么好,只有天堂敢收你。”   那么好。   手稿:2011年10月16日晚19:57   阿在   part 41   [41]   铭双还在学校时,她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一起去游乐园的那一年,三生才知道,原来女女恐高。   虽然不是非常严重,但也已经达到了有点严重的地步,特别是乘坐摩天轮的时候,女女几乎全程不看窗外,不是埋头就是闭眼,升到最高点时她的手都冰了。三生正想说要不把她抱过来,女女已经自发的爬到他的腿上缩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   铭双为此特别愧疚,难怪当时要上摩天轮时女女一脸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原来她怕高。   三生没说话,就这么把她抱的紧紧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着她颈后的皮肤,指尖热烫的温度很好的安抚了她的情绪,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慢慢松弛下来,但是头还是不敢抬起来,直到下了缆车才肯从三生怀里落下,额头上不知是被捂出的汗还是吓出来的,细细的一层。   铭双去买水,三生就牵着女女找了个地方坐下,侧过身为她抹去额角和脸侧的汗水。   “怕高?”压低了肩膀尽力于她保持视线上的平行。   像是被人发现了弱点,女女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了眼,半晌才不甘心地点了下头。   “傻。”见她那样,三生也不好说什么,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以后怕什么要说。”   “嗯……”   铭双抱着水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那两个人,明明行事作风都很低调,可是无论走在哪里都是很显眼的一对。他们对彼此那么认真而执着,仿佛这一辈子的心思都给了对方。   铭双一直觉得他们两个骨子里都是很温柔的人,真心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很长很长的时间,恰如眼前这般,即便这样简单的坐在一张普通的椅子上,少年低着肩揉着身前人的头发,眼里是满满的满满的温暖笑意,仍然能够轻易地感染到周遭的人,感受到他们的美好与幸福。   大多在亚洲的国家,毕业班都不是那么好过的,像女女这种很好的私立学校要求更是不低。   晚上的课程加到十点半不说,现在连早操都取消,把时间安插给了早自习。每天有做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累到课间除了上厕所就是睡觉,饭吃的再多还是不够,所有能挤的时间都挤给了课业,忙得不得了,连周末都开始排课。   言枭风觉得女儿在学校受了虐待,死活要让她退学,结果被女女和奶妈一起狠狠地鄙视了。   “不然……不然我去找你们校长‘聊聊’?”他不死心地提议。   女女一口喝光了鸡汤后,抽了张纸巾擦擦嘴,一脸平静地说:“你去啊。”眼睛里却写的是“去了我就和你绝交”的威胁。   好不容易这周末没了课,作业却一大堆,特别是数学,光试卷就有三张。女女一吃完饭就跑上了楼,进房间就往窗边的桌子面前一坐,伸手抽出书包里的卷子,一手拿过笔盒。   这时三生开门走了进来,本来不想打扰她的,没料到女女耳朵尖,一下子转过身,手肘撑在椅背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说:“可不可以坐你腿上?”   三生哪里会拒绝女女,三两步就走了过去。女女高兴地跳下椅子,等三生一坐下就把屁股往他腿上一放,背靠着他的胸口舒服地叹息,过了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仰高了脸问他:“会不会无聊?”   三生拿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说:“不会。”比起面壁思过一整晚,能这样抱着一个想要拥抱的人 ,看着她时而苦恼时而恍然大悟地写着作业,何其幸福。三生因为女女,总是变得很容易满足,又很容易不满足。   女女试卷写了很久,草纸上来来回回地算着,多少还是有些烦躁的,但是圈着自己的那股温热与熟悉的味道总能抚平她的毛躁。   三生确实也不觉得无聊,两手环在她腰间,看她写写算算,一会儿又闭着眼靠近些嗅闻她的耳后,她累的往后靠的时候他就伸手帮她顺头发,给她按揉太阳穴。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女女才算做完了大半,她累到不行,心想幸好明天也是周末,不然她真的会一口把试卷给吃掉。   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后往桌上一趴,脸贴着桌面两眼放空地休息,这时背上压下些许重量,三生也侧着身趴了下来。他枕着自己的手肘,一手玩儿着她耳边翘起的毛,两人脸对着脸,都不说话。   过了会儿,女女往他鼻子前凑了凑,然后顶了他一下,见他愣住,她露出得逞的笑容。   三生像是不服输,张口要了她的鼻尖,这下换女女愣住了,看着她呆住的脸他好心情地勾起了嘴角,这一次落在她鼻尖上的是轻柔的吻。   有时候这样就好,不需要言语,仍旧能使彼此变得亲密。   三生不是没有发现女女最近特别爱黏他,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往他身上贴,不是坐在他腿上就是让他抱着看电视,走路要牵手,睡觉爱钻他的被窝。   三生是不讨厌,却觉得奇怪。直到奶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原因时,那瞬间,他的顿悟让身体整个僵硬到无法动弹。   “三生啊……”奶妈叹息,“再过几个月,女女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   空白,刹那侵蚀脑海。   啊啊,他都忘了,兀自以为还有足够漫长的时间给他去迁就她。   他居然忘了,她要成年了。   而女女,或许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所以她才……   “狗狗。”女女抬起头,“这件怎么样?”   喧闹的市区,鼎沸的人声,街上车来人往。女女站在一家店的橱窗前,摇着他的手指着一件男士的米色针织衫问他。   她最近特别热衷于给他买东西,衣服,鞋子,春夏秋冬装。   三生蹙眉:“我不要。”   简直,简直就像践行礼物一般,他一点也不想要。   很少被三生这么冷言冷语地拒绝,女女很受打击,怔怔地望着他,样子有些无措,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突兀地言辞。   三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握紧了手心里的那只手,宛如害怕她跑掉一般,挽救似的解释着:“我是说……我不缺,不用买。”   “可是我觉得很好看,你穿的话一定很好看。”她说的那么认真,眼里充满了期待,一副很希望他穿上的样子。   三生抿嘴,而后无奈地叹息:“……进去吧。”   一个永远穿着深色尤其是黑色衣服的人,突然有一天换上一件米色的,本身就沉稳而内敛的性格,现下更是辐射着一股有内置外的温润气息。   三生对这个颜色有些不适应,低头拉了拉领口,问:“很怪?”   女女从沙发上跳起来,围着三生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他身前,拉着他的手踮起脚伏在他耳边说:“她们都看傻了!”   三生这才看向两旁的服务员,眼睛就跟挂在他身上了一样,看的目不转睛魂不守舍。只一眼,三生便收回了视线,盯着女女问:“你呢?”   女女愣了愣,手指从他指缝间穿过与他交握,笑着说:“看傻了。”   每次被女女赞扬时,那瞬间获得的满足感总能撑破他的防线,让他变得冲动变得不能自己。他俯身,吻着她的耳朵说:“你喜欢,就好。”   晚上看电视时女女照旧缩在三生怀里,一面看着搞笑的综艺节目,只是她没怎么笑,无意识地玩儿着他的手指。   三生把下巴磕在她的头顶上,闭着眼舒服地假寐。   “怎么办……”女女突然把脑袋往他锁骨上蹭了蹭,“狗狗,怎么办?”   三生垂眼,只能看见她的眼睫和鼻梁,他“嗯?”了一声,静待她的下文。   女女很久没有说话,久到三生以为她睡着了时,她突然仰起脸,那距离太近,眼里的光被电视里的照的明明灭灭,看不出情绪,声音却淡的像被水晕开的墨迹一般,她说:“我不想把你让给她,怎么办才好?”   洪管家打开门时竟然看见是尹三生,他激动的鼻涕都流了下来。   “三、三生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三生颔首,说:“有点事。”   在会客厅没坐多久,尹晚风便从侧门走了进来,他把茶水放在三生面前的矮桌上,一面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组织他行大礼。他这个弟弟在家永远都是这么拘谨,总把自己表现的像个外人一样礼貌而疏远。   “二哥。”三生还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坐吧。”尹晚风在他旁边坐下,问,“什么事?难得见你从言家跑过来。”事实上却已经猜了个大半。   这个时间女女正在上课,三生抽空过来的。他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半晌才道:“我……又被人买了吗?”   果然。尹晚风在心里为弟弟叹气,表面上还是平淡地说:“嗯,有些时候了,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时候的事?”   “你成人礼那一年。”   三生怔了怔:“那么……早。”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自以为是的怀揣着继续呆在言家的妄想,真可笑。   尹晚风把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国画里:“你喜欢她吧。”说的如此肯定。   三生没有否认。   尹晚风慢慢吐息:“三生,你不该喜欢她。”   手指的力度加大了些,像要捏碎杯子一般。三生闭眼。   所有人都这么说。可是这是感情,不是别的,没有人能控制得住。而女女的父亲,自己的 二哥,这些人都这么劝着,却从没有试图在最早的时候阻止他。又能怎样。   三生觉得嗓子发干,喝了好几口茶也不见好转。   “她说……等我。”   女女说,她会等他。这亦是他心里最大的支柱与安慰。   尹晚风诧异地回过头盯着三生,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是不可能的,三生,你知道这次的雇主买了你多久吗?”   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三生求解地望向他二哥。   尹晚风有些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终于还是无法遏制住心里的惋惜:“二十年。不是两年,是二十年。”   他说:“无论你们现下的感情多么的要好,多么的坚定。可是三生,人都是会变的,整整二十年的时间,谁又能保证你和她的喜欢不会变质?或许是她先违背了承诺,又甚至,是你先败给了时间。”   他说:“三生,放弃吧。”   空白与黑暗掺杂在一起,像倾倒的茶水,霎时浸湿了悲哀。   怎么办。   part 42   [42]   6月22日那天,笠瑛来找女女。   即便是意料之中,她的到来仍是击中了心里的某条防线,措手不及。   这天不是暑假,不是周末,这一年高考因为种种原因推迟的比较晚,时间定在六月二十五日,所有的应届生都在为这个时日养精蓄锐。   要说没有压力是假的,即便雄厚的家底,不愁吃穿不愁未来,女女仍是有些紧张,毕竟是自己的努力与心血鉴证的日子。有时候她的认真也带有属于她的固执特质。   这天午饭,奶妈特地打电话过来让女女去学校对面的租房吃饭,说是弄了一桌好菜。三生早早地就在校门口等她了,女女看了短信书也不拿就跑出教室。可惜教学楼还未踏出,有人拦截了她的去路。女女皱着眉一看,嗯,眼熟。   对方像是猜到她记不住自己一般,撩了撩长发,说:“我是笠瑛,今天记住就行,明天起,忘了也没关系。”   啊,笠瑛,那个要带走三生的女人。   眉头片刻后舒展开,女女想,至少表面上不可以输。她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冷冷淡淡地道:“有事?”   笠瑛笑了。她其实算是长的不错的那种女生,可是有时候,你对一个人的长相会随着时间与主观的了解产生不同于最初的审美。所以在言女女的眼里,她的主观告诉她,这女人……真特么丑。   笠瑛说:“我来提醒你,该交人了。”   女女抿了抿嘴,说:“明天。”   “不对。”摇着手指,她说,“今天十二点,你们的雇佣关系就结束了。”最后一个词故意咬的清晰。   女女盯了她好几秒,问:“何必?”   “抱歉。”笠瑛有意露出得意的笑,生怕无法激怒对方一般,“我等不及了。”见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又补上一句,“言同学,今晚我可以来你家吗?”   三生在风里嗅到了女女的味道,抬头就见她从远处慢慢朝他走来,短发被风吹的凌乱,衣衫贴紧了身体,另一侧大力拂动。   三生走上前牵过她的手,一边撩开她眼前乱糟糟的额发:“怎么了?”   女女握住他的手,拿脸贴上他的手心,闭着眼摇头:“唔,没呢。”   可是,他知道的。从奶妈的提醒里,从二哥的叮嘱里,从她的表情里,从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的眼里。   他是知道的。   二哥给他看过照片,就算过去再怎么不喜欢记人的长相,那张脸,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那个人,从此就要替代女女的位置,而他别无选择。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然后侧过脸贴着她的耳朵问:“饿么?”   女女拿鼻子蹭他脸颊,“嗯”了一声,伸手抱过他说:“背我。”   “好。”   三生转过去伏下身,女女却没有立刻趴上去,相反,她突然转过头,看向背后的某个方向。   笠瑛或许是没料到言女女会突然转过来看向她,做贼心虚地愣了一下,下一秒,她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只见女女朝她举起左手,面无表情地比了个中指,接着直接无视她的恼怒,转回去亲昵地抱住尹三生的脖子。像是故意做给笠瑛看一般,女女有些撒娇似的拿脸蹭着三生的后颈。   笠瑛咬牙切齿地想,你也就只能现在亲热了。   等到了租房时,奶妈已经摆好了一大桌的菜,连言枭风和张管家都来了,正在客厅里坐着等他们。言枭风一见到女女是被背回来的,吓的一口血憋在胸口,冲过去劈头盖脸地审问三生:“受伤了?伤哪儿了?女女,给爸爸看看哪儿疼,爸爸给你吹吹!”   女女一掌拍开她爸的手,从三生身上跳下来,以一种“你觉得我就那么容易受伤吗”的轻蔑眼神瞟了言枭风一眼,便牵着三生径自往餐厅的方向走。   桌上全是她平时爱吃的菜,五荤三素一汤,四个人围一桌吃的很香。期间言枭风接了个电话,眉头一下子皱在了一块儿,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而后又是一脸讨好的笑容给女女夹菜,可筷子没动两下电话又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这次起身走到了厨房去讲。   等言枭风再回来时,言女女放了碗筷,一脸正经地说:“有事就去忙吧。”   言枭风尴尬的笑笑,歉意地道:“抱歉女女,是以前的……某个兄弟,有点儿事让我过去处理一下。”   “嗯。”想了想跳下椅子,女女走到言枭风身前拉过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言枭风简直受宠若惊,像是吃了三黄蛋一样鸡血澎湃,握紧了女儿的手跟着她屁颠屁颠地走到门口。   两人在门边聊了些什么,好几分钟,言枭风起初的兴奋都不见了,眼里突然生出了疼惜,他看了眼餐桌那边后,蹲下身抱了抱女儿。女女难得没反抗,很温顺地回报着他。   奶妈一边往嘴里塞着菜一边瞎猜,这俩父女难得这么的和睦,不知是说了些什么。无意瞟了一眼三生,就见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眼睛没了焦点,端着碗的手骨节泛了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女女走回来,方才消失。   奶妈才想起,三生耳朵那么好,肯定是听见了什么。   啊啊,一定,一定和他有关吧。   吃完饭后,奶妈拉着张管家火速收拾了桌子和厨房,随便搪塞了个借口就匆匆地走了。张管家很不解,出了小区都还在纳闷:“不是说好陪小小姐度过愉快的一天吗?”   “愉快你个妹!”奶妈气他不懂年轻人的感情,她这个身经无数言情耽美小说浸泡的老妇人可不会看错,该走的时候就要走。奶妈拍了张管家的脑子,懒得多做解释,只是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猪脑子!”   下午女女光明正大地逃了课,反正班主任会直接打电话,那边有张管家有奶妈还有言二货顶着(好吧她的后台真的不软= =)。   三生以为她想要去哪里,女女只是摇摇头,说是哪儿都不想去,然后就窝在沙发里和三生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坐姿从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一侧演变到转移阵地到三生怀里,脑袋习惯性枕在他的肩窝里,醒醒睡睡的。   晚饭就将就中午剩下的热了热吃,其实也不算将就,菜色还是相当丰富的。   边吃边聊,吃完饭也七点多了。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一起在厨房里刷碗。这个时候女女的电话响了,听铃声是陌生来电,本来不想理会,可对方耐性极好,连打了四五通也不罢休。女女无奈,只得擦了手去接电话。   “谁……啊,你啊……没有……你猜……拜。”十个字以内,女女便结束了这同电话,咚咚咚地又跑回厨房。   三生问:“谁?”   女女瞄了他一眼:“……笠瑛。”   这两个字让三生顿下了动作。就像是禁语一般,今天一整天都避免着这个话题,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给问了出来。   三生看着满手的白泡沫子,问:“她……什么事?”   女女笑了笑:“她问我是不是没有回家,我说没,她问我在哪儿,我说你猜,她好像气炸了,急吼吼地威胁我‘你敢不说’,然后,我说,拜,然后挂了。”   三生没忍住,呛出了声。嗯……真有女女的风格。   就在三生还在为女女的言行暗暗发笑时,女女却突然问他:“狗狗,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她不避不逃,擦了手就这么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他。   三生默了两秒,道:“好了。”其实没有。   那是他仅剩的再回言家的借口,怎么能一次都带走。   女女点了点头,想想又抬头看着他:“狗狗,我说过的,不管多久我都会等,这不是谎话。”   “嗯。”信的,他信的。   可是心里还是堵得慌,三生拿毛巾胡乱地揩着手,想以此平息那些蛰伏的惶恐。   “可是我也有条件。”女女攥住他的袖口,“狗狗,你的正面是我的,背面也是我的。不管你去了谁那里,你都不可以抱那个人,不可以背那个人,正面背面都不可以。”   三生怔了怔,这听起来分明强硬的要求,到了女女的嘴里,到了他的耳朵里,霎时成了柔软的誓言。   三生点头:“好。”   女女笑了,踮了脚伸手去揉他的头发:“乖。”   三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了下来,一面吻着她的手心,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女女只觉得手心又热又痒,混合着他视线里的温度,一直一直延伸到心底。   她指了指脸颊,说:“这里也要。”   三生攥紧她的手,俯身吻了她的侧脸。   “这里。”眼睛。   “这里。”耳朵。   “还有这里。”额头。   最后整张脸都快被亲吻覆盖,独独少了一处。   三生盯着她鼻子下面的那个五官之一,问她:“嘴呢?”   女女摇头:“不了。”   三生不解,扬了扬眉。   女女踮起脚啄了一下他的下巴,说:“亲了嘴巴,就舍不得了。”   脚后跟还没落稳,后颈便被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托住,嘴上压下来熟悉的柔软温度。   三生细细地吻着,轻柔而长久,放开时女女都有些喘,她又气又笑地瞪他:“不听话。”   三生却笑不出来。   这个人,这个至今还矮他三十多公分的女人,这个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却唯独对他开了所有特例的女人,这个和他在一起整整十六年的女人,明天起,便再也不在他身边了。   心里生了贪念,想要有一副牢笼,将她牢牢锁在里面,紧紧带在身边一辈子,甚至更久。   他把她压在冰箱门上,不顾她的诧异,这一次吻的又深又重,连带着啃咬,宣泄着所有的不甘与怯懦。   再厉害,却也无力留在一个人的身边,算什么厉害。   十一点十五分时,女女给笠瑛发了一条短信,没有别的客套话,仅一句,内容是这所房子的地址。然后她关了机,拉着三生说:“狗狗,帮我洗头吧。”   从头开始。   当热水浸湿头发的刹那,回忆像灌注玻璃瓶的水,满满地溢开在脑海。   两岁遇见,然后是三岁,四岁,五岁——   她已经记不得是怎样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三生,占有欲就如她树袋熊般抱住他的姿势,自然而彻底。似乎是很早以前,太早了,无从追朔,却从此再无法放手。那感情像种植在身体里一般,轻轻一拔都会疼。   根深蒂固的喜欢。   十岁,十五岁——   你以为离开一个人多么容易吗。   音乐盒停止转动时,并不代表电池没了电。当你扭动银色的旋钮,咔哒咔哒过后,穿着佯装的塑料小人又在舞台上僵硬地跳起来。   你以为没了,可是它们一直都在。那些以为,不过是你自我的假装。   时间指向十一点五十。   风筒安静了下来。   头发还带着热汤的温度,女女鼓着下嘴唇吹开眼睛前面的一根头发,又随手拔了把耳边的。   三生盯着她的嘴唇,嗯,有点肿,被他啃的。   女女跳下床,穿好拖鞋后又理了理睡衣,而后朝他伸出手,说:“来。”   三生放下风筒,跟着下了床。   女女又踮着脚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绕着他转了一圈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牵着他走到门口。   一打开防盗门就看见笠瑛同学一脸气炸的表情站在外面,她没想到言女女当真耗到十二点,让她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女女不理她的情绪,推了推三生,让他站出了门框,而她,没有再跟着踏出去。   看向笠瑛时,女女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很淡:“接好了。”   笠瑛哼了一声,像是宣布主权一般就要去拉三生的手,三生很不给面子,下意识地收手避开,像躲瘟疫似的,笠瑛的脸红了又白,但终是忍了这口气。   十二点。   三生盯着门框里的那个人,说:“女女,生日快乐。”   女女笑了,她说:“三生,拜拜。”   言枭风弯下腰,蹙了眉:“怎么了女女?”   女女站在门边,半晌才开口,声音里藏不住压抑的隐忍:“我该怎么办?我好慌……”   “女女……”   抿了抿嘴,咽了咽喉咙,她说:“今天过后,我就没有狗狗了。”   言枭风看了一眼餐厅那边,而后疼惜地抱过女儿,一手揉着她脑后的软发。   “乖女女,你还有爸爸。”   女女把头埋在言枭风的胸口里,久久后,闷闷地“唔”了一声。   十六岁,十七岁。直到,终于步入十八岁。   夏天,还是来了。   你还在,而他,终究是走了。   part 43   [43]   这一年高考尤为的热,考场里所有的风扇开在最大档位也不能减少汗水的奔流。然后再湿热难耐也不能改变和动摇这个日子的存在和地位。   连续两天的生死拼搏终于在第二日宣告结束。   言女女握着笔走出教室时遇见了一同出来的小不和肥猫,以及早早就交了考卷的文灵。肥猫好像考的不是很好,走路都垂头丧气,小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考都考了,听天由命吧。”   文灵点头接话:“横竖都是死。”   “……”   好吧她说错了。文灵咳嗽两声,补救道:“想这些做什么,想点开心的事不就好了。”   肥猫哼了一声:“那好啊,你说点儿你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一下。”   文灵一愣,随后一本正经地摸着下巴:“那你肯定要难过了,因为我是个快乐的人!”   “……”   暑假期间,言枭风带着女儿去了不少地方旅游想让她放松心情。出于各种原因,不愿出门的女女难得应允了。   一开始以为只有她和言枭风两个人,结果第二天早上背着旅行背包踏出家门时,女女差点自插双目。   只见三辆路虎整齐排列,包括奶妈和张管家在内,就连一直在国外某个美丽小岛安度晚年的言老爷子也穿着休闲装头戴咖啡色墨镜出现了,外加上阿威阿虎等八个手下……看着那几个腰间还别着电击棍的肌肉男,她敢保证他们绝对还带了抢她敢保证!   这次的自驾游为期一个星期,言枭风特地买了一台单反想给女儿拍几张美美的照片挂在自己的床头,女女知晓他的猥琐目的后,一把夺了他的相机不准他再碰。随意玩儿了两下后,女女居然玩儿出了兴趣,每天都跑到各种地方拍照练手。   她什么都拍,山水或者人兽,唯独除了自拍。她不喜欢上镜,每次遇见别人拿着镜头对准她时她就抿了最拿手遮住脸。   或许是有些天赋的,女女拍的风景照多少都有点儿艺术气息,角度和色彩把握的也很到位。这个突发的兴趣奠定了她上大学后走上摄影这条副业的基础。   旅游回来后,小不给女女打了电话,说是请她去市里的哈根达斯店吃冰。女女本来不想出门的,大夏天的就要窝在家里才舒服。同寝三年,小不深知她的宅性,利诱道:“晚上给你玩儿八哥!”   女女心动了,于是她行动了,火速换了衣服拿了钱包钥匙就出了门。   打车到市里找到那间店后才知道,小不和肥猫在这里兼职,说是请她来吃冰,其实就是给了她一张抵用的副券。女女拿起来一看——一元= =!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女女点了两个小球。   来这里消费的人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真的很有钱,一种是装的很有钱。   她的斜对面那张桌子围坐着四个男生,看起来差不多十多岁的模样,他们一起点了一个小份套餐,而给那桌写单的正好是肥猫。   肥猫也没别的意思,习惯性带着职业口吻问了一句:“就这一样?”   可是到了那几个男生耳朵里就成了讽刺和鄙视,四个人有些挂不住面子,憋着气点了点头。   后来结账时,因为刚好没有零散的纸钞,肥猫就拆了一卷硬币,拿了一把找零给他们。   先前的丢脸外加现在的被误以为是刁难嘲讽的屈辱,血气方刚的少年们终于奋起了。其中一个拍案而起,一把抓过那些硬币,咬牙切齿地塞进肥猫围裙前面的包包里,一边不屑地说:“这是给你的消费!”   这种服务生的围裙,前面那个包设计的位置很低,刚好在那人不能随便摸的位置。那个男生塞的动作很用力,又是龙抓手姿势,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在瞬间发生了。   于是,肥猫怒了,一掌就给对方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打的那个男生眼睛都直了。   肥猫平时嬉皮笑脸的,可脾气还是大大的有,惹恼了她就别想轻易脱手。   几个男生更觉得丢脸,这样的店面里被无数人围观,自尊心严重受挫。没多时,几个人就扭打起来,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小不带着几个服务生冲过去拉都拉不住,反而弄的更加混乱,活像是男女两队人马在混合PK。   女女是看傻了,呆呆地坐在位置上,勺子里那一勺冰激凌都化了一半。   肥猫彻底炸毛了,后退一步,一把扯掉工作服用力往地上一扔,一边挽起袖子大吼:“劳资今天辞职不干了也要整死你这熊孩子!”说完就狮吼一声扑了上去。   场面之壮观,不知是谁报的警,一群警服冲进来分开两拨人,不由分说的将他们双双带去了警局做思想教育。   这件事的结果是肥猫压倒性胜利,完胜的武器是,肥猫的哥哥就是当地警察局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个小屁孩儿只得灰溜溜地给她道歉,要多低声下气有多低声下气。   所以说啊,有后台的人惹不起啊惹不起……   晚饭是在小不家楼下吃的,为了给凯旋而归的肥猫接风洗尘,女女做东,选了一家不错的餐馆点了一桌好菜。   三个人边吃边讨论这次的志愿问题。报纸上早就刊登了这次的考题,考生根据回忆估的分八九不离十。   女女基本定在M大了,不管是分数还是专业都挺符合她的要求。肥猫考的一般,可能要读专科。小不则选了离M大很近的另一所大学。   后来又聊起以前的事。   时间就是这样,曾经过的那样漫长的时日,等过后再回首,那么多的时间都成了眨眼之间。   就像朝着一个陌生的地点徒步前进,走的又慢又累,等到了以后再往回走,才发现不过如此,那些漫漫长长的辛苦,全都源于惴惴不安。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女女顺利进了M大。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你以为终于分开的人又会在某一天不期而遇。这一次,女女与两个人不期的遇了,一个是依旧囧囧有神的文灵,一个是死缠不休的谢后。   阴魂不散啊阴魂不散,幸好不是一个专业,不然她真的想去撞豆腐。   女女以为一开学就军训,不过M大历来的传统都是安排在第二学期,说是那个时间天气比较凉快,可以很好的减免中暑人员。   开学第一周,所有的社团便全面出动,在偌大的广场设立报名点,整整摆了四排,引来无数围观群众,热闹的就像新年集会。   那天女女正要去食堂买饭,广场那条是必经之路。好奇心在所难免,她抱着书一排一排地看起来,最后在第四排的最角落里,女女停下了脚步。   摄影社。   没有夸张的海报,没有美女学姐帅哥学长散发传单,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子,上面摆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黑色相框,里面放着历届社员的优秀作品。   女女看了很久,久到有人开口问她:“同学……要入社?”   女女抬头,这才注意到座位上的人,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女生,长发束在脑后,笑容很腼腆,水洗蓝的中袖衬衫,九分裤,高帮帆布鞋,手里握着一台NIKON。是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艺术气息的女子。   莫名的,女女很喜欢这个人的感觉。她问他:“你是社长?”   “不……”食指搔刮着脸颊,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我是临时代课的实习老师。”   “哦。”眼神下移,这才看见挂在她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安棉。   安棉……安眠……女女沉默了很久,不知怎么的浮现出送葬者的慈祥面容,忍不住开口道:“你适合当个牧师。”   “啊?”安眠傻愣,而后明白她指的是自己的名字,干笑两声,“很、很多人这样说……哈哈哈……”囧啊囧。   温温吞吞,没什么脾气的一个人。   女女又看了她两眼,朝她伸手:“笔。”   “诶?”   “入社,不需要填写信息?”   “要、要的要的!你等等!”急忙翻找着,那样子一点也不像比女女大好几岁的女人,反而像个毛毛躁躁的小女生。终于在包里翻出一直原子笔,安棉刷的站起身,特备诚恳地两手奉上:“给!”   女女慢慢的,慢慢的抬起头,再抬高,再抬高,知道终于对上她的视线,女女“……”了。   安棉不解地扬眉。   女女眼角抽了抽,问:“你……多高?”   “我?”安棉想了想,“最后一次测的好像是……一七四?一七五?”   “……”女女默默地接过笔,默默地弯腰,默默地在名单上写下自己的信息。   ……长得高的女人,最讨厌了=^=!   正在填写联系方式时,耳边传来一阵骚动。   每个学校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风云人物,M大也不例外。女女后来才知道M大的风云学长名叫间木,听闻还是个平面模特,不过对于言女女这种从来不看时尚杂志的人来说,他就是个陌生的帅哥而已。   那个名叫间木的学长此刻已经走到安棉背后,安棉迟钝的反射弧让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多了一具人体,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今天的业绩……唔,不怎么好。   女女抬眼,打量着这位学长。   嗯,确实不错。不愧是模特出生,这身高就目测来看,少说也接近一百九十公分,栗色的头发,脑后扎着一小束食指那么长的,眉目干净眼神清冷,带着些小小的不屑,鼻子很挺嘴巴抿的也紧,两手插在裤兜里,一件简单的素色T恤穿在他身上,霎时有了服装杂志里照片的味道。   间木没有理会众人打量的视线,他皱皱眉,似乎不满被身前这个背对他的家伙无视,明明周围所有人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她居然都没发现异样,真的是有够……迟钝的。   间木从包里抽出一只手,一把握住安棉脑后的马尾,朝着自己的胸口轻轻一拽,沉声唤了一句:“棉花。”   安棉被拉的仰起头,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都朝后倒去,下一刻便被间木稳稳扶住。   “间间间间……!?”安棉的表情从起初的呆滞瞬间转化成诧异。   间木眉皱的更紧,这个笨女人现在连他名字都念不完整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诶?”安棉一愣,一边从他手里救回头发一边低头翻包包,“啊……静音模式。”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又一把拽回她的马尾,拉近她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你敢不敢再笨一点!”   安棉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讽刺,又一次挽救回自己的头发后,反问道:“今天不是有片子吗?你从……从‘秀色’赶过来做什么?”   间木一愣,眼睛开始左右游移就是不看她,口气还是不变的强硬霸道:“我才不是特地赶来找你吃午饭!”   女女:“……”   安棉一脸认真地问:“那是?”   间木真想掐死她,可是又拉不下面子招人“我就是来找你吃饭的”,肚子里酝酿来酝酿去,最后带了点儿撒娇意味地脱口道:“我饿了!”   女女:“……”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一对就是传说中的“笨蛋情侣”吗=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间木才是按个看起来强势的人,安棉则是在他的强势下唯唯诺诺无限妥协的那一个,却偏偏让女女觉得,间木才是那个被吃的死死的家伙。   霎时想起了申妄也和铭小双,感觉非常相似。   这时,安棉又问:“‘秀色’那边不是有吃的吗?”   掐死她吧掐死她吧!间木内心咆哮面目扭曲,最后一把拽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吃饭的地方走:“不管,我饿了!”   “哦好……诶不好!”差点儿又屈服了,安棉用力拔河,“我我我、我有工作啦!”   间木唰地回头,盯着女女的眼睛里写满了“你敢拖延时间试试看”的威胁。   女女淡定地放下笔,淡定地配合道:“填好了。”   也不等安棉回应,间木拽着她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间间间间……木!”最后一个字是被他活生生瞪出来的。   “干嘛?”一脸的不耐烦,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你、你要吃什么?”   “你。”下意识脱口。   “诶?”   “……们食堂的饭。”   “哦。”   “……算了。”停下脚步。   “嗯?”抬头。   “先让我亲一下。”转过身。   “什……!?”   十月中旬,高中的班主任打电话通知女女回学校领取各种资料和证件。   蝉鸣不绝于耳,明明没有久违多久的学校,再回来,全都带着昏黄的回忆的味道,连带着晕染了墙角边葱郁的大树。   今天是周末,学校没什么人,虽然整个毕业班都会在今天回来领取东西,但是时限是直到傍晚以前,大家便来的分散,一路上也就看见了几个半眼熟半陌生的人,遇见最多的反而是修剪草坪的校工。   领了东西女女便快速往回走,虽然已经过了最热的夏天,但是秋老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样让人热的发慌。   从教学楼出来,往左再走一段便是校门,百米之遥的距离,女女看见了什么,蓦地顿下了脚步。   校门口挺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后车门一个高瘦的少年垂手而立,黑色的短袖深色的长裤,整个人透着沉静又清冷的气息,似乎周身的热度都被吸收掉一般。   像是感受到了视线,垂着的双眼微微抬起些角度,几乎就在一瞬间便捕捉到了女女。   聒噪的蝉声依旧嘶叫着,风里充斥着青草的味道,打乱了额发与衣摆的弧度,视线却像黏上一般怎么都离不开。   直到有人唤了他的名字,他回头,一个衣着鲜亮的女生从另一侧跑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他蹙眉,不着痕迹的抽走,一面转身替她拉开车门。   “尹三生,一起进来,不准坐到前面的副驾去!”笠瑛探出头,口气是不变的强硬。   三生“嗯”了一声,跨进去以前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湛蓝的天,游走的浮云,摇摆的枝叶,以及空旷的广场。   什么人都没有。宛如刚才的对视不过是癔症在燥热的秋日里产生的湿润的幻觉。   他低了头,半晌,弯腰进了车。   这一年,热天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年冬季,S市又一次落了雪,久违的,厚厚的白雪,覆盖了整座城市。   part 44   [44]   相比苦逼的高中生活,大学真的可以称之为悠闲,除了偶尔不算紧凑的课程,剩下的时间充足到你常常无所事事。   女女的业余生活主要被两件事所占据:吃,还有睡。比起那些成天对着电脑晒辐射的人来说(比如我= =),她有时间就会去摄影社讨教。于是,除了吃和睡,她又多了一件兴趣。   安棉性格上虽然是个好欺负又胆小的人,一紧张说话还吞吞吐吐唯一的那一点教师风范瞬间荡然无存,但是在摄影这一块她的实力是当之无愧的,与其说她在这边实习代课不如说是全职,而那位传说中的正职摄影社老师三不五时地在学校玩儿失踪,传言不是去撒哈拉招遗迹就是深入战地取材,成天飞来飞去忙的不可开交,女女至今只见过那个人的照片。   在安棉的建议下,女女又去配置了两个镜头,一个大光圈一个广角,拍人拍景两不误。   安棉第一次看见女女单手托着机身走进社团时,她深深地震精了。那个机身加镜头少说也有好几斤,她居然单手啊单手!还是个那么矮的LOLI啊有木有!   女女是真的很有天赋,她总能在无意间将一件平淡无奇的事物拍出灵动的生命感,外加上她对光线和色彩的敏感度,大大地提升了照片的质量。   女女似乎是找到了这是多年来的第一个兴趣爱好一般,开始大量地翻阅各种摄影技巧资料,做着各种拍摄练习,没事时就握着单反四处游走拍片,然后再回社团向安棉讨教。久而久之,两人也混熟了,本来也没多少年龄差的女生很容易就聊起来,女女也开始叫她的绰号棉花,安棉也逐渐习惯去掉姓氏唤她女女。   女生之间的话题无非就那些类别,其中不乏感情。即便安棉说的含糊,根据她和那位间木学长之间的互动不难看出,他们是情侣。虽然间木面对安棉总是一副不耐烦又嫌弃的模样,总是嫌她笨嫌她反应迟钝嫌她胆小怕事畏首畏尾,嫌来嫌去,但到头来却是别谁都护的紧。   记得有一次,安棉穿了一件宽松的咖啡色针织衫,是那种袖口和领口一样宽大的休闲款,而里面那件米色的T恤的领子也偏低,腰弯的下去一点就春光乍泄了。安棉穿的不知不觉,被人捉弄了都不知道。   当时有两个男生交换眼神后就故意把两张打印资料扔她脚下,然后拍着她的肩膀说:“安老师,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安棉回头一看,一边道歉一边弯腰去捡。两个男生立马偏了角度大胆地偷看,嘴角露出惹人厌的弧度。安棉浑然不知,直到抬起头时撞了谁的背脊,安棉揉着额头,耳边是熟悉的嗓音。   “给你们看脸已经是我的极限。”间木挡在她身前,身高上的优势造就了强大的压迫感和气场,他冷着眼盯着眼前的两个男生,声明道,“别的,得付出代价。”   自知理亏,两个人讪讪地快步离开了。   安棉完全不在状态,拿着那两张作案道具就要去追人,手腕立刻被人攥住,又紧又重。安棉吃痛,回头解释道:“他们、他们的东西!”   间木火大地盯着她的领口,愤愤地骂了句“笨女人”后,拉着她就往另一头走。   “诶诶?去哪儿?”   “回你宿舍!”   “啊?”回去做什么= =?   像是知道她的不解,间木忍着火气头也不回地说:“换衣服!”   安棉更傻了,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衣服怎么了,很奇怪?”   终于还是忍无可忍,间木停下脚步回过神,又盯了她的领口好一阵,那里有白皙的肌肤,凸显的锁骨,细长的脖颈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视线落在她的眼睛里,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真想把你……关起来。”   囧,平时虐待的还不够现在还打算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了?安棉干笑两声欲哭无泪:“为、为什么?”   间木抿了抿嘴,突然俯身凑到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你猜。”   “……”   把你关起来,免得被人看见你的傻样。   把你关起来,免得被人看见你的……美好。   有次安棉问女女:“你都没有男朋友吗?”虽然性格古怪了点儿,但是安棉特别喜欢这个个子小小力气大大的女孩子,她的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像韧劲的草,看似脆弱却总能屹立不倒,以及,以及偶尔散发的极淡的寂寞。   唯有满足过的人才懂什么是寂寞,所以她想,言女女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时女女正在调试测光点,手指没来由的僵了一下,她思忖了很久,终于寻到了合适的答案。   “没。”理论上确实没有。   安棉点点头:“那……那,喜欢的人呢?”虽然闷骚了点儿,可也是有过青春期的少女,恋爱的念头多少都是存在的。   这一次,女女没有否认,只是很低地“唔”了一声。   像是来了兴趣,安棉无比好奇能被言女女这姑娘喜欢的男孩子是什么模样:“是个……怎样的人?”   脑海深处是嘎吱一声,有扇门被打开。   女女放下手里的相机,偏了头,眯着眼细细地想:“嗯……闷骚。”   ……这就是传说中的同类相吸吗= =?   “不爱说话,不挑食,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长的很高,头发很软,手很热,身体也很温暖——”   是破碎的,破碎的,一片一片涌现在眼前。   停不下来。   “视力很好,听力很好,嗅觉很好,运动神经也很好。很听话,有时也很固执。”   “声音有点低沉,叫我的名字时尾音略轻。心情好的时候眼睛会亮亮的,不安的时候会蹙着眉抿着嘴。”   逐渐被自己重新拼凑完整,稳稳的站在她的回忆里,连明暗交接处的肌理也越发清晰,好像下一刻便有熟悉的声音叫出她的名字。眼里是为此而柔软的颜色,女女浅笑着说:“是个……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人。”   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安棉想象着这个少年的样子,勾勒着他的眉眼与棱角,她问:“应该长的也很好看吧?”   “嗯。”很好很好看。   “那……”安棉看向女女,“他人呢?”   下午上公共课时,女女又一次遇见了谢后。   不得不说,谢后长的越来越出众了,那种典型的偶像剧男……二号。   他眼尖的见到女女从后门进教室就兴高采烈地向她招手,把他用书本占到的位置让出来。女女本来想无视他的存在,可放眼望去,除了前三排有个别的空位,后面的全都坐满了。   这年头的学生可不像解放前,他们信奉的是“天天向后”,座位能离老师多远就多远。女女也不例外,虽然她上课不会干什么违纪又缺德的事,无非就是睡个觉开个小差看篇狗血的小说找找人生的冷笑话。   无奈之下,女女只能硬着头皮在谢后身边坐下。   其实谢后并没有怎么对她实行死缠烂打穷追不舍,他就是主动了点儿,话多了点儿出现在她眼前的频率高了点儿,别的什么拿把吉他站在楼下唱首广告主题曲这种猥琐事他一件也没干过。   其实他人还是不错,长得不错性格不错能力不错,他有大把的女生给他选择。但他唯独钟情了言女女,别的都看不上。   可是,这就是喜欢,它的缘由根本无从追朔,或许是对方的某句话,某个相同的爱好,或许是对方无意看向你的眼神,义气的为你做的某个辩驳,又或许,是长年累月的积攒,以时间铺陈土壤,再以言语浇灌。   这就是喜欢,来的莫名,却又强求不得。   所以,你要有怎样的信心和力量去掘空放在对方心里十六年的情感,再拿自己与她不确定的未来做交换,填补那个空空大大的洞。   做不到的。   “我一点机会也没有吗?   谢后把言女女送到寝室楼下后,再一次问她:“那个人……尹三生,他已经走了,我还是没有机会?一点,一点也没有?“   女女拨了下脑后被风吹乱的头发,心想,长了,该剪了。   女女站在楼梯上看着他,看着这个被日落映照出细红轮廓的少年,第一次认真地念了他的名字:“谢后。”   “谢后,你没有,我也没有。”   “我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一个人,也只有这一个人能让我喜欢,以后的,都是假的。”   “我所有的全部的喜欢,都给了他,可是他走了,什么都没还给我,你要我拿什么去喜欢你?”   安棉问:“他人呢?”   深秋的午后,橙黄的银杏叶被照出通透的红。   女女望着手里的黑色机身,淡淡地开口:“我也……不知道。”   大一那年冬天,女女接到以前高中班长的电话,盛情邀请她回去参加他们自发组织的同学会。   女女握着话筒时没来由的有些紧张,那么冷的天手心却有了汗,她咽了咽喉咙,嗓子依旧发干。   “有……哪些人?”   班长念了一串名字,或熟悉或陌生,最熟悉的莫过于小不肥猫,听说还有别的班上的人,貌似是年级性的聚会。   “那……”女女默了默,问的小心翼翼,“笠瑛,她来吗?”   班长一愣,关于言女女和笠瑛不合的传闻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下意识地以为女女会因为笠瑛的到来而拒绝参加。其实言女女不参加倒无所谓,但是那个谢后很蛋疼,出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言女女去我就去”,尼玛啊,谢后的出现关系到很多女同学的到来,其中包括他暗恋多年的小芳TUT!   班长急忙谄媚道:“放心放心,我不会让她来的!”虽然已经给人家打了电话了囧。   “啊……这样。”   像火柴,本就微弱的光,一准之间又被浇灭。   女女翻了翻日历,说:“看情况吧,有时间我就去。”   “别!”班长立马劝道,“言同学你一定要来啊!大家、大家都非常……非常地想念你!”   “……”作为一个智商和思维都很正常的人,言女女姑娘不会很傻很天真地以为这是真话,沉默半晌后,说了一句“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就掐了电话拔了电池。   最后,女女还是去了。   总有种侥幸的心理催促着她,总以为还是会遇见的。类似于少女的幻想,悄悄地在心里认为和对方有某种自以为存在的联系让他们出现在某一个相同的区域里,再以无所谓的表情问着好说着“真是巧啊”。   站在众多陌生脸孔的人群里,女女扫视了一遍后就明白,果然都是“自以为”。   想想也是,那个笠瑛大小姐怎么会来参加这种群体聚集唱K吃饭夜闯游乐园的杂团里,她应该是那种会坐着轿车去市里买衣服然后找间咖啡店喝下午茶吃穆斯蛋糕的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最近的那家连锁KTV迈进,女女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在小不和肥猫可怜巴巴的眼神攻势下,她妥协了。   也罢,就当放松心情,跟着这些家伙胡搅蛮缠一下也没什么。   仔细算起来,这些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在相隔半年之久的时日后再度聚首,在一个明媚的早晨沿着马路徒步前行,耳边是枯叶凋零的叫嚣,夹杂着铃铛不响全身响的自行车嘎吱声,以及人群里偶尔的嬉笑言谈。说不出的静谧美好,那些曾经诸多恩怨的彼此在时间的打磨中消了怒气,平和相处,谈及过去的糗事也一并笑弯了眉眼。   是暖黄的颜色。   就在快要到KTV时,带队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没一会儿便传来一阵骚动。   “诶真的假的?”“班长刚接的电话。”“尼玛,她来做什么?炫富吗?”“天知道……”   肥猫跑上去一打听,回来时脸色不怎么好,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女女,踟蹰了半天才开口:“那什么……那个大小姐,要来。”   以前不懂也不了解时间的长度,于是夸下海口给等待加上“二十年”的枷锁。   真正从起点开始向前迈进才明白,马拉松是一种漫长的折磨,慢慢地慢慢地消耗你的意志。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而我在不足一百八十天的夜里反复地辗转想念,尝尽了蚀心的痛。原来二十年这么长,我还要忍受四十倍这样的啃食才能再牵你的手。   于是,任何一个可能遇见你的契机都成了漫长路途中陌生人扔来的解渴的饮料,延长我的喘息。   肥猫说:“笠瑛要来。”   熄灭的火柴被谁点亮。   特别篇:荏苒持续   _荏苒持续_   笠瑛接到同学会的邀请函时,下意识地拒绝了,可电话挂断的那瞬间,抬头瞧见身侧这个人,有什么想法在刹那间形成。   那是赌注。   房间采光很好,大片的落地窗即便被窗帘遮去一半,仍使室内阳光充沛。S市的冬天大多数时候天气还是不错的,除了干冷的让人嘴唇裂开这一点不怎么舒适。   尹三生永远那么安静,站在合适的位置,以合适的距离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跨过去也就两步的咫尺之距,但笠瑛知道,这两步里有他全部的疏远和冷漠,像一堵防备的墙,墙的那边是更远更深的天涯海角。   算起来也有半年之久了,她居然一次也没见他笑过,或者说,他除了没有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分明不是冷漠的眉眼,甚至隐隐透着书卷气息的柔和,却偏偏让人无法亲近。   他很听话,不违抗她的任何要求做牛做马到简直就像一个忠实的仆人。   可是,不够,不够的。   笠瑛来回开合着手机盖,状似不经意地说:“周末有高中同学会。”   没有回应,意料之中。只要不是必要的问句他从不会给出反应,剩下的只需只字片语便被带过。   笠瑛斜着眼瞄着他,又道:“言女女要去。”   藏在衣摆下的手指颤了颤,轻微,仍是被她看得清楚。看,她就知道。   收回视线,笠瑛盯着手机盖挂坠,说:“我可以去,也可以带你去,不过……我有条件。”甚至无需回头看他的表情,确认他是否想去,那个答案已经毋庸置疑地放在她眼前。   尹三生终于抬了视线,看向笠瑛的眼角。   笠瑛抿了抿嘴。   这是赌注。   “不可以看她,不可以理她,做的到,我就带你去。”   两秒的沉默后,尹三生说:“好。”   这是赌注,而她输的一塌糊涂。恍如一个举着手等裁判叫开始的蠢货,迫不及待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指甲因为用力泛了白,笠瑛埋了头,抵着紧握着手机的指节,闭着眼一字一句地问:“尹三生,你的眼睛里一点也看不到我吗?”   第一次遇见是十一岁。   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惊鸿一瞥,只记得那是一条巨大无比的全科类动物,有一身浅色的发亮的毛发,在凉薄的月光里突兀却美丽,尖锐的爪牙与眼缝里那抹冷漠的光,一瞬间捕获了她的心神。   她本就对护卫什么的完全没概念与需求,全是父亲主张为她找一个,她草草地挑了一遍也不满意,跑出屋子在宅院里四处乱逛,看尹家的那个老头子洪管家一脸热汗地追着她跑,心里隐隐有种做了坏事捉弄了人的快感。   被父亲宠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变成了本性。可人们永远只看见拥有本性后的她,却看不见造就这个本性的因。   一个被众人讨厌的小孩,只会滋长她更多的不好生根发芽镶入骨髓,以此填补内心的空寂。   然后,她遇见了尹三生,虽然那时的他还是妖兽的状态。   征服欲并不局限于成年人,小孩子也是有的。铁栏杆里那个对她不屑于顾的尹三生,燃烧了笠瑛第一簇征服的火苗,她要把他占为己有。   再遇见已是十七岁,那时笠瑛已经知道尹三生正属于另一个女人,那个人叫言女女。   言家她是知道的,本来想硬抢,但是父亲在听闻是言家后立刻否决了,父辈的人对于言家都有着潜意识的抵抗,在心里给予着长久的“惹不起”这样的定义。   笠瑛只能妥协,她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都是仗着家世仗着父亲,没了这两样,她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她在家里的地位早已大不如前,自从有了一个弟弟后,父亲对她的关注瞬间少去了大半,移交给了他的小儿子。   所以,她只能等。   主观的等待都带着“漫长”、“难耐”以及“折磨”这样的属性。明明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开始了迫不及待。   自从在超市遇见他们后,这些属性像膨胀的水蒸气,再也收不回来。   那天她陪着母亲和弟弟去购物,后来顺道去了临近的百货超市,在交钱的时候他们遇见了尹三生和言女女。   隔着一排队伍的距离,笠瑛看到清楚。   言女女似乎很困倦,站着都睡着了,完全不在乎所处的环境,像是全然放心地将自己交由给身后的那个人。尹三生一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直到前面的人都走光了,他低着头又看了一眼,确认怀里的人真的睡熟后,弯了腰,只手穿过她的膝窝将她抱起,扶着她的脑袋搁置在肩膀上,这才慢慢走到收银台交钱。   有什么撞击了心房,扑通一声,麻痹了神经末梢。   再回首,睡着的弟弟被母亲放回专用的推车里,一面垂着酸软的肩膀为儿子合拢了衣领,动作甚是温柔。   现在回想起来,她小时候也被照料的极好,吃穿不愁,上下学有专车接送,只是,只是睡着后她一定会被放进推车或床铺里,再没有宽阔的肩臂做枕头,更没有谁会一手抱着她一手提着购物袋无视人群里打量的目光缓缓踱出超市,徒步往家走。   没有。   这些的,那些的,都没有。   父母不爱她?爱的,只是爱的不够,他们保留了一部分留给自己,爱惜自己,剩下的再分给子女。   她从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给出全部,那样的人就在眼前,即将被自己所拥有。   心里无端生出些迟来的渴望,无力阻挡。   从小便习惯了拥有想要的一切,于是这一个,她决心收进手里肚子享用,无视心底陌生的悸动,全然放肆霸道横行。   笠瑛是在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转去了言女女那个学校,她寻了很久的机会终于挡住了落单的她,以习惯性的高傲口吻问着:“尹三生在你那儿?”   这个叫言女女的人,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她摸不透看不懂,无法理解这样一个面瘫又闷骚的女人怎么能让尹三生那个寡言少语的家伙死心塌地地守了这么多年。   “没关系,在不在都无所谓。”   不确定太多,所以在输掉以前,必须让自己的胜利得到确定。   “反正再过一年,他就由我接收了。”   然而即便把话说的这么满,胜券在握的感觉也丝毫没有进驻心理。但若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争取的话,总觉得会把什么都输掉。   现在的她,剩下的东西真的不多了。   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笠瑛路过操场时又看见了那两个人。   那天天气很好,虽然温度接近零度,站在阳光下还是能够感受到丝丝暖意。   今天轮到言女女收拾体育课的器材,她把东西收进保管室出来时撞见了突然出现的尹三生。言女女也没多惊讶,说了声“洗个手就去吃饭”后匆匆跑向操场边的洗手池。   这个天的冷水非常刺骨,手一碰到水霎时白了个头,言女女吸着气搓干净手后立马关了水龙头,再用力甩干手上的水,最后在衣服上蹭了蹭,手背已经红了个透,血管清晰的在表皮下展现着清晰地脉络。   尹三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搓了又搓,对着嘴哈着热气给她取暖。   白雾化开,只剩琥珀色的温暖气息。   “好些没?”他持续地搓揉着,抬眼问她。   言女女点头:“嗯,热乎了。”   尹三生又哈了口气搓了两下才松手,言女女立刻拿着热乎的手心去贴凉透的脸颊,露出浅浅的满足的笑。   头顶是观望台,他们正好站在下面的阴影处,脚边是被阳光切割出的明亮界限。   言女女把两只手伸出阴影,像伸手接着雨水一样感受着太阳的温度,来回翻转了一下手心手背,说:“好暖和,跟你一样暖和。”   三生学她,伸了一只手到阳光里,一下子笑了出来。   那是笠瑛第一次见到尹三生的笑容,那个瞬间周身的阳光都被他的笑颜吸收的干净,再一并迸射而出,从眼睛到嘴角无一不透露着极好的心情,宛如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身旁这个女人般轻易地影响到他的情绪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尹三生侧过身低下头,拿鼻子和言女女的蹭了蹭,那种亲昵甚至感染到了远处的笠瑛,心底深处为此生出莫名的痛。   周末回家时父亲和母亲又不在,听管家说他们两个人陪她弟弟去游乐园了。   自从有了这个弟弟,父母曾经的宠爱就像存款,一点一点从她这里取走,转给了他们心爱的儿子。   一个人吃完晚饭后看了会儿电视逛了会儿论坛,最后无聊地趴在床上翻着手机里的电话薄,一页一页,直到末尾,然后再跳转到第一个人名,从头再翻一次。   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的对象。   把脸埋进枕头里,笠瑛想,快了,就快了,马上就有人来陪我了。   高考前两天是言女女生日。   她本意并不想记得,可是那一天意味着一个重大的交接,促使她每天都在心里为这个日子倒数。   终于,终于还是被她给等来了,她的迫不及待已经让她止不住狂喜的表情。   尹三生终归还是要被她所拥有了,整整二十年。这个想法浮现的瞬间,笠瑛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以及小小的小小的甜。   她告诉言女女会去她家接人时,言女女的一刹那怔忡表情让她窃喜。   人的骨子里天生就存在善恶两面,因为境遇不同使得每个人身体里的善恶比重不一样。可是,没有人主动想要善的那一部分被欺压,往往外界的选择都是被动承受的。   笠瑛没有选择。   等她急切地感到言女女家时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回来,好不容易弄到她的电话又被她三言两语给挂了,再打过去已是关机。   她气得对着身前的树干猛踢,踢的脚都痛了才停下来,最后蹲下身抱着腿,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除了那个契约,她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   她不是没有心。每次看见那两个人走在一起站在一起,每次看见他们彼此眼里只有对方时,她心里翻滚的情绪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偏又没有人可以倾诉,面对着无人的大房子和无法拨出的号码,无措像带刺的绳索捆绑了手脚。   十一点过,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号码是言女女,内容只有一个住宅小区地址。   笠瑛一瞬间就懂了,急忙跳上车让司机开过去,心里的忐忑让她一路都攥紧了手。等赶到那个地址时已经临近十二点,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没开了。   室内暖色的光一瞬间涌泄而出,让她睁不开眼。   言女女还穿着居家服,而穿戴整齐的尹三生被她一把推出了门外。   言女女说:“接好了。”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可即便是这样,也仍是让笠瑛赶到了无形的压迫,那种“给了你也属于我”的完胜气场。她不甘心,用鼻子哼了一声就去拉尹三生的手,想以此宣布主权夺回胜利。   只是,尹三生避开了她。那瞬间涌现在心里的慌张,没有人懂。   尹三生盯着门框里的人,一字一句地说:“女女,生日快乐。”   言女女笑了,声音很轻:“三生,拜拜。”   门关上的那一刻,尹三生眼里的光一并熄灭。   他把他的灵魂留在了这里,任由她带走他残破的躯体。   笠瑛想,慢慢来就好,总有一天他会属于我。   然而这一天真的太久了,她确信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这个人就像尸体,没有笑容没有言语,若你不问他,他可以一星期不与你说一句话。他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笠瑛觉得自己疯了,她明明不想那么做,偏又控制不住自己。她每天想着法子折磨他,下雨天的晚上不准他进屋,天冷的时候让不许他穿外套陪她上街,再不然就是让他连续吃一个星期的白米饭。   折磨他,折磨他,想要看他露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出任何的别的表情。   可他什么都受着,被关在门外他就坐在树上呆呆地淋着雨望天,走在路上脸都冻红了也不发一语,就是只有白饭吃也不为自己争一句。   其实他真的很听话,随叫随到的忠犬,不然他去见言女女他也真的一次都没溜走过。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他做什么他就什么都不做。   惟命是从。但是不够。   无论是折磨还是屈辱,宽恕或讨好,他的眼里永远都没有她。即使站在身前,伸手一个触碰也只是让指尖沾染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那个时候笠瑛才明白,尹三生和言女女的感情早已坚不可摧。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和毅力去等待二十年。   二十年是个什么概念。   孩子的孩子都在打汽油了,房子车子票子都稳定了,家门外的地铁口变成了摩天楼,衣柜里又是一堆再也穿不上身的过时的服装,相册里的照片边角翻转或泛黄,那瞬间忍不住脱口而出:“啊,二十年了。”   这么久。   而她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毅力。   “尹三生,你的眼睛里一点也看不到我吗?”   沉默是意料之中。   笠瑛苦涩的笑了笑,方才抬起头,看向他那双被自己亲手灭掉了所有光亮的眼睛。   “呐,尹三生。”有什么就要冲破出口,“你不知道吧,其实我……其实……”   其实什么呢。   之前的之前,她曾经愤恨地问他:“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非要这么冷漠地对我?为什么对言女女那个女人就那么好?我哪点……哪点比她差?”   他难得回答了她的问题。也难怪,只要是关乎言女女的话题,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张口说话。   他敛了眼里快要迸出的情绪,沉声道:“我这辈子,再不可能对另一个人好了。”   像誓言一样。   “再不可能那样无可救药的,对她以外的人——”   所以,其实什么呢。   “尹三生,其实我……”   自己或许隐隐地猜到,却又更加固执地不想揭开不愿承认。   疼痛或欣喜都盖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在没有分享给其他人以前,总以为它不是疼痛不是欣喜。   总以为,那不是喜欢。   最后修改:2011年11月1日晚23:43   part 45   [45]   毕竟对笠瑛的行事作风反感的的人不在少数,大家纷纷表决不必刻意去等她,按照原本的形成进行就好。   于是众人继续向KTV的方向走着,一面讨论着午饭在哪里解决。   等到了KTV后才发现人家没开门,囧啊囧,这时马后炮出现了,嚷嚷着:“本来就是,有谁大清早不到十点就跑这里来开嗓,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原生态歌民。”   “你怎么不早说?都走到面前了才讲!”   “我、我刚不是不知道你们往哪儿去吗……”   “你再放个屁试试看!谁刚刚在那儿说自己第一首要《渡情》第二首要凤凰传奇?”   “尼玛这品味……太高端了!”   “……”   无奈之下计划变更,群体又转移阵地到隔壁的麦当劳,班长说就当提前解决午饭,顺被让那些没吃早饭的同学填饱肚子补充内需,免得下午去玩儿到精尽人亡。   老同学见了面,话题免不了曾经班里的趣闻和绯闻,聊着聊着就聊出了兴致,十来个人情绪高涨把水言欢。   “记不记得那个化学老杨,他特别讨厌上课时有人说话?”   “哈哈哈,我知道、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有人提前笑了起来,趴在桌上猛捶桌子,“有次张凡上课时跟他同桌咬耳朵,结果被那个老杨看见了,他大发雷霆地把张凡叫起来,吼了他一顿后说‘把你刚才说的话给我重复十遍!’……后来,哈哈哈……我、我不行了要笑死了!”   “对对,就是这件事!”起头的人又接了话,“然后张凡特别委屈地问老杨能不能不说,老杨哪儿干,逼着他说,不说就手写一百遍。然后、然后张凡眼一闭腿一蹬,特别壮烈地开始大吼‘老杨裤子没关门老杨裤子没关门……’!”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翻(这事是真事,发生在我初中的时候囧)。   言女女挑了个角落挨着小不肥猫坐,虽然没有参与讨论,但毕竟是一个班上的,特别是讲到以前这些老师的笑点她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只是偶尔看看时间,心绪又飞的远一些。   或许她是唯一一个期待见到笠瑛的人吧。   谢后坐在女女斜对面,一面忙着应付几个女生的搭讪,偶尔看一眼女女,大多数时候她都托着腮拿着吸管搅拌着饮料,不知在想什么。   一干人就这么聊天啃鸡腿磨到十一点半,吃饱喝足又开始出发。   很多人去游乐园第一个要坐的就是过山车(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坐的东西永远= =),而像言女女这种畏高的人铁定是找借口坐在下面为人守着包包和财物。   “我刚吃多了,坐那个会吐。”这个理由足够充分,班长也不勉强,交代了两句就拉着一群人冲去买票。   本来谢后想坐那儿陪她,班长可不干,硬是拉着他把他推到队伍最前面,弄得他无可奈何。   第二个项目是鬼屋,这个是女女的强项。虽然她不喜欢看鬼片,但作为一个无神论和无鬼论者,从来对这种现实中无凭无据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所畏惧。   几个胆小的女生留在外面不肯进去,胆大的这时也装胆儿小,非要拽着谢后的手臂走。可人家谢后只有两条手臂,三个女生怎么分,更何况,他……怕鬼OTZ|||!   这时他也顾不上谁拽着他了,不管是谁他都恨不得那人再把他抱紧点儿,给他壮壮胆。本来他不想进去的,可见着言女女吸着那杯橙汁面无表情地打了头阵,他怎么也得保留自己的男子气概。   漆黑的屋子,蜿蜒狭窄的走道,偶尔一盏绿幽幽蓝幽幽的灯光映照着周围恐怖阴森的布景,配着凄厉的背景音效,让人毛骨悚然。   女女和小不她们走在最前面,谢后紧跟在女女身后,觉得跟着她特别有安全感。   这时,一个黑长直惨白脸外加惨白长裙的女鬼从暗处跳了出来,扭曲着表情怪叫了一声,吓得几个女生连连尖叫。   女鬼凑近最前面的个子最矮的女女说:“我要吃了你!”尾音故意拖的很长。   女女特别淡定地伸出手臂,淡定地说:“正好,你替我尝尝什么味儿。”   女女经常不按常理出牌,这下连女鬼都被她囧到了,值得更换目标朝她身后的人扑过去。哪儿知女女反手拉住女鬼的手臂,特别认真地叫道:“跑什么,吃了再跑。”   “……”   女鬼又发出两声凄厉的惨叫后,转身跳回了暗处。   ……伤不起啊。   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对言女女肃然起敬。   第三个项目是旋转木马。   女生大多对这个抱以怀念的态度,男生凑热闹,大家纷纷掏出拍照用具坐在上面照着彼此或者自拍。   女女又一次留在下面守包,班长身怀大男子主义宁死不坐女人的东西,同言女女一起站在下面等。两人还没聊上两句,他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没说几句便挂了,转头对女女说:“他们完了你就让他们等等,我去接个人,很快就回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女女伸手拉住班长的手肘,张了张口,半天才找到声音:“谁……?”   “啊?”   “接谁……?”   “哦,还能有谁,笠瑛大小姐啊。”   在女女愣神的时候,班长已经匆匆地走远了。   女女不知道那几分钟是怎么过的,耳边的声音像溶进水里一般辨不清细节,瞳孔收紧又松开,焦点不定。   笠瑛来了,笠瑛来了。   尹三生来了。   恍惚之际,有人拍了她的肩,回头一看是小不和肥猫,两人站在她身后一脸担忧地把她看着。   这才注意到一群人都走下阶梯,各自从她手里取走自己的东西。   女女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哑:“班长,班长去接人,我们等他。”   “接谁?”问话的人一边把包跨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他‘啊’了一声,说,“哎,来了来了!”   这一刻女女有些不敢回头。   期待和害怕纠缠着情绪,期待看见他,又怕看不见他。之前对‘笠瑛一定会带尹三生来’的笃定这下像打散棋,找不回摆放的顺序。   直到肥猫出声,说了句:“嗯?尹三生?”   小不立马拿手肘撞了她一下,挤眉弄眼地暗示她闭嘴。   女女此刻也看不见这些小动作,耳边的声音开始忽近忽远,她怔怔地转过身,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黑色的立领风衣,深灰色的针织衫,衬的人有些许苍白。头发长了些,遮了眉和部分的眼。依旧是那样安静的气息,手揣在上衣口袋里,垂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笠瑛后面。   笠瑛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粉色的呢子外套,白色的过膝长裙,米色的长筒靴,化着淡妆,配着披散的长发,浑身散发着微弱的高傲。   不过,对她也只是一眼,扫过之后视线就全数投给了她身后的人。   女女一直盯着三生,从远处到身前,一秒都不敢松开,就怕错过任何和他眼神交集的瞬间。   关于尹三生、言女女和笠瑛的关系,学校里有很多传闻,版本最普遍的那一个是:笠瑛横刀夺爱,硬抢尹三生做男友,尹三生不敌金钱诱惑,抛弃言女女追随小三。   在场的人怀揣着这个小道消息以八卦的眼神关注着他们三个人的互动。   而直到尹三生站在了离言女女两步之遥的位置上,他也没有抬眼。   对于时间有太多的定义,它能治愈伤痛,亦能消磨意志。以前坚信不疑的东西在长时间的无法确定中,终归会投下猜疑的种子。   女人都是多愁的,巨蟹座的女人更是善感的。   混杂在各种契机里的男女,终于埋下了头,呼吸深深地藏进衣领里。   事实上,这个人从没有对自己说过真正意义上的“喜欢”,她的那些自信都变的自以为是。   整整半年没有任何交流,言语,电话,甚至短信,一样也没有,于是过去的暧昧开始发酵,那些微妙的感情慢慢出现不真实的浮影。   气氛有些尴尬。班长圆场,寒暄了几句后问笠瑛:“想玩儿点什么,我们陪你!”   笠瑛瞄了一眼言女女,说:“嗯……摩天轮吧。”   这个也算是大众项目,没什么人反对,大家齐齐朝着摩天轮的方向迈进。   女女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在最后,埋头看着脚尖踩上的每一步水泥地。   本来肥猫想去安慰两句,却被小不强行拉着走在前面,使着眼色:“让她静静……”   静了,于是想逃。   这个想法冒出脑海的一瞬间便让她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人,她几乎立刻就要转身逃走。   谢后是第一个发现言女女落队的人,因为他时刻都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眼见女女停下了脚步,有些彷徨地望着他们这边,他退了回去走到她身旁,皱了皱眉。   “如果想走,我陪你。”   女女似乎这才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她看了谢后好半晌,不知在想什么,那直直的眼神看的谢后都有些不好意思。   女女低了眼,摇了摇头:“不了……走吧。”   等他们追上队伍时,大家已经在分配谁和谁一个车厢了。   没有人想和笠瑛一起,笠瑛也乐的轻松,巴不得和三生单独相处。   本来小不和肥猫想和女女一起,这时不知是谁起哄,要让谢后和女女一起。班长很是赞同,完全不顾女女的抵抗。   “这个转那么慢,你总不会又说要坐到吐了吧?”班长才不放过这个机会,要是她和谢后单独一个车厢,他就有机会和自己喜欢的女生坐在一起了。   女女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求救地眼神看向三生的方向,然而她看到的不过是他的后脑,那个安静的似乎永远不会再回头看她的背影。   有点自暴自弃的,女女低了头,默许了。   大家排着队依次往前走着,女女前面是谢后,谢后前面三生,然后是笠瑛。   等谢后坐进去后女女就后悔了。   普通人是无法理解恐高者的害怕的,他们就算闭着眼也会自虐般地强迫自己想象如果从高处坠下的话怎么办,把自己吓到手脚发软又无力停止。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一下子踉跄一步跌了进去,幸好被谢后及时扶住没有摔个脸朝地。待她再回头时,门已经缓缓合上,小不和肥猫渐渐远离了她,在她的下方朝着她笑着招手。   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吓坏了,扶着边缘的扶手一步一步移到位置上,像个下/身有残疾的人般缓慢地坐下。   谢后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见她抿着嘴紧闭着眼,两手死抓着座椅,整个人都绷的极紧。她的强势她的无所畏惧消失无存,只剩恐惧和脆弱紧紧包裹。   谢后站起来坐到她身边,担忧地问:“你……怕高?”   女女什么也没说。   车厢慢慢上移,走到他们前面的笠瑛和三生这时正好滑移至他们车厢的斜上方,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背对着她的笠瑛,以及坐在笠瑛对面的,正对着她的三生。   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三生正远远地看着她。   可是她不敢,她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在心里数着时间,回忆着好笑的事美好的事去排除恐惧。而所有的美好的事似乎都紧系着三生,一想到他,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堵着,难受的连咽一咽都会耳根发酸。   手和脚一样冷,如果不是绷紧了身体,她想她一定会抖出来。   齿轮咔哒的声音和金属摩擦的嘎吱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宛如在提醒着自己它的老旧,老旧到可能随时都会垮掉,然后他们会从几十米的高空坠下,摔成一滩又一滩可怕的肉酱,白骨从皮肉里穿出……   身体更加僵硬,牙关咬的发疼,女女闭紧了眼,一刻都不敢睁开。   缓缓的缓缓的,以顺时针的方向上移着,他们终于行至了九点钟的位置。   看不见尹三生后,谢后心里的某个声音催促着他伸出手,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别怕,有我在……”在女女耳边喃喃着,手终于伸了出去,圈住她僵硬的肩头,“……有我在。”   抱了还不到三秒,有什么重物坠落在他们上方的顶部,车厢随之摇晃起来。那瞬间女女以为,她要死掉了。   她没有看见的是,谢后错愕的脸,朝着玻璃窗的方向。那里突然落下两只脚,然后是一个男人的下半身,再接着是一只手,用力推开窗户,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从外面钻了进来。   那是尹三生。从天而降。   呼出的热气化在冰冷的空气里,染出薄薄的白雾。   三生淡淡地看了谢后一眼,那一眼便让谢后自觉地收了手,起身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   三生走到女女身前,蹙着眉抿着嘴看着她的发顶。片刻后,他蹲下身,伸出右手覆盖上她的眼睛,另一只包裹住她紧扣着座椅的冰冷的手。   女女怔了怔,霎时便知道这个人是谁。这个味道,这个动作,这个温度。   “不要怕。”   以及这个声音。   哽在喉咙里的异物四散开来,酸软了五官,眼泪随之涌出。她张了张嘴,只有气音冲出,除此之外在说不出一句话。   感受到指间的湿意,三生慌了,却不敢收手。他怕,怕看见女女的眼睛他就舍不得走了。   三生垂首抵着女女的额头,鼻尖轻触,一声声安慰着:“不要怕,不要怕……”   女女点头又摇头,终是什么都说不出,片刻后她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摸索着蒙上了三生的嘴唇。   隔着自己的手背,她轻轻地吻着,哑着嗓子念着:“狗狗……三生……三生……狗狗……”   三生回吻着她的手心,细细的温柔的吻着,心里是裂开一样的疼,疼的他睁不开眼睛。   这么近,却连亲吻都要隔着手掌。   “我在,我在的。”   他以为他控制得了,可当他们的车厢行至女女的正上方,当他的视线再也无法透过玻璃捕捉到她僵冷的背脊,他慌了,理智终于后退,不顾笠瑛的制止,翻出窗户跳落到下方的车厢顶部。   他要看到她,看到她平安的坐在那里,无论以什么惩罚做交换。   看着那两个像是再也无法分开的人,谢后想,他真的什么机会都没有了,那些传言,他明明知道是假的,仍是侥幸地想要信以为真。   可是你看,他们就在自己眼前,倚靠着彼此不发一语,却像海水,你以为自己把脚伸进去便融为一体,可是抽出来后才发现,脚还是你的脚,那片海依然紧紧相依寻不到裂口。   看见笠瑛一个人走出来,再看见尹三生和言女女一起下来,没有人不惊讶。但也没人敢上前询问,谁都看得出女女哭过,眼睛又红又肿。两人本来牵着的手在看见迎面站立的笠瑛时便松开了,女女退后一步,站在三生身后,掩藏了表情。   笠瑛脸色有些苍白,拳头在身侧握紧,眼里盛满了许多别人不懂的情绪。   “尹三生,”他的名字,看着他的脸,她的眉头分明皱着,表情却想要哭出来一样,“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三生没有说话,低着头任由处置。   笠瑛咬着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三生立马要跟上时,有人从背后拉了他的衣摆。很轻,却足以让他刹那顿下脚步。因为他清楚那是谁。   女女攥紧了手里的那角衣服,上前一步,脑袋靠上他的背脊。   是熟悉又温暖的味道,三生的味道。   女女说:“对不起。”   手指僵了僵,最后还是忍了所有现下不该的冲动,三生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等待她松开手,等待她退后。   女女伸手,推了推她的背:“走吧。”   三生顿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想说的太多了,最后什么都说不出口。于是他走了,加快脚步朝着笠瑛的方向追过去,再没有回头。   背后的人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逐渐的缓慢的消融在正午的日光里。   三生告诉自己,他们一定,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笠瑛在车上一直没有说话,沉默持续到回到家里。   把外套递给管家后,笠瑛停下脚步,想了很久才转过身,仰起头看向她身后的这个人。   从少年成长成一个男人,外貌依旧出色的抓人眼球,性格依旧沉闷到让人发疯,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除了一个人。   “尹三生。”   唯独除了那一个人。   “我要去留学了。”   那个她永远都无法从他心里挖走的人。   “你跟我一起走。”   而距离,是她仅有的渺小的唯一的胜算。   手稿:2011年11月4晚11:59   阿在   part 46   [46]   这年冬天,铭双和申妄也回了S市,那天下了大雪,女女正在公园里堆雪人,听见有人叫她名字,她有些怔愣地回过头。   细数下来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好几年的事了,这期间他们没有一点联系,女女以为与铭双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铭小双。”女女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渣,朝着铭双伸出手,笑着说,“抱一个。”   铭双急吼吼地跑过去撞的女女险些摔倒,两人抱的极紧,耳边是铭双停不住的笑声和念叨。   “女女你还是这么娇小!”   “……去死。”   女女仰着头,视线穿过她的发丝落在远处的路灯上,漆黑的天被晕染出小块昏黄,忽明忽暗,每说一个字,白雾便从嘴里急切的涌出,模糊了视线。   多年不见的友人总会询问彼此在这些分别的时日里过得是否安好。   铭双问女女:“你过的好吗?”   女女没那些矫情,强装坚强强装快乐什么的都不是她的领域。好便好,不好就不好。   于是她摇了头,手里的力道重了些,攥的铭双背上的衣服起了深深的褶皱。   “……不好。”   放寒假以前安棉问女女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边境地区拍片子。女女很心动,问了些细节后让安棉先给她留个位置,等考虑两天再给她答复。   让她犹豫的的原因是铭双,她这次难得年假特地回来看她,人家才来没两天自己就拿着相机跑了,这多不好。   申妄也倒是巴不得她快快走,自从见到女女后,他家铭小双天天往她那里钻,后来干脆住了下来,每天和女女在床上聊到困倦才睡觉。本来最近就很欲求不满的狼这下一口都咬不到,心痒难耐苦不堪言。   “看在你这么难受的份上,”女女喝了口牛奶,“我不走了。”   申妄也差点儿被自己那口早餐呛死,他死瞪着坐在对面的小鬼,磨着牙愤愤地腹诽:活该单身活该没人要!   宛如听见他的骂声,女女托着腮眉峰一挑,回忆道:“这两天和铭小双一起洗澡才发现,嗯,不错啊,很不错。”说的意味深长引狼遐想。   像是诱惑的还不够,看着他鼓动的喉结女女又道:“手感很好,又滑又软,那胸,那腰,那臀,那腿,啧,我要是个男人,肯定早就……”末尾收了声,带着些挑衅地瞄他。   这些妄也都知道,他比谁都深有感触,以至于随着女女的描述脑海里便有了具象的画面,带着各种他所喜爱的细节。   偏偏这时铭小双同学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睡衣的扣子扣错了排,领子一高一低的,明明有些小邋遢,到了一身燥热的妄也眼里就成了撩火的种子。他筷子一放就走了过去,把一脸睡意朦胧的铭小双直接拐进了最近的一间房,锁了门。   等脑子从迷糊变为清醒,衣服都快被扒光了,铭小双惊地一把抓住他的贼手大叫:“你你你你干嘛?!”   申妄也不理她,拿身体把她抵在墙上牢牢禁锢,嘴里又啃又咬一刻不停。   “这这这这里是别人家!你住手……不对,你住嘴!”   妄也把拇指伸进她的嘴里按揉着她的舌头,一面吻着她的耳朵说:“乖一点。”   乖了我就被你吃了!铭双都快被他弄哭了,嘴里发不出声又咬不下去,眼睛湿成一片,却诱的妄也更难受。   “铭小双,”他收了手指吮她的嘴唇,眼睛紧盯着她的,“用手,嗯?”   “……色狼!”   “嗯哼,说得好。”   “可、可不可以不……”   “你觉得呢?”一边不容反抗地把她的手拉到皮带扣前。   “……”可不可以先让我吃个早饭补充体力TUT!   见到奶妈拿着清洁用具上楼时,女女叫住她。   “客房那间先不要……靠近。”   “怎么了?”奶妈奇怪道。   “那什么……”女女寻着合适的措辞,“里面有人,一男一女。”嗯,很委婉。   奶妈瞬间就懂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等再见到那两个人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女女打量了一眼,确信他们连澡都洗了,衣服也换了全套。   铭双脸皮薄,从见到女女起耳朵脸颊脖子都是红的,头也不敢抬。倒是申妄也一脸神清气爽,似乎积压了很久的什么什么总算得到了解决,一路都是占有性地牵着她走。   混蛋大骗子死色狼!明明说好就一下结果……!说好只用手结果又……!啊啊啊啊啊!!!   ……铭小双真想挖个矿坑把自己埋了OTZ!   下楼梯时因为太不好意思,她的头埋的极低,结果一不小心踩滑了一下,栽进了及时伸出手的妄也怀里。   妄也心情很好,骂她笨手笨脚时嘴角也是弯着的,一边亲昵地蹭她脸颊咬她鼻子。   这些都看在女女眼里。   那时她正在帮奶妈摆碗筷,看的她一瞬间失了神。   大一下学期时班导把女女请去办公室,问女女对法国有没有兴趣。   女女听的一呆,法国?什么情况?   班导的解释是,学校和法国的某个院校是友谊关系,每年都会互送交换生交流学习,前些日子那边学校派了一个搞摄影的老师过来授课,看上了女女的一些作品,喜欢的不得了,希望她能过去做他的学生。   女女这才恍然大悟。之前确实有这么个事,有个法国佬过来讲授了两节课,据说和摄影社的那个挂牌正职男讲师关系很好。女女和法国佬双双都是一口破英语,对话没多久就让一圈人笑了场,但是就像音乐家用音乐交流画家用画交流,两人也能用摄影作品流畅的对话。   女女有福在草原上拍的照片,巨大的落日占据了整张片子的大部分,地平线横穿过下方,一个赶牛的老人佝偻着背走过落日的中央,与地面融成一片暗红的剪影,突显着背后橙黄的太阳。   法国佬就是看上了这张照片,为此特地留下了邮箱地址。不过女女很少用邮件,之后一次也没与这个人联系过。   巨蟹座天生恋家,外加上她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从没想过为了一时的兴趣爱好而背井离乡。于是女女直接拒绝了,让老师把这个位置留给那些想出国的同学。   而这事刚过了没多久,又来一件烦心事。   那天她正在整理照片,电话突然响了。   女女很少打电话,短信更少,所以有人来电是件很稀奇的事。一看号码又不认识,她直接掐掉了。   没两秒那人又打了过来,女女皱了眉,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喂?”   那边沉默了片刻后,一个女生传来:“言女女,我是笠瑛。”   铭双在女女开学前就走了,年假有限,班还是要上的,钱还是要挣的,饭还是要吃的。   不过那之后,两人互留了电话,偶尔也会联系。比如某天早上不到六点女女被电话铃声给吵醒,她是那种睡觉不关机的人。   迷迷糊糊地接起来一听,就听见那头铭小双一副快要断气的样子幽幽地念了一句:“女女……我终于知道什么是一夜七次狼了……”说完就没了声,电话却没挂断。   女女盯着屏幕看了老半天,猜想铭小双同学现在估计握着电话昏死过去了。   笠瑛那通电话后,女女第一次主动给铭双打了过去。   她不知道该找谁了,电话薄里翻了一遍后也就只有“铭小双”下得了手。   接电话的是申妄也,女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冷不热地调侃道:“真快,都同居了。”   妄也不甘示弱:“跟你比我差远了。”   “……”女女越挫越勇,“至少我和他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潜台词就是:铭小双肯定是你逼的肯定!   妄也:“……”   两人就这么抢里来弹里去,足足聊了十五分钟,一直到铭双出来战火才停止。   “女女?”铭双一边擦头发一边兴奋地唤着。   “嗯,是我。”   “真难得诶,什么事吗?”   女女转着手里的笔,半晌才道:“前两天接到笠瑛的电话。”   “WHAT?!”铭双不淡定了,毛巾往地上一摔,义愤填膺地吼道,“揍她!”   关于女女和三生分开后的事,铭双大致也了解了。她很气,却比女女还要无奈。   女女突然笑了,之前所有阴郁的心情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况就替她打抱不平的铭双这里寻到了消散的出口。   每个人的手机里总会有这样的一两个号码吧,在你想要分享心情时一定会打给那个人,所有的好的不好的倾吐给对方后,便会觉得,啊啊,其实也不过如此。   女女往后仰靠着椅背,抬头盯着天花板:“其实也没什么,她就是让我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不去!”   “我刚开始也这么想,不过后来……”   “……因为三生?”   “嗯呢……”   唔,这是个很难的选择题。   铭双又弯腰把地上的毛巾给捡起来继续擦头发,可刚盖上头顶,有一只手伸过来一把夺走。她回头,就见申妄也皱着眉把毛巾扔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一面拿过一条干净的给她揉着湿发。   铭双有些怔忡地盯着他看,偶尔有额发扫过眼前,润了眉梢。   感受到她的视线,妄也看向她,疑惑地挑眉。   铭双突然想通了什么般,脑袋一垂靠在他的胸口上,闭着眼说:“女女,你还是去吧。”   转变来的太快,女女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女女,虽然我没有参与你们所有的时间,但是在学校的那几年我看的特别清楚,三生是真的对你好,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我眼里的尹三生永远都把言女女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这样的男人你这一辈子还能遇见多少个?”   “他身在那样的家族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至少他连为自己而活的资本都没有。所以有时候他在感情面前很被动,习惯了无从选择的人生后便不知道该怎样主动地去改变。但即便如此,三生仍然那么努力,我想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明明不善言辞的一个人,对你的好却是谁都比不过的。”   觉得自己说的太多说的太矫情,铭小双突然换了副轻松的口吻笑道:“女女你快变成勇敢的骑士吧,挥着你的剑斩荆棘爬山坡过森林,到城堡里去拯救你的狗狗公主!”   本来被她说的有些伤感的女女这下又笑了出来,拿着手背蒙着眼睛,心里是扎根的平和。   “铭小双,等我好消息。”   “嗯!”   等电话一挂断,铭双抬起头一下子哭了出来,呜哇呜哇的大声地哭着,哭的眼泪鼻涕都糊成一团,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他们怎么就分开了?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分开了?”   从见面到现在为止,压抑在心里的情绪终于破口而出。   “女女那么好,三生也那么好,他们明明都那么好……!”   被回忆着上的暖色,让疼痛轻易蔓延。   “妄也,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啊……!”   起先被她吓着的妄也听她断断续续地这么一说,一下自己就明白了缘由,哭笑不得地给她擦着鼻涕擦着眼泪,而后额头抵了上去,闭着眼轻叹一声。   “圣母转世的笨蛋。”   生日宴的地点在一家挺高档的酒楼里,女女这种常年宅在家中很少出门的人几乎没有来过这个地段,找了老半天才看见那个酒楼闪亮的招牌。   初春的天气还未彻底转暖,露在外面的脸很快就被风的冰冷。女女拿手贴住脸颊想以此取暖,只可惜手心里也没什么温度,放在脸上不冷不热的。   她悻悻的放下手,一面随着人流往马路对面走着。   她也没注意红绿灯,只是看见大家都在走她就跟着走。结果没几步就被压上斑马线的轿车给逼的往后退,一转身背后是另一面开来的一辆,再回头,刚才走在她前面的人已经匆匆地跑到了对面的安全地带。   女女被夹在车流中进退不得,还得时刻绷紧了神经警惕横冲直闯的司机。有好几次车轮离她的鞋面也不过一厘米,明明酒楼就在眼前,她却被困在这里。   又急又慌,眼看右面的车离她还算远,她急忙三两步往前冲。可惜她低估了车速,明明尚远的车辆一瞬之间就冲了过来。   女女心想完了完了,这次死定了。眼睛条件反射地闭紧,整个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耳边是车辆碾压的巨响。   身体在这时突然离了地,有谁将她抱了起来。   等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落在安全区域,周遭的路人投来审视的目光,好像很可惜刚才的车祸惨剧没有发生一般。   女女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下头脑,慢慢抬高视线。   啊啊,这个人,这个她每天都会想念无数遍的人,现在正紧张地抱着她,皱着眉头担心着她,责备着她:“太危险了。”   女女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立刻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一副死都不放的样子,脸埋进他的胸口偶尔的蹭一下。   三生一愣,随后好不服输般地抱了回去。   刚才把他吓惨了。远远的隔着玻璃就看见她无措地站在马路中央,来往的车辆从她身前身后急速地擦过,要不是他立刻冲了出来,她现在一定被那辆车撞出好几米远了……   有些后怕的,三生又抱的紧了一些,习惯性地把脸埋在她的颈侧深呼吸,确定着她的存在。   “女女……”   “嗯?”   “进去了?”   “……不要。”进去就抱不了了。   几分钟后。   “进去,嗯?”手却一刻也没松开。   “再等会儿。”   又几分钟。   “女女。”   “不要不要不要!”脑袋拼命摇,额发蹭的凌乱。   三生一下子笑了,忍不住揉她脑袋,吻她发顶。   信号灯无数次交替,每一批行人都朝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但是这些不重要,比起这个拥抱,那些一点也不重要。   两个人又抱了好一会儿,三生不忍心不舍得但又很无奈地说:“我必须……进去了。”   女女怔了怔,这才有些不甘愿地往后退了些。额发果然是乱糟糟的。   三生耐心的为她理着,而后牵过她的手,说:“走吧。”   女女撇撇嘴,嘟哝着:“又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一个拥抱也要等这么久,真是折磨。   三生突然顿下脚步,手里的力道蓦地加重。   女女奇怪地抬头看他,就见他皱了眉,嘴抿的很紧。   她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于是踮了脚,食指按揉他的眉心:“怎么了?“   三生一把握住她的手,表情是欲言又止,最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深吸一口气,说:“我可能——“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意外,所以那些不存在意外的事件只能成为哄骗小孩的童话。   “女女,我可能要走了,她要去留学,所以我——”   等你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伤痕累累地冲进城堡,可是公主早就不在了,也许有另一名骑士,也许巫婆使了坏心眼,又或许是公主自己逃走了。   所以童话以外的现实是,你并不是那个命中的骑士。   (尾声)part 47   (尾声)[47]   对于言女女会给出“嗯我再考虑看看”这样的答复,班导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胜利感。之前对于去法国当交换生这件事直接拒绝后,班导还是不泄气地劝过两次,但结果都是一样惨烈无疾而终,可那位教授那边又指名要你那,他的鸭梨也很大啊很大很大啊!   这一次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地致电,没想到对方竟然犹豫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至少这个结果还算不错,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女女回去后把这个想法一说,换来一桌人的目瞪口呆。   整个言家上上下下老老小小谁不知道他们小小姐最讨厌的就是出远门,这次她居然主动提出要去法国当交换生,这是太阳从南边出来还是言枭风怀孕了?!(言枭风:……)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女女夹了块牛肉,“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没了?”   “没了。”   “……”言枭风痛下决心一般把碗一放,转头问,“张管家,我的签证到期了吗?”   还没等张管家回答,女女刀一样的眼神就射了过来,口气里却听不出情绪:“你敢跟过来试试?”   言枭风立马抱胸吹口哨望天天花板,欲盖弥彰地说:“听说法国的金字塔很漂亮,我们大家一起去旅游吧?啊哈哈哈哈哈……”   女女:“你跟过来试试。”   “……”脑袋一耷气势一弱,“我错了……”   女女:“嗯,乖。”   奶妈:你不是2B你是HB啊HB!   等事情定下来后女女就有点反悔了。她生平最讨厌麻烦的事,没想到当个交换生居然有这么多手续要办。在N多个办公室之间来回跑,填写各种表格和申请书然后一一签字盖章,还要参加半个月后的考试,所有的程序都通过才算过关。   真是麻烦透了,忙的她都没时间去社团,仅剩的休息时间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也只有那个时候,脑子一空,被自己关起来的思绪又会胡乱地冲出来。   那时候就会想,他们,走了吗?   那天的最后,她没有踏进酒楼,只是在大门外和三生说了很多话。   她问他,他们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去多久。她不停地说话不停地提问,不停地不停地,不敢停下来。   “她说要去那边读完研究生,毕业后情况允许的话,就在那边……找工作。”三生眼睛都不敢眨,一直注视着女女的表情,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视线挂在他的领口,没有看他。   他很怕。身在同一个城市想见都如此困难,隔着大海的往后又该怎样去数日子。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四五年,或者更长……”   更长更久,再也见不到面。   “所以女女,如果你等不了的话,”咽了咽喉咙,三生说,“就不要等了。”   女女这时抬了头,视线终于对上他的,她说:“那你还给我啊。”   像玩笑似的表情,却是快要哭出来一般的眼神。   “你不还给我,让我拿什么去喜欢别人?”   手续和考试都顺利通过已是半个月后的事,女女累的瘫在椅子上当挂面,心想出国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有钱也是不行的。   是的,出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特别是身在这个国家,有些职位的干部因为身份的限制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边界,到死都活在这个狭小的地盘里。   所以,所以笠瑛这边也并不是在一句“我要去留学”后马上就能拉着行李箱上飞机了,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小说里写的大多都刻意排除了很多现实因素,什么一个连签证都没办过的人说走就走的,一点也不现实。   笠瑛看上的那所学校现在正值假期,而她的签证在年初时又刚好过期,需要重新办理,再加上一些留学生的手续问题,拉拉杂杂一大堆,以至于拖到现在都没走。   周末的时候她去市区购置一些衣物准备带走,三生肯定是跟着一起的,主要职责就是——提东西。   大包小包的一大堆,沿着市区的最繁华的主干道从东面走到西面,再过街,从西面挑选到东面,走到笠瑛脚都疼了才停下来,随便找了张路边的木椅坐了下来,按揉着小腿时偷偷瞄向旁边的人,只见他面不改色气不喘,只有额角的细汗显示出了他的疲累。   抽了张纸巾给自己擦了擦汗,本来想递给三生一张,可他把东西往她身旁的椅子上一放后,人就往远远的另一头一站,开始他惯有的沉默。笠瑛嘴一抿,不再理他。   有时候她会自嘲起来,与其说是在折磨尹三生不如说是折磨自己。你和一个不说话的尸体在大街上四处游荡四五个小时,与自己独自逛街又有多大的区别?   像赌气似的,她故意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买了一件又一件然后全部扔给他拿着,然而到了最后还是她先投了降。看着自己红肿的脚,真是自讨苦吃。   偶尔会遇见八卦的店员问她:“这么帅又体贴,郎才女貌的,这是你男朋友吧?”   那时她会偷瞄他的反应,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表情,不承认不反对,手里提着她的东西站在一旁不发一语。   帅?嗯,确实。体贴?就某方面来说勉强算是,至少没人比他更听话。男朋友?   呵。笠瑛闭了闭眼。唯有这一个的可能性,她比谁都清楚。   烦躁,烦躁死了。   睁开眼,她指着街对面的那家热饮店说:“帮我买杯柚子茶过来。”   虽然就在仅隔了条马路的对面,但是过街天桥区在右手边很远的地方。   三生没说什么,默默抄天桥那边走了过去。   看着他走远了,笠瑛伸手掩住脸,要不是现在正处在公共场所,她很想大声尖叫,发泄出心里快要炸开的抑郁。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耐心极差的人,面对他的淡漠,她快崩溃了。   这个人,这个像尸体一样活在自己咫尺之内的人,她受不了了。   她曾经以为他的存在会减免自己的寂寞,没想到效果反差这么大,反而让她更觉孤单。   真的,要疯了。   这时,有人拍了她的肩。笠瑛愣愣地抬头,往后一看。   两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满脸大胡子,一个带了白色的口罩。穿的不是很整洁,但是人模人样还是有的,唯一的相同点是,两人眼里都是不干不净的光。笠瑛的第一反应就是:抢劫。   表面还是强装冷静地问:“有事?”   大胡子和口罩男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姐,我们想找你借一点……钱。”现在打劫的也走2B文艺风了,说个话也是客客气气的,可惜实质性的内容仍然无法改变,打劫就是打劫。   大胡子扫过她手边的货物,又道:“我想,你应该有这个能力吧?”   笠瑛握了握拳:“很抱歉,我没有带现金。”实话。   “那没关系,我们陪你去取。”   “卡里的钱刚刷完了。”也是实话。   开始打劫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永远觉得说自己没钱的家伙都在撒谎,于是,大胡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蓦地从包里抽出一把刀子,眯着眼冷声道:“温言细语你不听是吧?花了脸才会怕是吧?”边说边拿刀子在她脸侧晃过。   笠瑛确定自己在发抖,要不是正值冬天衣服穿的厚,否则一定会被人轻易地看出来。她咽了咽喉咙,决定用缓兵之计:“这样吧,我打电话叫人给你们送来?我真的……确实没钱了,你们看,我买了这么多东西,真的都花光了……真的。”一遍遍强调着,一遍遍给自己打气,稳定情绪。   两个男人又交换了一次眼神,这次换口罩男开口,他说:“可以,但你不准耍花招,不然你丢的可不是财物这么简单了!”   笠瑛下意识握了握领口,引来那两人的嗤笑。   偶尔有过路的行人,或许也有人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三个人的气氛不对,但没有谁愿意出手,只能行色匆匆地离开装作没有看见,免受牵连。   多么冷漠而绝望的世界,她怎么在心里嘲笑着,可是她不也是吗?根本不敢反抗,只能希冀搬救兵拯救自己保住自己。   抖着手指按下号码,呼吸又缓又重。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笠瑛从没觉得尹三生的一个冷淡的“喂?”像今天这样动听。   “喂,尹三生,你先回来……先、回来!”   那边默了一秒,说:“好。”电话随之挂断。   笠瑛僵硬地笑笑:“这是我……男朋友,他马上就过来。”   许是没想到这个女人还有男性同伴,大胡子眼里闪过慌张,但立马就被口罩男给一肘捅没了。   大胡子清了清嗓子,厉声道:“你最好别耍什么小聪明!”   “哪儿会。”她也没那个反抗能力……   没一会儿尹三生就出现了,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喘了好长时间才稳住气息。站在笠瑛身边后,只一眼,他便看出是什么状况。他伸手按住笠瑛的肩膀,眼睛看向那两个人,问:“什么事?”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你多么害怕多么恐惧,当他出现在你身旁,一只手轻轻按一按你的肩头,一瞬间就能给予你莫大的勇气,消除掉之前所有的不安的颤抖。而笠瑛,从没像此刻这般觉得他的存在是如此的好,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重要,无论这些都是源于怎样的金钱利益。   或许是三生的长相不具备凶狠的杀伤力,又或许是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杀气,那两个男人在瞧见他的面孔后,片刻便放松了下来,调笑道:“小哥,你你朋友想借给我们一点钱,可她身上没现金了,你看你是……?”   无耻下流不要脸!笠瑛在心里咒骂着,明明是你们两个打劫,说的像我劫富济贫一样!   三生依旧很冷静,问:“要多少?”   听口气像个大款,大胡子立马笑了,上前一步一副好哥们儿的样子拍拍三生的肩膀,说:“不多不多,就……五千块!”   三生瞟了一眼肩上那只肮脏的黑手,又看向那个男人,一面伸手比了个“五”:“这么多?”   “对对!”使劲点头,赞同对方的识相。   三生颔首,而后低了肩膀在笠瑛耳边小声道:“站到我身后去。”   笠瑛一愣,立刻起身往三生身后躲。   口罩男看出了端倪,可惜还未来得及阻止,只听尹三生说了一句“我给你”后,一掌就扇在大胡子的左脸上,他的脑袋霎时向右侧拧了九十度,鼻血还没喷出又是一拳打在他向右一百八十度,两颗牙混着血丝吐了出来,人直接昏死过去,躺在地上翻白眼猛抽搐。   口罩男见情势不对一下子扑了过来,人还没挨着脖子就被死死掐住,硬是把他给提的脚离了地。他死命掰着脖子上的手指,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涨的脸成了紫红色。拼命地挣扎了很久,对方却像拎鸡一样轻松,只是那双眼里漆黑的气息骇的人手脚发冷。   尹三生问:“还要多少?”   口罩男猛摇头,生怕对方看不见他的诚意忙抽了只手拉下口罩,要死不活地喊道:“不、不要了!大哥您松手吧!您是哥您是哥,你说了算!”   确定对方不会再反抗,三生手一松,那人立刻像一滩泥巴一样坐在了地上,使劲地咳嗽喘气。   三生扫视了一眼,而后转身把椅子上大大小小的口袋提了起来,沉声道:“走吧。”   有些吓傻的笠瑛呆呆地点头,一步都不敢离开他身边半寸。   还没走几步,像是察觉到什么,三生突然一把推开身旁的笠瑛,另一手在转身的同时防御性地一挡。可是,他高估了对方的身高。   方才还倒在地上数鸟的大胡子此刻凶了脸,握着刀拼命一样低冲了上来,虽然头被三生的手臂用力的扇开了,可手里的刀子还是从他腋下快速穿了过去,深深地刺进他的腰侧。   三生一咬牙,挥开对方持刀的手,抬脚将他踹的老远,然后立刻捂住那把刀,用力按住伤处防止流太多血,但是刀刺的太深,衣服很快就被染红了大片。   他有些怔愣地盯着从指缝间浸染出的红,身体倒下去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两个念头。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女女怎么办?   收到成绩单后,女女就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的事,在那边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西堆了两个大箱子,其中一个半都是奶妈塞的,最多的要数土特产。   奶妈看着女女长大,她的口味和喜好没人比她了解,怕她家小小姐吃不惯洋货,连老干妈这种下饭的小东西都塞了两三瓶。   女女挑眉:“这……能过安检吗?”瓶瓶罐罐的一大堆,又不是去外地,而是出国,那些海关的洋鬼子又死性不改特别爱找国内人的麻烦,她总觉得有一半的东西要捐献给机场。   机票是两天后的下午,头一天晚上女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盖开开合合却怎么也按不下那个快捷键。   睡不着,睡不着,最后索性爬了起来,抱着被子光着脚走出房间钻上三生那张床。   床单早已换洗过很多次,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以为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回想起来,最后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两个人分分合合的,吵了好几次,可每次都因为各种意外或别的事件又轻易和好。或者说,到底,他们都在为彼此寻找着和解的借口。   于是最初分开的时候女女会安慰自己,没关系的,至少还在一个城市里,怎样都能见面的。   至少一个城市。   但是现在呢?   她已经记不清当时是以怎样的决心答应班导参加交换生的考试的,那么讨厌麻烦的自己居然每天起早摸黑的忙着各种手续,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一般。   可是,不然怎么办呢。她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守着他们的回忆过着酸楚的日子,然后每天翻着日历划了一道一道的斜线去证明他们分开的时间。她受不了。   所以要走,那就一起走。多长多短都无所谓,离开就好。   女女又翻开机盖,终于决心写了短信。   ——三生,我明天就走了。   可是直到她等到睡着,电话也没有响过。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仍旧紧握在手心里的手机。   看着没有回复的信息,女女默了默,起身穿好衣服开始洗漱,牙膏挤了一半她又停下动作,想了想又走回去,拿起搁在床头的电话再一次翻看了一眼,最后关了机,拔了电池。   奶妈以为女女会睡很晚,所以还没开始准备早餐。见她从楼上走下来一面对她问早安,奶妈愣了一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   “兴奋了?紧张了?”没出过远门的孩子都这样吧。   “……可能吧。”   刚给自己到了杯牛奶,家里的电话响了。女女没关,自顾自喝着温热的牛奶,可没一会儿奶妈走了过来拍她肩膀,跟她说:“找你的。”   “诶……?”   三生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这两天笠瑛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有时候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出神,更多的时候则是长时间地注视着他的睡颜。   她想了很多很多,脑子很乱,又很清醒。一面害怕着他再也不会睁开眼,一面又在心里演练着他醒来后她要说的第一句话。   ——命真硬,流这么多血都没死?   ——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及时打电话叫救护车,你早就死在路边了!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准备拿什么来还?跟着我一辈子?   ——虽然你救了我,但我也救了你,我们扯平了。   一句一句,心里千万遍地重复着。   直到两天后的早晨,他终于醒了过来。   那时笠瑛正像往常一样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发呆,手里捏着探班的护士送给她的苹果,拇指无意识地搓揉着光滑的表皮。   兴许是室内太过安静,那一直浅浅的随时都要沉寂的呼吸突然急喘了两下,惊的笠瑛霎时回了头。   苍白的唇与苍白的脸,头发有些乱,盖不住抖动的睫毛。然后,他睁开了眼。   视线从起初的茫然逐渐找到焦点,身体慢慢有了知觉,现实手脚的沉重感,接着是身体的无力感,最后是腹部右侧苏醒的钝痛,让他一下子皱了眉抿了嘴。   侧过头,才发现右边还做了个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表情是惊喜又恐慌。   “笠……瑛?”   笠瑛被这声沙哑的呼唤怔地不得动弹。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该是庆幸还是好笑?   三生又皱了皱眉,环顾了一周后,又问:“医院?”   良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她盯着手里的苹果说:“嗯……你受了刀伤,做了手术,昏迷了两天。”   回忆慢慢聚拢,失去意识前的画面又一次拼凑完整,三生盯着天花板,“嗯”了一声。   这个月份的天风还有些凉意,撩动了合拢在窗户旁侧的帘子。   沉默又一次持续蔓延,这种氛围在他们之间成了相处的固有模式。   笠瑛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那些在心里千千万万遍演练的台词却找不到起点,最后变成了嘴角一抹嘲弄的弧度。   “尹三生。”她说,“你要死了,我不要你了。”   电话是铭双打来的。   听见女女的第一声“喂?”后,她劈头盖脸地责问道:“你干嘛关机?你还拔了电池是不是?我都急死了!”   女女听的一愣,往沙发上一坐,腿一盘,握着杯子问:“急什么?”   “好意思问我?你今天下午的机票对不对?”   女女呆了呆:“啊,你怎么……?”   “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女女笑了,喝了口牛奶,嘴边一圈白渍:“多大?不就去另外一个远一点儿的地方呆几个月么。”   电话里突然沉默了,好半天,女女忍不住看了看话筒又放回耳边“喂?”了一声,心想是不是断线了。要不是还有轻浅的呼吸声,她真会挂了。   而后,铭双的声音传了过来,这次带着些压抑的哭腔,她说:“女女,你怎么舍得走?怎么舍得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躲?”   女女忽然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往背后一靠,仰头盯着挂灯,说:“不是舍不舍得躲不躲,就是想出去走走,看一看,长长见识,没别的意思。”   “你当我傻吗?”哭腔愈来愈重,“那他怎么办?你走了,三生怎么办?”   女女垂了眼,盯着搁在腿上的牛奶,说:“他也要走了,陪那位大小姐去留学。铭小双,我们都走了。”   笠瑛说,他要死了。   而他受伤的刹那也曾问自己,他是不是要死了。   猜测与现实重叠,宛如因果排列般接连在一起,让尹三生第一次在笠瑛眼前露出了面无表情以外的慌张的神色。   但那不是因为怕死。笠瑛知道,也为自己的了解感到可耻又愤怒。   她佯装无所谓地表情问:“说吧,你有什么遗愿,我都替你实现,算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而她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竟然是如此的单纯。她说什么他还真信以为真,且一本正经地皱着眉思考了起来,也不问问具体的情况质疑事情的真实度,一脸认真地回答了她。   “我……”三生犹豫着看向她,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指甲一下掐进果肉里,表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放你走?还是让你见见言女女?”   三生怔了怔,说:“都有。”诚实的,毫不做作的。他倚靠着床头,侧脸融进光里,缓和了苍白和冷漠。   笠瑛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埋了头盯着被她掐的伤痕累累的苹果,心里是长长的隐忍的疼。   “尹三生,你心里有间屋子,里面只放着一个人。我被你关在门外,绕了一圈又一圈,却只能从窗户里看见挂满墙壁的照片,同一个人的照片。   算起来也快一年了,而这个人,到死都惦记着他一直惦记的那一个。   到底是她呆的不够久,还是那个人呆的太久了,久到蒂固根深的挖不掉拔不出,深深地深深地长在他的心里。   “尹三生,我有尊严,我不要再同你的回忆争。”   说完这些话,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带着她所有的最后的不甘和无奈,从包里摸出一只手机扔在床铺上,表情淡漠地说:“昨天半夜有条信息,你可以看看。”   三生迟疑着拿过来,按亮屏幕一看。   ——三生,我明天就走了。   明天,昨天的明天。   瞳孔收了收,他蓦地转头看向笠瑛。   她似乎懂他在想什么,说:“我说了,我不要你了,要走要留你自己看着办。”   “可是尹家……”   “你们家那边有什么难?不就是钱?我给不起吗?”   三生没再说话,三两下翻身下了床,不顾伤口的疼痛,穿着病号服外套也不拿就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刚踏出门框又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后退了回来,又一次开口加了她的名字。   “笠瑛。”   笠瑛有些被吓着了,来不及收拾呆傻的表情就回了头,第一次看见他对着自己露出了极浅极浅的笑容,听见他说:“谢了。”   然后,他走了,迅速的从她的视线里她的世界里,又快又急地消失了。   笠瑛咬了一口苹果,一口一口地望着慢慢失掉凹陷的枕头吃了快一半,这时有人礼貌性地敲了门,是例行检查的护士。   看见床上没了人,她诧异地问:“那位小哥呢?”   “啊……”笠瑛盯着掀开的杯子,眼也不眨地说,“醒了,就跑去上厕所了。”   “醒了?嗯,看起来恢复的不错。”护士在本子上写了写,一面道,“你跟他说,让他好生静养一个月,虽然恢复能力非常强,但这期间还是不可以做剧烈运动,否则伤口裂开的话再愈合就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嗯,我会的。”   铭双被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是怎么回事。   女女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地讲了讲,听的铭双都忘记了要掉眼泪。   这才多久,怎么又发生这么多变故?这两个人难道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吗?凭什么受这么多磨难?   铭双捂住眼睛,嗓子里有东西堵的难受,她说:“女女,不要这样……”   女女又笑了。   真好,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会为你的事笑为你的事流眼泪。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吧。   “铭小双,我在那边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所以你别哭的像永别一样。”   铭双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不依不挠地问:“就算我求你你也要走?”   女女喝光了牛奶,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一面拿袖子随意地抹了抹嘴:“手续都办好了,机票也定了。”   “那、那……!”想了想,“那三生呢?他求你你也要走?”   想起那条没有回复的短信,女女默了默:“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国外了吧……”   “……这样。”   听出对方的失落,女女玩笑性质地安慰道:“所以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眼前跪着求我,或许我会考虑看看。”   “切!”人都在国外了,魂才来求你!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女女看了眼大门,又看向厨房,心想奶妈许是在做早餐没听见,便对铭双说:“你等等,我开个门。”   “哦好。”   放了电话,女女跳下沙发,不小心一脚把一只鞋子踢到沙发底下去了。本想埋下去捡,门外那个人又急急地按了第二次门铃。   女女撇撇嘴,踩着一只拖鞋一跳一跳地蹦到了门口。   阳关移了角度,从玻璃里斜斜地切了进来,暖了冰冷的地面。   “来了来了,谁啊?”   【正文完】   手稿:2011年11月11日凌晨3:38   ——光棍节快乐!   阿在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